第九章 畫地為牢
天道，是這世上最為撲朔迷離的東西。
“一等蠢貨”以為天道就是正道。他們堅信善惡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種人，有的時候，單純欠缺社會的毒打；可有的時候，又恰恰是經(jīng)歷了太多社會毒打、反倒不愿屈服的真正勇士。
“二等蠢貨”以為天道就是人道。他們覺得萬物生靈以人為尊，所有損害人族大計的，都會被蒼天遺棄。
——這種人，把他丟到龍?zhí)痘⒀ㄖ校芸炀鸵诓划敵酢?p> “三等蠢貨”則以為，天道就是仙道。他們堅信只要自己足夠淡泊、足夠勤勉，終究能夠位列仙班、與天地同壽。
——這種人，通常出現(xiàn)在妄自尊大的隱世仙宗。他們從不曾感受過紅塵疾苦，真以為老天爺隨隨便便就愿和一群螻蟻分享自己的壽命。
可修道成仙，又豈是那么容易？
有的時候，仙人，才是蒼天最大的敵人。
……
秦歌行走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聽到耳畔傳來雄雞的啼鳴。
昨晚，多虧晴雪和初云這兩位無私奉獻的好妹妹，才讓他的道行成功邁進兩百年的門檻。
在這方世界，修仙者并不講什么筑基金丹等等錯綜復雜的修行境界，更不可能在各大境界下面再劃分什么前中后期大圓滿。
——用來刻畫修為深淺的，無非就是道行的年月。
修行時間長的，道行就深，反之亦然。
當然，并不是說修行十年，就一定能獲得十年的道行。
就比如昨晚的兩具紅粉骷髏，雖然修行近百年，可卻因自身魂魄不全、智識有缺，最多二三十年的道行。
又比如，天賦異稟的秦歌，雖然僅僅修道幾十年，可在系統(tǒng)的加持下，硬生生煉出兩百年的修為。
另一方面，道行和壽元之間，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一般來講，只要道行抵達一個甲子，就能鐵定擁有一百二十年的壽元。
而在之后的修行中，大體上，每增加一個甲子的道行，就會增加一個甲子的壽命。例如，一個三甲子道行的妖怪，往往能夠活到四個甲子，以此類推。
然而——
修仙并不是如此水到渠成的事情。
對于所有修士來講，五個甲子的壽元，都是一道殘酷的分水嶺。
正常情況下，三百年就是壽命的極限。在此之后，無論修為再怎么提升，都無法突破這道天塹。
——除非，修士能夠度過傳說中的“真元三災”，成為一尊不折不扣的“半仙”。
當然，對于現(xiàn)在的秦歌而言，談論“半仙”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為時尚早。
“恭喜宿主，成功收束世界線+1，獲得獎勵：道法修為+6個月，功德點數(shù)+3！”
?。?？？
人在街邊走，獎勵天上來？
秦歌苦思冥想許久，終于明白自己為何會得到這波獎勵。
季宛蘇！
“嘿嘿……”他不禁輕笑。
想必這妮子鉆研佛法的過程還算順利。
如果他沒猜錯，經(jīng)過幾天的苦修，季宛蘇心中的欲念應該被削減了幾分。
這也就意味著，她日后逆天改命、強行找老公的概率也就變小不少，進而，才會導致一條可能走向岔路的世界線分支被收束回正軌。
“嘖嘖……”秦歌喃喃自語。
“清竹道友，你可千萬要努力呀?！?p> “你簡直就是我的人肉提款機呢?！?p> ……
事實上，秦歌的猜測對了一半，卻也錯了一半。
此時的季宛蘇，確實放棄了一些戀愛的念頭，但讓她做此改變的罪魁禍首，卻并不是那令人頭痛的佛經(jīng)。
實話實說，那部《大佛頂首楞嚴經(jīng)》，季宛蘇壓根看不懂。
對的。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連在一起，硬是一句話都整不明白。
“難道我真是個文盲？”
季宛蘇生平第一次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文化水平。
