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熊羆傳

第61章 梅汁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544 2021-06-22 22:30:00

  熊羆軍劫后重生,老賈更是滿臉歡喜,進城之后正帶手下忙著捉狄人營帳里的角羊,嘴里不停地喊著:“欠你們五百人的夕食,我做二千份、二萬份還給你們,只怕到時候撐破你們的肚皮嘞!”

  聞若虛見狀卻一揮手制止了他們,然后招手讓那個少女過來,附耳說了幾句。

  那少女聽了,眼中流露出喜悅的笑意,用狄語朝那幫狄人喊:“誰是軍中的葛八支?”——葛八支在狄語中的意思是軍務(wù)官。

  一個始終瞪著老賈那些伙夫們的胖狄人站了起來,嘹亮地答應(yīng)了一聲。

  “戰(zhàn)事已經(jīng)結(jié)束,雙方也有傷亡,克格武大汗臨去之前告訴我,從此刻開始我們不再是敵人,所以我們要吃你們的羊,就得用金子來買!”少女朝那人喊道。

  那個葛八支愣了一會兒,然后一臉諷刺地回道:“現(xiàn)在可是你們騎著馬,拿著刀,別說是羊,就算是我們,也可以像畜牲一般隨意宰殺,不必假惺惺的。”

  少女把話學(xué)給聞若虛聽,兩個人又悄聲說了幾句,然后少女朝白繼忠拜了一拜,朗聲說道,“請白副使把戰(zhàn)馬和兵刃都還給他們?!?p>  白繼忠自打到了中軍大帳,就時不時地關(guān)注著這個姿態(tài)曼妙的少女,心神晃動。

  他怎么也想不出,一個年紀輕輕的弱女子有何種能耐居然能打開南京城的大門,可驀地聽她如此說,驚得冷汗都出來了,連連擺手,“那可不行,若是狄人嘩變起來,可就功虧一簣了!我聽指揮使的命令,可以保證不虐殺他們,讓我放虎歸山,就是砍我的頭也絕對做不得!”

  白繼忠說完便可憐吧唧地看著聞若虛,想讓他收回成命,一旁的高二和胡三也跟著使勁點頭。

  聞若虛卻笑著搖了搖頭,隨即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刀,和白繼忠那把一樣也是二尺三寸長的錐刀,沒有鞘皮,冷光凌厲,是把利刃。

  自常山一戰(zhàn)后,白繼忠便力主統(tǒng)一了熊羆的短兵,自指揮使以下全部使用這種錐刀。

  在白繼忠看來,統(tǒng)一的不僅僅是兵器的制式,更是全軍的心志。他早已把聞若虛當成了自己要誓死效忠的主帥,更是人生中要效仿的榜樣。

  白繼忠只見聞若虛信步走過去,親自將刀遞給了那個葛八支,“這是我的佩刀,請你交給族里的頭領(lǐng)?!?p>  葛八支雖然是狄人,可也明白敵軍主帥交送佩刀,便是兩家休戰(zhàn)言和的意思。

  他一時間想不明白華族為何不趁機將他們斬盡殺絕,還要以禮相待,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把那錐刀接了過來。

  其他人看見指揮使如此堅決,雖然不情愿,也紛紛把繳來的東西發(fā)還給了狄人。

  狄人們拿回自己的東西之后歡呼雀躍,卻真地沒有一個人拔刀反向。在他們質(zhì)樸的觀念里,勝就是勝了,敗就是敗了,絕不能反復(fù)無信。

  “克格武大汗已死,茶度夏是你們王族的后人,巫神是你們天阿爸的仆人,都不能死?,F(xiàn)在放你們北返,要好好周全他們回到中庭,到那時你們也可和親人團聚。只是今后再敢踏足中土,便不是今天這樣結(jié)局了?!鄙倥钟玫艺Z喊話。

  少女見狄人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便讓人把茶度夏和巫神押上來,交給那個葛八支,然后雀躍著跑回聞若虛身邊。

  “主公,以前在星圖宮時,你總跟師父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女娃娃,這一戰(zhàn)下來我看你還如何說?”

