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篡改通緝令
院子里,劉鐵漢和孫氏滿臉愁苦,手足無措。
“這可如何是好啊……”
劉鐵漢深吸一口氣,眼眶熬得通紅,顯然是由于過度凝神傷思,表情都變得有些癡愚。
“我就知道,從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劉鐵漢畏怯地朝秦歌望了一眼,一邊還沉浸在米糧充裕的狂喜之中,可另一邊,又開始擔心起包庇罪犯的危險。
在大雍國,私藏罪犯、包庇禍首,向來都會以同罪論處。
“若仙人老爺真的釀下那么多殺孽……”劉鐵漢駭然一個踉蹌:“我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怎么?”秦歌見狀,輕輕拍了拍道袍上的土灰,笑著道:
“劉鐵漢,你可是后悔叫我借宿于此?”
“這……”
劉鐵漢一瞬間慌了神,就算他心生懊悔,又豈敢當著秦歌的面說出來?
“仙人老爺,我、我……”
“相公!”
沒想到,一旁的孫氏思慮良久,竟沖上前拉住丈夫的手,神色堅定:
“妾身覺得,仙人老爺不會是殺人犯的……”
“就算殺人,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看孫氏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阿諛周旋之意,黑亮的眸子無比果斷,似乎真的相信秦歌不是惡人。
“俺也覺得!”
身高還不如秦歌腿長的劉大豆也激動地跳出來:
“不就是死了十幾個官員的小老婆嗎?”
“本大豆倒是覺得,那些貪官的家人死有余辜,誰叫他們整天魚肉鄉(xiāng)里!”
劉大豆一口氣懟出兩個剛學會的成語,顯然盡到了他修辭能力的極限。
秦歌聞言,倒是來了興致,抱著胳膊望向熊孩子:
“劉大豆,難道做了貪官,就罪該萬死?”
“當然!”
劉大豆挺直腰桿,拍拍胸脯:“貪官們哪個不得吃農民種出的莊稼?哪個又不得穿女工織出的布匹?既然如此,他們憑什么作威作福!”
“可我倒覺得,貪官之所以敢作威作福,主要原因不在他們自己,而在于他們頭頂的朝廷大官?!?p> 秦歌瞇著眼睛,目光如炬:
“朝堂大員貪贓枉法,鄉(xiāng)縣小吏才有膽量魚肉百姓。”
“那……朝廷大官更該死!”
劉大豆認真地想了想,在腦海里竭力回憶著“貪贓枉法”究竟是個什么成語,明白之后,終于堅定地頷首。
“可我又覺得,朝廷大官之所以膽敢腐敗,根源還不在他們自己,而在于他們頭頂的皇帝?!?p> “原來如此!”劉大豆聞言,恍然大悟,猛地一跺腳:
“原來這天底下,最該殺的竟是那皇帝老兒!”
“荒唐!荒唐!”
劉鐵漢驚得睚眥欲裂,豆大的汗珠跟油鍋上的水球兒一樣滋啦滋啦往外冒。
“你怎么敢說這種造反的話……我怎會教出你這么一個兒子!”
劉鐵漢大口喘著氣,差點又要對著劉大豆一頓胖揍。
一旁的孫氏見狀,趕快把兒子護到身后,臉上的表情同樣驚魂未定,被劉大豆的話給嚇出一身冷汗。
“劉鐵漢,你可真是教出一個好兒子啊……”
秦歌愣神半晌,目光在劉大豆的身上停駐了很久、很久。
直到眼神中的驚訝一閃而逝,他的嘴角終于微微上揚:
“不過,這卻未必是一件好事……”
……
“仙……仙人老爺?”劉鐵漢口干舌燥、囁嚅了半柱香的功夫,總算咬牙說道:“敢問您要在小民家里……住到什么時候?”
劉鐵漢說這話,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他又何嘗不知這樣會得罪仙人?
可仙人再怎么神通廣大,畢竟也形單影只、孤寡一人。
而偌大的官府呢?
劉鐵漢木然地搖搖頭。
在他的腦海中,這天底下沒有什么東西比官府更大。
他甚至覺得,頭頂那方浩瀚如海的天空,都不如官府來得威嚴可怖。
“……”
劉鐵漢等了很久,仙人還是沒有說話。
他還以為仙人生了氣,不禁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劉鐵漢……”
然而,就在此時,仙人卻開了口:
“等你仙緣了結之日……”
“自然就是我離別之時……”
劉鐵漢看到,仙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如同一個徹底脫離紅塵的看客。
——而劉鐵漢和他的妻子兒女,則是那街頭賣藝人籮筐里的猴子,任由別人觀賞把玩。
突然間,仙人的衣袖微微一甩。
漫天大雨,驀地從蒼穹之上傾盆而下。
大雨中,無數黃白色的紙張不知源起、竟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呼嘯著形成了一條猙獰的長龍,在空中肆意揮舞、縱情咆哮,卷起地上的無數揚沙。
劉鐵漢驚恐萬狀,竭力把目光聚焦在漫天黃紙的中央。
慢慢地……他終于看清了黃紙上的文字!
“海補令!”
“通緝秦氏、柴氏一雙江洋大盜,此二人四月初七于春暮閣行兇做歹、殺人越貨……”
“又于三月二十七、二十九、四月初三、初九連續(xù)劫舍犯案、十惡不赦……”
“……”
“如有隱匿知情不報者,與犯人同罪!”
……
劉鐵漢驚得陡然一個哆嗦。
果真沒錯!
這海補令上描摹出來的人臉,雖和仙人老爺略有差異,可容貌氣質,端的是如出一轍!
完了完了完了……
劉鐵漢絕望地跪坐在地上,任由暴雨拍打在臉上。
他已經想象到了自己被推上刑車的模樣……
……
“柴柴?”
大雨中,卻見秦歌一臉沉吟的表情,半晌后,皺著眉搖了搖頭。
“你覺得這畫中人,真的像我嗎?”
柴柴百無聊賴地打了一個哈欠,抬起后爪蹬了蹬腦袋:“一般一般。”
“和狗爺拿尿畫的差不多。”
“我覺得也是……”
半晌后,一支狼毫的畫筆、一方穩(wěn)重的端硯突然從秦歌的手中浮現。
再看去,秦歌竟握住那支筆,以雨水為墨、以砂石為鎮(zhèn)紙,身姿連連變換,在通緝令形成的長龍之中來回騰飛。
不一會的功夫,漫天通緝令上的畫像竟悉數變樣!
原本拙劣的畫功顯然撐不起多么惟妙惟肖的筆觸,而此時此刻,在秦歌的修改涂抹之下,那兩張人臉竟如同被灌注了生命一般,巧奪天工、生機勃勃,簡直要隨時從畫紙之上撲面而出!
“這樣才像嘛!”
秦歌滿意地闔掌。
剎那后,他的右手又是一揚。
疾風驟雨,竟瞬間停歇。一片晴空萬里重新浮現頭頂,熾熱的太陽再一次突破了烏云的封鎖。
而那無數通緝令形成的長龍也發(fā)出最后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便在空中逐漸消散。
“從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吧?!?p> 秦歌口中輕聲默念著。
片刻后,雍京城的無數通緝板上,居然重新張貼起秦歌和柴柴的海補令。
一切都好似無事發(fā)生。
——除了那兩張被“篡改”得更加栩栩如生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