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陽,我站在山嶺深處,千樹萬樹桃花開,繽紛欲亂迷人眼。
那隱約山坳處,桃瓣嬌艷欲滴,一少年撫琴,一娘子伴舞,唱著岳飛的《滿江紅》,悲壯且從容。
“你來了!”怪老頭捋著胡子,拄著比身高還長的木棍子,笑著迎接我,他的身份我早該想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我疑問道。
“這座山,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全歸我管,就連你也在內(nèi),按現(xiàn)代人的講法,我的管轄范圍相當(dāng)于小區(qū)物業(yè)。”
“所以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怪老頭笑著搖搖頭:“你是業(yè)主,我是物業(yè),這是魚和水的關(guān)系,豈有抓你的道理?”
“那你為什么總纏著我不放?”既然是我說了算,那么我干什么,怪老頭拿我也沒轍。
“應(yīng)該說岳云是你的前前世,為了帶你來這,我同你一起白白掛了幾個月的鹽水,我可是沒病都快憋出病了。”
說完,我撲哧一下笑了。
我成為了自己偶像家族的一員,這不荒唐嗎?
岳云竟然和我扯上了關(guān)系,直到后來才慢慢釋然,也許造夢者更多的是希望我有岳家軍的精神,作為一名戰(zhàn)士,保家衛(wèi)國是我們崇高的使命。
“你知道我是誰,為何我剛進療養(yǎng)院的時候,不直接告訴我呢?”
怪老頭怕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多重身份,只能與我同甘共苦,慢慢幫我恢復(fù)塵封的記憶。
“看你心急的樣子,假如告訴了你的前前世,那你的前世不就結(jié)束了,別忘了你現(xiàn)在的身份是吳班長?!?p> 老頭的話,一棒子把我重新打回民國,事實上我還在夢游。
“所以我……現(xiàn)在還在民國,夢里的夢里?”我有點犯糊涂了,這些天我見到的霞兒究竟是南宋人?還是民國人,“那你知道一個叫霞兒的人嗎?”
“當(dāng)然!”怪老頭自信地笑了。
“你把霞兒藏到哪里去了?”自從霞兒與韓彥樸道別后,一連數(shù)夜,我都沒有再夢見過她。
“你倒向我要起人來了,她在你身邊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如此要緊她呢?”怪老頭責(zé)問我的時候,我腦海突然閃過那個在我受傷時不離不棄的媳婦,難道我日思夜想的霞兒和我媳婦是同一人。
“怪老頭,別開玩笑!”我心急起來,怕是怪老頭故意將人藏了起來,“她若是有絲毫閃失,那病房你也別想睡安寧了?!?p> “那我問你,你為什么這么心急要找到她?她又不是你的誰?”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自己,我現(xiàn)在沒辦法回答你,但我一定要找到她,我的意識告訴我,她很重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p> “生命?”怪老頭抬起食指戳了戳我心臟的位置,“看不出來!”
“你就不要再無理取鬧了,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怎么會知道?”
這下可把怪老頭氣炸了,說道:“我看你倒像個神經(jīng)病,找霞兒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些?!?p> “我這輩子沒有辜負過任何人,這一點我心知肚明?!?p> “那上輩子呢?上上輩子呢?你敢肯定自己沒做過錯事?”
“你能不買關(guān)子了嗎?上輩子犯的罪也能隔代連坐?”
“霞兒是臨安府有名的小黃鶯,進獻入宮的首選標準,就是由宦官去百官及庶民之家選有德行、才藝的女子?!惫掷项^見我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一時來氣了。
“霞兒,不是趁亂被抓進宮的嗎?”
怪老頭手一劃,空中垂直出現(xiàn)一副美人圖,提醒道:“那年選秀,你可記得府上失竊的那晚,丟了一樣?xùn)|西?!?p> 我記起來了,當(dāng)時我托了南宋一名畫師之手,卻想不到被竊轉(zhuǎn)賣,原來最后畫軸進了宮:“你的意思是當(dāng)年霞兒的畫像是我不小心送到了宦官手里?”
