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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羆傳

第74章 權臣

熊羆傳 熊羆君侯 4051 2021-07-05 22:30:00

  聞羽三短一長敲了兩遍門,就見玲瓏從門縫里探出了腦袋,笑嘻嘻地說,“聞大伯爺,你今天這打扮倒是和自己的氣質很相稱嘛!”

  “你可別說,我自打換上了這身衣裳,倒是覺得跟你更般配了!”聞羽笑著推開門,繞過氣嘟嘟做鬼臉的玲瓏,徑直向里走了進去。

  玲瓏探頭往門外看了看,見沒有什么異常便闔上了門。

  “茯苓姐姐,今天頭午遣人送來的熊掌可已驗過?”聞羽獨自進了后堂,見茯苓正獨自一人立在那里收拾一個木盤,里面盛著幾個和田玉的小瓶子,還有一副說不出名的銅質刀具。

  “這只黑山王正值青壯,品相雖好,可是腎水過旺,沖撞了肝膽,當以土和之,以木引之,假以時日也無大礙?!避蜍邔|西仔細收好后坐了下來,抬手給聞羽指了對面的一個座位。

  “茯苓姐姐說的當是土中木,用陳年的甘草去釀那金膽是罷?”聞羽略一思忖,脫口而出。

  “南星以前就常夸贊你舉一反三,過耳不忘,如今看來倒愈發(fā)像一個行家。”茯苓掩面一笑,兩腮帶著些紅暈把整個人都點亮了顏色。在聞羽的印象里,自己小時候看到的茯苓姐姐就是這個模樣。

  “堂主如此夸獎過我?哈哈,她當面卻總是斥責我反應愚鈍呢。不過昨夜取膽時,我著實吃了一驚,起初把手探進熊腹中,找對位置時只摸著一塊干癟癟、皺巴巴的物件,心里一驚以為路上照料不周,只能得一枚衰壞的石膽,可掏出看時,竟然是一塊寸方的熊棗結在膽外面,再去探時總算掏到了,長五寸半、寬三寸,足重五兩七分的金膽。”

  “今年的收成算是不錯,結棗的熊膽是可遇不可求的佳品,一定要好生煉制,不要出現(xiàn)紕漏。等過幾日上了御貢,侯爵之位怕是離你也不遠了。”茯苓點了點頭。

  在大平,能坐到侯爵位置的屈指可數(shù),雖然是個虛銜,地位卻比六部里的侍郎還要高一些。

  同時,侯爵享有諸多特權,例如即便是身負當街殺人的重罪,也要皇帝親自簽批才能捉拿。

  “堂堂祥鳳郡主都預測的事情,自然不會假?!甭動鹦χ笆帧?p>  他見茯苓已展開了棋盤,眼睛盯著那縱橫交錯的格子,黯然變了顏色。

  茯苓一邊落子一邊喃喃說道,“自延平元年布這盤棋,恍恍惚惚到了現(xiàn)在,已經過了一紀方有些起色,今年又是格外要緊的關頭,一步不慎,小心滿盤皆覆……”

  “茯苓姐姐放心,這一次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揪出那只餓狼的尾巴?!甭動鹨沧兊脟烂C起來。

  “獵人往往自以為是,認為自己能抓得到餓狼,一不小心就會半路喪命于魑魅魍魎之手。”茯苓對聞羽的態(tài)度不以為然。

  “自古以來邪不壓正……”

  “當年若不是先師派我下山傳信,恐怕我也會與終南山眾人一同消失不見的。如此狠辣的手筆,至今不知是誰,你倒是哪里來的這般自信?”茯苓雙眉緊簇,眼眸中更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悲楚。

  “茯苓姐姐教訓的是。”聞羽見茯苓雙眼含著淚水,知道自己剛剛的做派并非堂中弟子,卻真像是那個荒誕伯爺。

  一個角色扮的時間久了,有時很難轉換過來。

  聞羽惹茯苓想起了傷心事,再回想自己這些年雖然不曾泄露身份,諸事做得也算妥當,卻在查找謀害聞若虛真兇這事上沒有什么進展,不由得愧疚起來。

  “凡事自有天意,這些事情本就與你沒有關系,倒是我們難為你了?!避蜍咭姷铰動鹎榫w反轉,連忙止住抽泣,反倒柔聲安慰起他來。

  “堂主和茯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豁出去這身性命,也要有個結果!”聞羽頗為感慨。

