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一個寧靜的冬夜。一輪圓月靜靜的俯視著無垠的大地,卻看見兩群人類在舍生忘死的拼殺。
蒼鷹都中的新兵也慢慢安定下來。人不可能一直恐懼,時間太長,也就麻木了。
“哈哈哈,又是車陣,雕蟲小技!點起火箭,給我射!”看見宋軍的大車,宗弼不假思索的下令。
他跟宋軍交手的時間雖不長,和遼軍卻打過無數(shù)場了。
契丹人本來也和他們女真人一樣,以游牧起家,長于弓馬。
但在統(tǒng)治以漢人為主的中國北方區(qū)域一百多年后,遼軍也已經(jīng)完全蛻化了。他們的步兵戰(zhàn)術(shù),幾乎和宋軍一模一樣。
所以,怎么應(yīng)對車陣,宗弼再熟悉不過了。
兩個騎兵飛奔著回到火堆邊,拿了兩根火把過來。金軍步弓手將普通箭矢換成了火箭,拿著火把的兵士飛快的將箭頭上的油布一一點燃。
一支接一支的火箭在夜空中畫出絢爛的弧線,準(zhǔn)確的落在大車上。
“哦也,如果這不是打仗,不是要死人,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玩的游戲了。”龍塵看得目眩神迷,火箭的軌跡實在是太漂亮了,就像夜空中閃亮的流星。
但他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zé),從半蹲的步兵陣線后面站起身來,準(zhǔn)備反擊。
宗弼立刻把箭頭對準(zhǔn)了他。
龍塵馬上縮了回去。
身后,顧松在大聲下令:“回射!回射??!”
一片稀稀拉拉的箭矢騰空而起,向著金軍步弓手覆蓋而去。
對面的步弓手們?nèi)挤€(wěn)穩(wěn)站在原地,對迎面而來的箭雨恍若不覺。
“回射!全速射!”宗弼下達了反擊的命令。
遠程實力的差距在此刻凸顯無遺,宗弼以十?dāng)乘氖焉n鷹都壓得死死的。
李飛猴射術(shù)雖精,精在準(zhǔn)度和射速。論起力量,他遠不如宗弼,自然射程也就不如。
龍塵的缺陷也很明顯,他用弩雖準(zhǔn),卻需要長時間瞄準(zhǔn)。在金軍疾風(fēng)暴雨般的齊射覆蓋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露頭,射一發(fā),然后躲回去。
這種射法,毫無準(zhǔn)度可言。
山坡上,鮮血肆意的流淌著,融化了腳下的白雪,混成一片淡紅,然后又重新凍結(jié)。
一分半鐘內(nèi),宗弼和他的步弓手完成了足足二十輪齊射。射空箭壺后,他一舉手:
“退!”
他們退回到馬匹邊,補充箭矢,恢復(fù)體力。而亥里斯帶著手下養(yǎng)精蓄銳已久的騎兵,精準(zhǔn)的接替了宗弼的攻擊。
步射之后是騎射,幾乎沒有空檔。連綿的箭雨就像真正的暴雨,無休無止。
宋軍弓弩手已經(jīng)完全被打崩了,就是還殘存一些體力的人也不敢再和金軍對射,所有人都搶了備用的盾牌,頂在頭上,靠在前排士兵的背后,努力把自己蜷縮起來。
金軍拋射的箭矢要從上而下?lián)舸┖笈攀勘芘茙缀醪豢赡?,但前排卻被金軍的直射壓得苦不堪言。
顧松對著這些弓弩手就是一頓猛踢:“滾出來!你們這些沒卵子的膽小鬼!不要給我大宋禁軍丟臉!
刀拿在手上,列好陣型!要死也給老子沖著前面死,不要背對著敵人死,讓來給我們收尸的援軍看不起!
媽的,老子手下怎么會帶著你們這些慫貨!當(dāng)初在燕京,一個都打得只剩下三十個人,也沒見是你們這個鳥樣!”
一個抱著頭挨踢的新兵猛的站起來,瞪著血紅的眼睛:“虞候,我張清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死得這么窩囊!”
李飛猴兩步躥過來,一拳打在張清的胸口,打得他身上的鑲皮甲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直娘賊的,廢話真多!誰都不想死得窩囊,既然這樣,就給我好好的守住,今晚活下來,以后才有機會死得不窩囊!”