“那畫像幾經(jīng)周折到了宮里,雖不能究你全責(zé),但你也脫不了關(guān)系。”
“既然我有責(zé)任,你更應(yīng)該讓我找到她,向她賠禮道歉??!”
“遲了,不用找了,這遍地都是你的霞兒。”
“胡說!我找的是人,不是這塊地。”我四處望了望,空無一人,怪老頭的話誰也不信。
怪老頭一本正經(jīng)地問我:“霞兒的全名叫什么?”
“泠棲霞?!边@個熟悉的名字我脫口而出,同時我想到病房里的護士一直喚我媳婦叫泠小姐。
“那此處又是哪里?”怪老頭揮手一劃,繼續(xù)問道。
我四處張望,見到石碑上題著“棲霞嶺”三個大字,與我媳婦的名字好相似。
“你的意思是……”怪老頭的話,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她從來沒有丟下過你,無論戰(zhàn)火紛飛,還是大宋風(fēng)云。無論她是泠棲霞,還是棲霞嶺。”
我抬頭,棲霞嶺婉約如一少女姿態(tài),恬靜可人,守護著岳家英魂,這幅如畫的風(fēng)景的確稱得上“她很漂亮”這四個字。
“你是……”我指著身旁的怪老頭,吞吞吐吐。
“這片山頭的土地公,你想知道些什么,統(tǒng)統(tǒng)可以問我?!惫掷项^就是這片山頭的土地神,世世代代的守護者。
“你果然是……我的猜測是對的?!蔽以?jīng)的一念,果然是真的,我竟然沒有深究下去。
“我的任務(wù)完成了,你也終于來了?!惫掷项^將來龍去脈和我細說了一遍。
“霞兒是守護岳云長眠在此的棲霞嶺,霞兒是照顧久病不愈吳班長的泠棲霞,我與她,竟然活成了咫尺天涯?!毖垡姶司埃翌D首痛哭起來,“我可以和她說說話嗎?”
怪老頭指著桃花下跳舞的娘子,說道:“她在那!”
我放眼望去,尋找著霞兒,琴師早已消失,曲罷舞止,她亦望著我緩緩向她走來。
“姑娘在等一人?”
“嗯!”
“公子也在尋人?”她撲閃著大眼睛,見到我的表情有些憂郁,因為來到這里的人都在尋找著什么,或許她正在擔(dān)心我的失落感。
“你見過她嗎?”
“她是誰?”
“我在南宋遺失了一段愛情,想來是該還她了。”我淚眼婆娑,那人分明站在眼前,我輕輕遞給她一支桃花,懇請道,“你能幫我找一找她嗎?”
“我未曾見過你說的那個她,如何幫你?”
“她和你一樣,喜歡跳舞,我剛剛見著一位跳舞的姑娘,與她極其相似?!?p> “公子說笑了,剛剛是我陶醉在這春花爛漫之中,不由跳起舞來,我并不是你找的那位姑娘,還請公子見諒!”霞兒接過花枝,怕剛才自己的拒絕會再次傷到我。
“是嗎?”我心底泛起微微漣漪,“那你找到他了嗎?”
她轉(zhuǎn)動著手中的花枝,搖搖頭:“我已經(jīng)記不得他的模樣了,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找我?!?p> “我?guī)湍阏艺宜?!”我輕輕哼起了《張協(xié)狀元》里一段念唱,“她一定記得的?!?p> 她眼眸一亮,似乎觸動了心弦,呆呆地望了我片刻,又趕緊回神過來。
她低著頭,連勝應(yīng)道:“好啊!你若見到他,一定要他回一趟家,告訴他,以后去哪都別忘記帶上小尾巴。”
“若有一天,他回來了,你會怪他來遲了嗎?”我想知道對于一個失約這么多年的人,霞兒可曾后悔過。
“當(dāng)然不會,來了總比沒來的好?!毕純簣孕挪灰傻芈冻鲆唤z希望,讓人瞧了有些心碎。
“我不耽誤公子尋人,在此別過?!辈唤?jīng)意間,霞兒又偷偷望了我一眼,便轉(zhuǎn)身離去。
“小黃鶯,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她剛準備邁開的步子,倏然停留在那,緩緩轉(zhuǎn)過身來:“你是在叫我嗎?”