  這兩個天人一般的女子這些年雖然身份顯赫,心靈卻始終如江湖中的浮萍一般沒有歸宿,即便自己屬于后輩,也難免為她們生出不平之心,想要拔刀相助。

  過了半個時辰,聞羽從萬通郡府的后門出來,輕車熟路地順著原道返回醉仙居,卻沒察覺一雙眼睛正在那賣女紅的小店外面,陰沉沉盯著自己。

  聞羽想干什么?寧豐在聞羽設了金券之局后就一直在找答案。

  中都這些年來一直處于一種平衡之中,即便是權力集中于某些人手中,卻不會激起大的波浪。可是寧豐卻有一個直覺,延平十二年絕不會是個太平時節(jié)。他不會容許任何人打破如今的平衡。

  聞羽在醉仙居又待了一會兒,見天色漸變,便回到了府中。

  聞羽坐在前堂,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他看著正墻供奉的聞若虛牌位出神。

  那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讓堂主一直癡念了二十年。

  若說聞羽在中都這些年學會了什么,那一定是等待。

  再有一段時間,他就會見到自己思念之人。可是堂主即便查出了當年的真相,又能見到聞若虛么?

  聞羽喜歡雨天,因為中都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像楚州的家鄉(xiāng),周身夾雜著潮氣和泥土的氣味,驅散了一切繁華煙火,混沌了一切高低貴賤。所有人在雨中都是透明的,都是平等的。

  堂外的雨越來越大,乍一看去像是一片汪洋。聞羽想起了那條鯤魚,那串珠子,這般的事情他已做過不知多少次。

  “要想在中都活下去,就把時間和銀子都花在女人身上?!碧弥鳟敵跞绱朔愿缆動穑動鹨彩且恢边@么做的,所以他活到了現(xiàn)在。

  這中都真地像堂主說得那么可怕么?聞羽起初一直帶著這個疑問,因為他從未見過帝京城里有頭臉的人會失了性命,至多也就是家道衰落而已。

  后來,聞羽在某一天看到樹上的一只螳螂在捉知了,才突然意識到,越是平靜的地方才越危險。

  螳螂只捉活物,撲騰得越歡,死得越快。而聞羽想要活下去,必須得狠勁撲騰。于是,元春街的常客、帝京四少的身份讓潛伏在暗處的螳螂迷了眼,至今未動。

  長生殿中,李求真身前跪著劉鶴群,再往后三尺開外還跟著何不可。兩人的朝服被雨打濕了不少,顯得有些狼狽。

  李求真看外面下雨之后,才傳兩人進宮議事。他想到了年幼隨天道軍奔波時,劉鶴群負責督軍,無論多么惡劣的天氣都不會考慮他們兄弟三人和母后的身體能否承受得住。后來一次冒著大雨趕了三十里路,母后受涼落下了肺寒,

  “何卿,再有十幾日,今年四都的供奉就要到京了吧,不知返回去的封賞籌備如何?”

  李求真一臉輕松愉悅的神色,像是在拉家常,何不可卻局促地跪在那里,抬眼瞄了一眼身前的劉鶴群,面色尷尬,并沒言語。

  李求真登基之初,私下會見劉鶴群時,兩人本是坐著說話的。

  可這一兩年來,李求真卻突然改了規(guī)矩,撤掉了右相的座椅,劉鶴群有時要跪上小半個時辰。

  李求真見狀似已習慣,便索性轉過來問劉鶴群,“劉相,那你來說,可是有何不妥?”

  劉鶴群緩緩抬首答道,“何相掌管的是國庫大賬,老臣身為相首,職責所系,平日里都替圣上關注著國庫進出。當今太平天下,四方雖時有外族蠻民作亂,卻已成不了氣候,而四個都護府上冊的兵馬已有小五十萬,又不徹行屯兵之策,光這一年的用度就不止千萬兩白銀,國庫一年的收入用了近八成。況且這幾位鎮(zhèn)國公的食邑本就擠占著國家的賦稅,又何故再年年拿出賞金來給他們?”

  何不可聽完抬頭看了看,見李求真坐在那里并不言語,便接著說,“圣上切莫見怪,修建天陵之事已開,現(xiàn)在國庫里的現(xiàn)銀確實吃緊,按慣例每位鎮(zhèn)國公封賞的二十萬兩金,不如暫且折半……”

  李求真自然聽出克扣封賞是劉鶴群的主意,卻還是流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朕當然知道二位用心良苦是要提醒,朝廷縱容邊將是個隱患??蓳Q位來想想,若年年都給你一個好處,可今年忽然少了一半,或者索性不給了,你是一如既往地謝朕呢,還是暗地里咒朕呢?”