“可我們守得住嗎?”張清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
這下,就連龍塵也忍不住了,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就你屁話多!不守,怎么知道能不能守住?守到天亮,老子包你們活著出去!”
一陣混亂之后,弓弩手總算把陣型排列好。剩下的這三十多個人,在前排步兵的背后,組成了第二道防線。
宋朝的弓弩兵,也是后備的刀盾手。行軍時,只要負重允許,都會帶上備用的刀盾。
在弓弩無法發(fā)揮威力、或者箭矢用盡的情況下,可以當(dāng)做刀盾手使用。
因此,這些家伙好歹還有一些作為刀盾兵的基礎(chǔ)素養(yǎng)。
金軍那邊,騎弓射,騎弓射完步弓射;步弓射,步弓射完騎弓射。
在這樣下去,怎么鼓舞士氣都沒用了,等傷亡大到一定程度,陣線絕對會崩。
龍塵覺得,之所以現(xiàn)在還沒崩,是因為金軍喜歡殺俘。宋軍一旦投降不成,就只能打到底。
等到以后,金軍學(xué)會了收納漢奸...仗就更難打了。
“媽的!這兩個坑爹的神!想法設(shè)法的打了這么久,這還是一個死局?。〉降滓趺雌凭??”
龍塵眼里出血的盯著天空,月亮已經(jīng)西垂到了地平線附近,但就是還差最后那么一丁點,怎么也不肯落下。
一陣寒風(fēng)吹來,吹在滿頭大汗的龍塵臉上,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
轉(zhuǎn)瞬之間,天地之間已經(jīng)充斥著北風(fēng)的呼嘯聲。
蒼鷹都的士兵一個個又冷又累,凍得瑟瑟發(fā)抖。
亥里斯正打得渾身出汗,頭上冒著騰騰的熱氣。風(fēng)吹過來,他大叫一聲:
“舒服啊!”
他飛馬馳回宗弼身邊,報告:“風(fēng)太大了,箭飛不穩(wěn)。兀術(shù),還要繼續(xù)攻嗎?”
“不用,叫兒郎們回火堆邊取暖。晾那群宋狗半個時辰,他們凍也凍僵了!
等天亮的時候,我為你壓陣,你帶隊從東邊突擊,到時候,宋狗面對陽光,我們有九成把握一擊而破!
你突進去以后,直接向西,突擊西面宋狗的背后!我會由北往南,順風(fēng)向突擊,和你一起,撕裂宋狗陣型!”
“是!”
蒼鷹都終于得到了短暫的喘息。
燃燒的大車早已熄滅,天地之間,開始灑落淡青色的天光。
天,真的要亮了。
雷炎草草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還能站著的,還有五十多人。
金軍二死五傷,還剩二十二個人可以作戰(zhàn)。
宗弼打從內(nèi)心里并不覺得用手下精銳騎兵的命去換這些弱雞宋兵合算。
可惜他手里沒有重騎,不然這仗會好打得多。也許,早就拿下了。
但他也不想退,這場前哨戰(zhàn)他必須打贏。宋軍已經(jīng)淪落到用步兵來當(dāng)斥候的地步了,吃掉這個都,他們恐怕以后連步兵都不敢派出來了。
那么,汲縣以北,就全是金軍的天下了。
“金軍在干什么?”雷炎問。
“等天亮?!睂疖娮钍煜さ睦铒w猴回答。
龍塵也算熟悉,但是今天以前,都還停留在鍵盤俠層面。
“等天亮做什么?”
龍塵雙手緊緊的抱在胸前:“冷?。∪绻@風(fēng)不停,雖然金軍的弓箭不管用了,但我們也會凍得半死。
如果我是宗弼,我就會先讓騎兵烤火取暖,等太陽升起來以后,從東面突擊。他們已經(jīng)養(yǎng)精蓄銳完了,而我們又冷又累,還是面對陽光。
到時候,估計一擊就破。”
“那,我來加強東面的防衛(wèi)!”雷炎說。
“不!”龍塵叫道:“我們就這么點人,東面厚了,其它方向就薄了。宗弼是個老狐貍,他肯定會發(fā)現(xiàn)破綻,我們照樣會被擊破。
干脆先在東面擋一波,然后放他進來。剩下的事情,讓我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