多少個春秋歲月,那一刻的相認仿佛凝結(jié)了萬物,各自沉浮時光之魚,亦能在世界盡頭相認。
我在夢的開頭等你,熟悉的眉目,動聽的歌喉,卻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夢里尋你。
你在夢的結(jié)尾等我,桀驁少年郎,金戈戰(zhàn)鐵馬,未料兩鬢霜華誓不破浮生如夢。
“霞兒,我是……”我揚起右手想去觸碰她的臉龐,還未觸及,瞬間霞兒就像化成了花瓣雨,隨風(fēng)吹散了。
我奮力地追逐著漫天的花瓣,卻始終抓不住她的任何氣息。
“你看到的是只不過是前緣罷了,今世的錯過,才是你們兩個最大的遺憾?!蓖蝗还掷项^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邊,他仿佛早就看透了這對生生世世無緣的男女。
這場夢里,我提前預(yù)知了結(jié)局,既然改變不了命運,那就尋求最后一絲希望:“我還能彌補些什么嗎?”
“好好做完這場夢,也許只有在夢里,還能給你們一個圓滿吧!”土地公完成了引薦的任務(wù),遁入土地,消失了。
一陣春風(fēng)吹過,灼灼桃花搖曳,花瓣如春雨般迎面飄灑,迷離了眼眸。
……
……
云哥哥,你的小黃鶯,再也不會唱歌了。
那年選秀,霞兒進入了復(fù)選,最終她也止步于復(fù)選。
“不好了,公公,秀女出事了。”一名嬤嬤急急來報,還打翻了大太監(jiān)的水煙。
大太監(jiān)氣得跳了起來,責(zé)問道:“又是哪位小主子給我造的孽?”
“就是歌藝雙全的那個……”嬤嬤的聲音越來越低,深怕大太監(jiān)急了,揮一水煙過來。
嬤嬤低著頭,等了一會兒,水煙倒是沒有,大太監(jiān)倒是暈倒在了床榻上,這個小妮子可是這屆的熱門人選,不但賠了銀子,沒了面子,更加無法向上面的人交代,恐是人頭難保。
“太醫(yī)叫了沒?”
“儲秀宮,差人去了沒?”
有人掐人中,有人開窗通風(fēng),有人喂湯水,大太監(jiān)開始語無倫次,半暈半醒。
“公公,公公,您沒事吧?”
“快!去瞧瞧,我要親自……”話沒說完,大太監(jiān)又暈了過去。
霞兒一事,不知道怎么得這么快傳到了吳皇后那兒,那時她還沒有被冊封為皇后。
這屆選秀,由吳貴妃主持大典。
霞兒臥病在床,口吐鮮血,經(jīng)太醫(yī)診斷,病癥在于喉嚨之中生有異物。
明眼的吳貴妃端坐在旁,直直地盯著床幃,等太醫(yī)退出了房間,她才開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霞兒見屋內(nèi)已無她人,掀開被褥,竟然完好地站了起來,匆匆走到吳貴妃面前,跪下回道:“奴叫霞兒。”
“你就像此時天邊的云彩,本可以上達天庭,為何要自殘?”吳貴妃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美景,嘆息道。
“奴不想和貴妃爭寵,只想幫您……”霞兒早就聽聞宮墻之內(nèi)有個吳貴妃,就像本子上唱的,才貌雙全,是個好心人兒。
“本宮的心思,你也知道?”吳貴妃有些詫異,一個籍籍無名的秀女丫頭,敢說這些話語來搪塞她,但從剛才一系列的行為中她似乎小看了,自己分明已在她的圈套里。
“奴沒有侵害貴妃之意,只是施了一個小計謀,引得貴妃前來而已?!?p> “說得到是輕松,可大內(nèi)總管和太醫(yī)明明說你……”
“奴再也不能唱曲了,太醫(yī)沒有騙人。”霞兒卸下絲帶,摸了摸脖頸之處,有異物凸出,皮膚泛紅,病癥著實嚇人。
吳貴妃指著她,驚訝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為何如此作踐自己?”