  “臣不敢……”何不可急忙又俯首下拜,根本不抬頭了。

  “恐怕會咒朕不得好死吧?!崩钋笳娴难劬D即盯著劉鶴群看,殿外閃過一道驚雷。

  何不可自然沒察覺到,以為李求真還在質問自己,連聲說著“臣不敢……”,說罷又把頭埋得更低,鼻尖都貼在了地面上。

  劉鶴群回頭鄙夷地看了何不可一眼,接著對李求真朗聲道,“當今中都可調用的禁軍只有十萬,況且除了大營,其余各部分散十余處,更不用說如今的禁軍兵將年歲都輕,大多未經戰(zhàn)事,平日里武備松懈,若是這些鎮(zhèn)國公真像圣上說得那樣忘恩負義,怕是防不可防,后患無窮?!?p>  “劉相說的句句都在朕的心里,只可嘆先帝當年未能盡聽劉相的良策,否則何苦還有現(xiàn)在這么多的憂慮?”

  李求真忿忿劉鶴群竟然直接拿兵變來激自己,可是臉上卻現(xiàn)出優(yōu)柔寡斷的神色,終于抬手示意二人起身說話。

  劉鶴群聽完這話,站起身來,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

  當初將這些鎮(zhèn)國公分封到各地去,本就是他給李天道出的主意,卻未曾料想李求真話里話外的意思,到底是將這個隱患指到了他的頭上。

  何況當年李求真即位之初,按照約定將漢州的實權割讓給了劉鶴群,除了七個邊州,李求真自己手中只余下京畿和江北而已。

  君臣二人為了在自己的地盤上競相汲取財富,都不愿設置軍備,多加消耗,因此京畿只有十萬禁軍駐守,漢州、江北更是不設都護,連府縣一級的校尉都沒一個,各地防衛(wèi)維持的事務只有城尉來做。

  劉鶴群敏銳地意識到,面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當初哭著求他保全的三皇子,而是要有絕對話語權的皇帝。

  于是,他控制了一下情緒,嘆了口氣說道,“往事不可追,當前圣上若執(zhí)意要封賞,老臣認為倒是可將現(xiàn)銀換成食邑,各自分攤到駐地的外族籍戶便是了,這樣不但可以保存國力,還可借這幾位鎮(zhèn)國公之手,好好捋一捋那些犯上作怪的腌臜亂民。”

  劉鶴群說罷朝何不可使了個眼神,后者忙接著說,“臣覺得劉相這招甚好,既沒有失了圣上的恩寵,又可讓鎮(zhèn)國公們在封地好好自行消耗一番,保存了國庫,削弱了邊軍,圣上恩準的話,臣這就回班房擬詔。”

  “二位多多費心了,就都照劉相的意思去辦吧。”

  李求真頷首同意,示意兩人退下之后,臉色已經變得灰沉沉的。

  類似這樣的唱和,他已看了無數(shù)遍,和音的有時也換做別人,可主唱的永遠是劉鶴群。

  “劉鶴群!”李求真默默念叨著,這位朝廷的首宰,父親的過命兄弟,自己的上位功臣,很多時候倒更像坊間傳言的權皇,更像是大平帝國真正的皇帝,而自己卻像一個只能點頭允諾的傀儡。

  削弱邊軍?李求真忿忿,也虧劉鶴群能想出這等餿主意。四個鎮(zhèn)國公若是勢力衰敗,豈不是只留漢國公劉鶴群一家強盛?

  李求真清楚劉鶴群掌控兵部,京城四外的禁軍里這些年不知被他安插了多少心腹,加之他封地就在漢州,若是按照這個提議去執(zhí)行,造成外干中強的態(tài)勢。真到了那時,恐怕離劉鶴群造反的日子就真地不遠了。

  回想以往,李求真雖然也不喜歡徐守一那個老頑固,但有他在,好歹也能時不時對劉鶴群掣肘反制。若不是徐守一再三反對修建天陵,阻撓自己的長生大計,也不至于被劉鶴群抓住機會驅離朝堂,任由劉鶴群如今獨步朝廷。

  如今朝堂上的平衡之勢已破,李求真知道當務之急是在臣子之中重新培樹起一個或者幾個“徐守一”那樣的人,而且是完完全全站在自己這邊的“徐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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