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夜里發(fā)燒
告別那對去郊野外掃墓的姑嫂。
莊寶妹抱著莊單花，一路往回走。
一路上都是她們身上的水滴落。
沿途都是水澤。
一路滴答拖向了老房屋。附近坐落密集的老房屋，也有幾棟后來建筑的平房、高樓。
“這不是大德嫂家的那個幺女嗎？”
幾個聚在一處閑聊的老太太們，瞅見了，都好奇道。
莊寶妹打了聲噴嚏，身體冷得直發(fā)抖。
一路上，都聽到了身后老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可仔細去聽，又什么都聽不清楚了。
人這一生也是活得糊里糊涂的，那會跟她談話的老太太說了什么，莊寶妹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又古怪地只記得跟對方談話的那種舒服的感覺。
莊寶妹手指中始終拈花，那截綻放的臘梅。
清幽的香氣撲鼻肆意。
“寶兒，去哪了？我們一通找，急得媽眼淚落個不停的?！?p> 人未到，含哭腔的聲音已經(jīng)響了起來。
施氏運小跑著過來。
莊大德跟著施氏運身后，也是踩著單薄黑布鞋，急急地跑了過來。
有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在莊寶妹還沒有回來的空檔里，就已經(jīng)傳開了莊寶妹帶著孩子跳水里自殺。這事情倒不是那對姑嫂散布的，而是郊野外邊很多人家來往，因著那地方離戲臺子近。村里有什么人辦點什么喜慶的事或是跟神佛面前許愿得到，就會請一臺戲以作報謝，另一方面也是風(fēng)光的事，花錢請戲，一村人都能得到好處，面子上也沾光。
莊寶妹渾身濕漉漉回來那會，正趕上一撥男女老幼手拄著手電筒，往戲臺子那邊去，消息就是從那時候散開的。
莊寶妹道，“媽，我不回去莊秋家。我要在街上開家店鋪，賣服裝也能掙錢。以前我看到有人做過這生意，知道去哪拿貨，怎么掙到錢?！?p> 施氏運呆住，莊大德用手肘輕輕捅了捅手臂，施氏運才緩過神，“開店鋪？那…好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答應(yīng)?！?p> 施氏運熬過了一鍋姜湯。
除了喝，還有的剩下，莊寶妹就把濕透的孩子洗了熱水澡，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裹著孩子的大衣，是一件穿了好久起了小毛球的黑色滌綸大衣，很御寒，也很干凈，這時候拿在手里還有一股皂角跟陽光曬過的淺淺香味。
“這誰的大衣？”施氏運問道。
莊寶妹這才想起來，忘了問對方的姓名家里住址了。
把大衣掛出去掛架上晾著。
莊寶妹灌了姜湯，洗了熱水澡，抱著一桶子，里面都是洗干凈要晾干的衣物。
“妹子，桌上的一根玉米，我跟我媳婦給你留得?！备鷰噙B的堂屋餐桌邊上，坐在條凳上的莊興站了起來，他側(cè)著頭看了一眼莊寶妹，“以后不要再去干那種傻事了?！?p> 說著就離開堂屋，上樓去了。
莊寶妹走過去，拿著那根金黃玉米棒，她小的時候就喜歡吃玉米，哥姐幾個都讓給她吃。
莊寶妹帶著玉米上樓。經(jīng)過哥嫂一家緊閉的房門的時候，聽到里面二嫂的埋怨聲音，“就那么三根玉米還不夠吃，你干嘛留給她吃啊。你不吃，自己兩個小孩不會吃嗎？”
“哎呀，睡覺啦。明天一大早還要去工地干活。你不是明天跟人去學(xué)開海蠣殼街上擺攤掙錢嗎？那趕緊的，玉米吃完就去睡覺吧?！?p> 莊寶妹默默地走開了。
夜里，孩子發(fā)起高燒，迷迷糊糊的哭鬧不止，嘴里好像說著不自殺，可那分明是還未學(xué)語的孩子，莊寶妹仔細再聽，果然只剩下了一陣啊啊嗷叫哭聲。
那哭聲壓抑著，低低地很難過的樣子。
莊寶妹一夜都顧著孩子，沒有睡好，同一個房間內(nèi)的老兩口子也被吵得睡不安寧。好在老太太柜子里還鎖著一瓶萬金油，點一點在太陽穴，涼涼的，也能緩解痛苦。
又用毛巾擱在孩子額頭。
一整夜，都在伺候著孩子，三個大人都沒有睡過，好在天亮那會孩子退燒恢復(fù)正常了。
等到上午莊寶妹摟著孩子補覺，老爺子莊大德已經(jīng)出去做生意，老太太施氏運則是出去打聽事兒去了，她有一對堂姐妹兒家里孩子成器，不是當(dāng)官的，就是做生意的。
“寶妹——”
外頭一陣吆喝聲音。
“快下樓了，莊秋他們一家過來接你跟孩子回去了?！?p> 莊寶妹聽得眉頭緊鎖，聽聲音是大嫂。
莊寶妹不搭理。
那聲音忽得又近了，出現(xiàn)在屋門外，虛掩的屋門還被一下子推開了，一道人影竄了進來，“寶妹，快醒一醒，莊秋他們一家過來接你跟孩子回去了，快收拾收拾東西，趕緊的?！?p> 莊寶妹支起身，瞪視著大嫂楊夏，“我不會去那個破地方的！讓他們滾遠點去——”
從來不爆粗口的人，逼急了，也還是會紅起眼睛，沉著臉龐。
這副樣子，就連一向膽大的楊夏也被唬住了。
“大兒媳婦，我幺女的事情，也不用你多管了?！?p> 莊大德的聲音在屋外響了起來。
他不放心幺女跟外孫女，買了藥，就回來了，賣糖的生意暫緩了一緩。
沒想到趕回來正好就碰上這一幕。還更氣人的事情是，他在底下大門外聽到莊秋母子倆說塞了多少錢給楊夏。那娘倆背地里說話的口吻，就跟商量著買賣牲畜一樣，聽得莊大德心窩蹭的直冒火。
“不用我管？”楊夏一下子拍桌回瞪一樣莊大德，“你這個老頭，有能耐找你大兒子說去，要不是阿旺讓我過來管事，你以為我樂意管這種事情嗎？”
莊大德氣哼了一聲，“我不知道大兒子跟你說了什么，我就問你，你收了莊秋一家多少錢吧？黑了心的貨，把我幺女當(dāng)成什么了？”
楊夏本來還不生氣，聽到莊大德罵她，氣得臉色漲紅了起來，“你這個老頭，嘴巴干凈點！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你是阿旺他爹，我也照樣打你！我就沒怕過誰的！”
莊大德黑了臉。
兩人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了。
莊寶妹道：“夠了，大嫂，你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