“只要貴妃留下我,我一定助你登上后宮之首?!毕純褐廊舸耸陆野l(fā),她只有死路一條,但又想著宮外有傾心之人,只能選擇毀己保命。
“好大的口氣,就憑你一個自毀前程的秀女?”
“貴妃是想日后多一個爭寵的宿敵?還是一次入住坤寧宮的機會?”
“就憑你……”
“我有辦法毀了自己,當(dāng)然也有辦法治愈,只不過貴妃若失去了機會,恐怕……”
“等一等……”
“請貴妃先恕我無罪,奴自會告訴你原由?!?p> “邢皇后不在的這些年,后宮之中一向由我主持,你說便是,恕你無罪?!?p> “關(guān)鍵就在邢皇后?!?p> “何為關(guān)鍵?為何是邢皇后?”
“貴妃伴駕多年,為其出生入死,此佳話早已流傳民間,卻為何久久不見陛下冊封。只是因為大金還囚著顯仁太后和邢皇后啊!”
“只要陛下能讓我這樣靜靜地伴著他,此生,足矣!”
“可貴妃有沒有想過,將來太后和先皇后回來了,你得讓她看見你的付出……帝王本就無情。”
“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已犯了口舌,膽敢口出狂言……”
“貴妃您賢德淑良,又善翰墨,何懼登上大位?”
“告訴我,你想要什么?”不爭取,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霞兒的話一時間激起了吳貴妃心里暗藏的欲望。
“自由!”霞兒很清楚,秀女落選之后在后宮服役數(shù)年,數(shù)年之后,年滿的老宮女就會被遣送回原籍,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你要自由,為何進宮選秀?”吳貴妃不解道。
“我也想知道這一切,并非我所愿。”霞兒語氣堅定,她不喜歡的,就像她那直爽的性子,干脆利落。
“你有了心上人?”吳貴妃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秀女,誰都逃不過她那精明的雙眼。
“此生,只忠于一人?!毕純焊┦讘?yīng)道。
吳貴妃望著霞兒堅毅的眼神,想到了她十四歲初入宮闈,常常身著戎裝侍奉康王趙構(gòu)的場景,那一心為主,一生只愛一人的誓言,猶記耳畔。
吳貴妃起身走到了霞兒面前,輕輕扶起了她。
“除非陛下開口特設(shè),不然你的自由無望?!?p> “從今日起,奴愿盡心侍奉主子。”
1142年(紹興十二年),顯仁太后韋氏攜宋徽宗趙佶棺槨終于從金國遣返回大宋,葬入永佑陵。而宋欽宗趙桓一人仍囚于大金五國城內(nèi),歸期不定。
同時回朝的還有去世十六年邢皇后的靈柩,謚號“懿節(jié)”,葬入“永祐陵”。
1143年(紹興十三年),大宋朝一張圣旨,表彰其秀外慧中,知書達理,吳皇后開始了她母儀天下之路。
“追王三代,親屬由后官者三十五人?!睔v盡千帆,賢惠的吳皇后得到了朝野上下眾人的嘉獎和肯定。
……
……
從春轉(zhuǎn)夏至秋,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吳漢,你醒一醒,你怎么了?”迷迷糊糊中,我被一種聲音喚醒。
我慢慢睜開眼睛,見霞兒哭成淚人,回想起夢中一切,像花瓣離開了枝丫,悲涼逐漸暈散開來。
“對不起!霞兒?!边@一聲遲到的道歉,出于一個倔強得像鋼一樣的男子口中。
我該如何挽留我失去的,我該如何彌補傷害過的,此刻我只想一把將她擁入懷中,默默閉上眼睛,攔不住直瀉而下的眼淚,太多的話,無從說起,慶幸著我們彼此沒有放手。
“一切都過去了!我從未將你的怨、你的恨,放在心上?!彼谷唤z毫沒有怨恨我的冷漠,是不是代表著離別的結(jié)局已經(jīng)開啟。
“娶妻如此,夫復(fù)何求!”望著媳婦一貫的深明大義,我自愧不如。
她悄悄在我的手心塞了一把花瓣,醫(yī)院的桂花都開了,金秋的桂香溢滿病房,我想起了她曾最愛吃的桂花糕。
“杭州城內(nèi)的桂花盛開了,回家給你做桂花糕,好不好?”我逗著她,希望能做些家務(wù)哄哄她。
“你不記得我喜歡什么花了嗎?”