  畢方忽閃著明亮的眸子蹦蹦跳跳,若不是此刻人多,看她那架勢簡直要撲到聞若虛懷中了。

  “如今一看,你倒成了熊羆軍的救命恩人了?!甭勅籼撔α似饋?,拈起手指彈了下她的腦門,又伸手招呼白繼忠過來與她相見。

  “這位便是我信中常向你提起的繼忠將軍,南楚白府的公子。繼忠,這便是在南京城里潛下來兩年之久的大功臣,星圖宮朱雀堂最小的女弟子,也是日燭的得意弟子——畢方姑娘?!?p>  少女先向白繼忠大大方方地施了一個抱拳禮,仍舊笑嘻嘻的一臉調(diào)皮模樣,那一雙淺棕色的眸子卻早已讓白繼忠失了魂。

  前一天聽到聞若虛和他說內(nèi)應(yīng)已經(jīng)潛入狄人的中軍大帳時,白繼忠已是驚愕不已。

  在他的印象里,狄人闊面褐眼,發(fā)須皆蜷,一個華人如何能混跡其中而不被發(fā)覺?

  更何況此人居然有辦法讓狄人嘩變,及時打開城門!他腦補了無數(shù)的面孔,無數(shù)的情景,卻根本不敢相信南京大捷的無上功勞,居然出自面前的這個十四五歲、稚氣方脫的少女。

  “方……,師……,姑娘?!卑桌^忠哼來吭去就喊出一聲“姑娘”,臉頰居然燒了起來。

  白繼忠之前與南星時常閑聊,知道朱雀堂一派的女弟子都是以飛鳥為號,越是尋常里知名的,地位越高。

  畢方是屬火的神鳥,當是星圖宮朱雀堂堂主的嫡傳弟子。

  只是他心里好生喜歡這個少女,若是叫她畢方居士,恐怕顯得呆板要讓她取笑??勺约翰皇情T派中人,跟著聞若虛叫師侄也不合適,何況顯得自己老了。

  “看白將軍說話的吞吐樣兒,倒不像主公信中講的千人屠?!?p>  畢方心性聰穎,明知平時用鴿子傳送軍報,寸字寸金,卻常見聞若虛在軍報中無緣無故地提及白繼忠,此刻自然猜到主公喊她和這人相見是何用意。

  “不敢當,不敢當,白某只是指揮使帳下的一介武夫,沒有姑娘想得那般厲害……”白繼忠自覺臉色通紅,越是想要抑制,越是感到雙頰發(fā)燙。

  “白將軍不必自謙,你若是沒有一些本領(lǐng),怕也做不得主公的副使?!碑叿秸f完,索性大方打量起白繼忠來。

  在她眼中,白繼忠面目敦實,肩臂寬厚,身材與聞若虛比起來算不上頎長,但腰身挺拔有力,即便這樣,要是把他放在軍士之中,一眼絕對分辨不出來。

  他此時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衣,劃破了好幾個口子,渾身上下血跡斑駁。他手里倒提著二尺三寸長的錐刀,刀尖掛著三兩血珠,乍一看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畢方自然看出錐刀已成為熊羆軍軍官的制式兵器,心中自是一番歡喜。她在終南山時,最喜歡看聞若虛使這種刀,雖然一般來說刀比劍用起來笨拙,少了靈韻,可聞若虛的刀法卻如入臻境,看著簡直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戰(zhàn)場之上,無論馬戰(zhàn)步戰(zhàn),與丈余長的戈戟比起來,用此刀顯得兇險無比。

  可自常山一戰(zhàn)后,在京畿中都甚至這南京城里,都流傳著“寧見閻王笑,不見熊羆刀”的傳言。

  一把錐刀下面,就是有死無生,血流成河,刀鋒上拴著無數(shù)的亡魂厲鬼,掛著江山的顛倒傾覆。

  聞若虛見二人相在那里不說話,便開口說道,“南京雖已占下,但北狄在這里經(jīng)營數(shù)年,城里華人與狄人的勢力盤坐錯雜,你們兩人一人領(lǐng)城防,一人查奸細,萬萬不要讓狄人以眼還眼,詐開城門!”