不過，眼下的她，倒并沒有把主要心思放在佛經(jīng)之上，因為她已經(jīng)沉浸在老和尚的愛情往事中，不可自拔。
“嗚嗚嗚……”
“好感動哦……”
她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臉埋進小裙子里，涕泗橫流。
“所以，老前輩，葉沛凝姐姐當初和你戀愛的時候，真的會每天給你寫情詩？”
“是啊……”
老和尚坐在蒲團上，淺淺一笑。
這個笑容之淺，讓人幾乎察覺不到他在笑。
可看他的眼神，卻又分明滲透著重如泰山、卻又輕薄似云的笑意。
“沛凝不僅給我寫了情詩，還給我縫了衣服、陪我讀了經(jīng)典?！?p> “我很想她。”
“……”
季宛蘇擦了擦眼角的淚，忍不住嗷嗷抽泣兩聲。
“那沛凝姐姐后來真的……”
“真的死了。”
老和尚輕嘆一口氣，站起身，從角落里尋出一根塵封的掃帚。
“這庭院啊，已經(jīng)整整十年沒有打掃過了?！?p> “清竹小友，你能否為我清掃清掃？”
季宛蘇接過掃帚，多年來嬌生慣養(yǎng)的她本想下意識拒絕，可囁嚅片刻，終究還是答應下來。
她握著掃帚，從東邊掃到西邊，又從南邊掃到北邊。
她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在打掃這個庭院，更是在打掃自己的心靈。
“命運這個東西……”
“真的有這么玄奧嗎？”
少女突然想起秦歌對自己說的話，說她此生注定“天煞孤星”。
季宛蘇是從來不信命的。
可她聽了老和尚的故事之后，驀然覺得，或許遙遠的天空之上，真有一雙冷漠的雙眼始終在盯著自己，設計好了她人生的每一段劇情。
突然，“咚”的一聲！
季宛蘇心里胡思亂想著，竟沒注意腳下的路，一不小心就撞了墻。
等等……
季宛蘇猛地抬頭。
這怎么可能？！
在她的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墻壁；而她所站的地方，又恰好是庭院屋門敞開的大門口。
見鬼了？！
鬼打墻？！
季宛蘇渾身冷汗直流。
這木門分明大敞，可為何自己就是跨不過去，好似被一堵空氣墻徹底封鎖。
“難道……”
一個駭人的念頭從她心中升起。
在修行界，一直流傳著關于“畫地為牢”這門道術的秘聞。
據(jù)說，這是一種驚天動地的仙法，食指繞著地面輕輕一劃，就能把人徹底束縛在圓圈之中，不經(jīng)過施法者的同意，永生無法脫困。
莫非自己就遭遇了這種仙法？！
那施法者又是何方高人？！
半晌后，季宛蘇突然咬緊銀牙，怒火中燒。
——她悟了。
“秦歌！”
“王八蛋！”
“臭男人！”
“為了逼著本姑娘讀佛經(jīng)，你有必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嗎？！”
“還有，你到底有多少年的道行？！我爹爹都做不到的手段，你又是從哪兒學來的？！”
季宛蘇氣得腦闊疼，恨不得瞬移到秦歌面前，打爆他的狗頭。
“清竹小友！”
“別罵了……”
突然，老和尚朝季宛蘇高喊一聲，打斷了她的咒罵。
“不要再冤枉秦施主了……”
老和尚深吸一口氣，神情漸漸變得無比復雜：
“這道‘畫地為牢’的仙法……”
“從來不是為你而布置的?！?p> “這是為我而布置的。”
……
空氣，瞬間沉默到了極點。
季宛蘇嬌軀忍不住一顫，難以置信地望向老和尚。
“這……是為你布置的？”
“那豈不是……布置了已有……整整十年？！”
“沒錯?！?p> 老和尚面無表情地點頭。
“你也看到了，在這庭院的西北角，還種著一株蘋果樹。”
“它是施了道法的仙苗，每個月都會結果。”
“所以，靠著它啊，老僧已經(jīng)有整整十年……”
“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