“記得,一直都記得?!蔽視囊恍Α?p>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點頭說道:“好!回到家,你做什么,我都愛吃。”
我轉(zhuǎn)頭掃了一眼隔壁的空床,想起了怪老頭的話,想最后確認一下他的消息。
“那個怪老頭呢?”我輕輕吻了一下媳婦的發(fā)間,問道。
“他一個人出院了,這段時間幸虧有他?!毕眿D沖著對面的空床,笑著說道。
“怎么說?”
“心理治療啊!”霞兒口中的心理治療就是催眠術(shù),被催眠者就像是睡了一大覺,醒來整個身心都舒服極了,它既可以治療疾患,又可以溝通情感。
我恍然大悟,心里默默念道:“原來他是這樣知道的?!?p> “怎么了?”霞兒輕輕地拍了拍我,說道,“我們都來不及感謝他呢!”
“沒有家人來接他嗎?”我知道他的任務(wù)完成了,離開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相聚。
“我問過他,他說他要回家去照顧一些對他很重要的人……”媳婦沒有太在意,她心里祝福著怪老頭平安健康,他的話是真是假已然不重要了,珍惜眼前人吧。
“那我們也回家,好不好?”我輕輕撫摸著媳婦的后背,在她耳邊問道。
“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媳婦下意識抱緊了我,心里充滿歡喜,愿此后再無分離。
“你身體剛康復(fù),手腳使不上勁,鑰匙給我吧!”
“好!都聽你的!”
……
那天出院,媳婦主張由她開車,交給她我也放心,她細心不急躁,日后只要她喜歡的,我都依她。
“你閉上眼,休息一下,很快就到家了?!?p> 我點點頭,躺在副駕駛上,不知不覺車子駛上了錢江一橋。這條回家必經(jīng)之路,在夢里出現(xiàn)了千百回,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百感交集。
突然,對方車道越界闖入一輛商務(wù)車,直接沖向了我們,媳婦見情況不好,猛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子撞碎了大橋欄桿,沖出橋面重重地摔了下去,沉入了錢塘江底。
橋面上燃起了一團熊熊烈火,有人報了警。
我依稀記得,當(dāng)我快陷入昏迷之際,有人打開了我的安全帶,砸碎了車窗,狠狠地將我推了出去,那雙手的余溫至今留在背后。
不久后,感覺有護士不斷地拍打著我的肩膀,鼓勵著我醒來:“先生,快睜開眼睛。”
夢初醒時恍如昨,直到后來,我才得知那不是一場夢,那是一場極其嚴重的車禍,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霞兒在夢中一直“照顧”著我。
橋上的商務(wù)車翻轉(zhuǎn)自焚,車里超載無人生還,而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那些我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的人和事。
斷弦曲殤,入夢情怯,可嘆此生無緣,你我終究活成了天上人間。
霞兒啊霞兒,你說愛情哪里好?
你說,民國愛情十有九悲,越是得不到越勇敢追隨。
你說,最羨南宋才子佳人,留得后世精忠報國四字。
民國也好,南宋也罷,這場夢途,我到哪都帶著你。
只道:小尾巴,切莫跟丟了。
曾經(jīng)一座橋,空等許多人。我相信這個世界存在平行時空,此生我們所遺憾的事終將在另一個世界得以彌補。
期盼、遇見,我等的那個人正緩緩而來,烏黑長發(fā),明眸皓齒,淺笑時如西子淡抹,深笑時似云霞燦爛。
霞兒,請不用擔(dān)心我,漫山遍野都笑開紅霞,當(dāng)我想你的時候,我會伏地傾聽你的心跳,手握尚有余溫的塵土,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戀沒有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