  兩人也覺得尷尬,聽聞若虛說罷一拱手,轉(zhuǎn)身下去了。

  “畢方姑娘,你這幾日要多加小心……”白繼忠跟在畢方身后,還想和她再說說話,卻沒有什么好講。

  白繼忠少年之時書香盈身很有女人緣,可練武之后便漸漸孤僻起來,尤其是投軍之后幾乎沒和女人說過幾句話。

  “白將軍,此刻南京城已被我軍占領(lǐng),自是安全的。若是此時還要小心提防,那我這兩年在這里豈不是要自己嚇死自己嘛?”畢方轉(zhuǎn)身俏皮回道。

  “畢方姑娘說的對,憑著你那機變詭巧的手段,我是多余擔心了。”白繼忠撓著后腦勺說道。

  “什么叫機變詭巧,白將軍這是夸我呢,還是損我呢?”畢方雙眉一豎,似乎不高興了。

  “畢方姑娘你別誤會,我自然是夸你的?!卑桌^忠連忙擺手解釋,暗恨自己木訥,不會說話。

  “可我自覺本身就是個機變詭巧的人,你說是夸我,難道我不機變,不詭巧?”畢方覺得白繼忠這人好玩,便又向他發(fā)難。

  “哎……,嗯……,我這個人嘴笨,總之我沒有惡意。畢方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盡管來找我便好?!卑桌^忠說罷,急急拱手告辭,兀自走出老遠,心還噗噗跳個不停。

  畢方已有兩年未見聞若虛,待得城中安頓下來,第一時間跑到他的營帳。

  她先是詳細稟告了南京城的情形,后又打聽師父并眾姐妹的情況,得知師父和茯苓師姐仍在山宮,南星師姐此前已帶眾姐妹們?nèi)チ四铣?,故而此番才沒見到一個同門,自是黯然不已。好在她與聞若虛如約在南京城中相見,算是遺憾之中的些許慶幸。

  自從當年被聞若虛救下帶回宮中撫養(yǎng),畢方始終對他有一份如父如兄的親***日里總喜歡坐在他的腿上撒嬌。

  待得長大一些后,她內(nèi)心之中對聞若虛似乎又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時?;孟胫恢贝谒纳磉?。

  只是畢方生來敏感,心思細膩,早已發(fā)現(xiàn)聞若虛與師父情意深重,才按捺住了那份感覺,只把一份深情藏在了心里,更是借由到幽州刺探情報,主動離開了這對璧人。

  聞若虛聽畢方講完克格武與她的對話之后默然而立,良久不語。

  當初天道軍困守常山、命懸一線時,是克格武帶狄人起兵南下經(jīng)略,才得了喘息之機。雖是自己頗以利使的計謀,卻到底念著這份恩情。

  此番北上,雖然雙方各為其主,可聞若虛卻能感覺得到克格武是個磊落光明之人,用兵打仗直來直往,絕無半點陰險狡詐,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想傷他性命。誰知克格武看透時局,舍生取義,給了雙方軍士活命的通路,此番境界卻是自己也遠遠不及的。

  當日傍晚,聞若虛將克格武收斂厚葬在南京城北,全軍縞素,以王侯之禮大加祭拜。

  自此時,聞若虛更是希望茶度夏回去之后,能帶著父親的期許,將華狄兩族的締結(jié)徹底解開。

  入城三日,風(fēng)平浪靜。

  熊羆軍紀律嚴明,與城中百姓秋毫無犯,將官們住在城中央的四通酒肆,余下兵馬按畢方的建議,付了租錢停駐在幾十個富商大戶的家院里,順帶監(jiān)視城中要緊各處動靜。

  城中此番只有畢方一個朱雀堂弟子,監(jiān)查的任務(wù)著實不輕。

  她這幾日忙得不亦樂乎,獨自一人從南到北,自東至西,巡過了城中所有的大街小巷,連昏仄骯臟的羊腸胡同也不放過。

  狄人粗獷殘暴,城中的百姓大多對其憤恨,但既然統(tǒng)治了這么久,畢方推測肯定在這里埋下了根子,可如何去挖出來,自己一時也沒主意。

  “天殺的熊羆,半點也指望不上!”畢方的腳步停在了一個半掩的木門外,里面正傳來一個女人嚎哭咒罵的聲音,很是凄厲。

  畢方推門進去,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披頭散發(fā)坐在院子中間的沙土地上,懷里抱著兩個嶄新的牌位。

  “嬸嬸,我路過到此,可有能幫忙的地方?”畢方關(guān)切地問,她浸潤多年朱雀堂的探查手段,意識到查找奸細的線索或許就要來了。

  “姑娘,你是何人?”婦人眼也不抬一下,低著頭嗚咽。

  “我是熊羆軍的人,剛才聽你咒罵,可是有軍士滋擾了嬸嬸?”畢方走近前去想把婦人扶起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婦人面色秀麗,比聲音年輕了許多。

  “原來是軍侯大人,我剛才錯嘴,姑娘萬萬饒恕!”婦人趕緊伏下身子,說話的聲音都顫了起來。

  “嬸嬸莫怕,熊羆治軍嚴整,倘若有人犯了軍紀,我一定替你討個說法?!碑叿綆状畏霾黄饋砟菋D人,只好蹲在一邊,柔聲安慰她。

  “你們熊羆軍為何放走了那些天殺的狄人,你可知這群野獸和城里的惡人害得我們多慘?”婦人抬起頭,雙眼充滿血絲。

  照她講,丈夫本是城中的商賈,狄人當年打進城后,家中的掌柜當了華奸,撮合狄人害死了丈夫,又霸占了她和闔家的產(chǎn)業(yè)。

  她日日夜夜都盼著華軍能殺回來報仇,沒想到華軍倒是殺回來了,更沒想到又把狄人穩(wěn)穩(wěn)當當送走了,故此在這里咒罵。

  畢方記得三日前隨聞若虛遣返狄人,狄人騎兵從北城門出去,走了小半里,為首的茶度夏帶著那千余個人齊齊下了車馬,轉(zhuǎn)身向城樓這邊行了投體之拜。

  在狄人的世故里,這種跪拜只有在見大盟主或者祭祀天阿爸的時候才用。

  那時,她便欣喜聞若虛這次攻取的不僅是城池,還有北面那十幾萬狄人的心。

  與愛憎分明的狄人相比,那些仗勢欺人的華奸更為可惡,而且留在城里早晚都是禍害。

  想到這,畢方便決定于公于私,她都要替這個婦人出頭。

  問清情況,那個華奸知道狄人已去,害怕被街里舉告,謊稱跑去了南邊,實則白日里躲在一個狄人以前的據(jù)點,只夜里才偷摸回家,畢方?jīng)Q定當夜就帶人潛伏在這里抓了他。

  婦人得知報仇有望,連忙把畢方讓進屋里坐,倒了一碗胡楊梅汁兒。

  畢方一路上走得口渴,連忙稱謝,喝完正要問那婦人細節(jié),好籌劃著如何行動,忽然覺得頭腦昏沉得不行,正要掙扎起身,就見里屋竟然走出一個男人,手里握著一把剁骨刀。

  “這么俊俏的小妮子,殺了著實可惜嘞!”

  “你這死性不改的色胚子,難道留著她抓你不成!……”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