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已至,顧乂在揚州待了幾日,又忙著回西京處理事情。
孟嬈撐著傘送顧乂上車,莫名想起了多年前顧乂送他下?lián)P州的場景。
一樣的蒙蒙陰雨天,一樣的離別,不同的是那時候滿是離愁別緒,現(xiàn)在在離別的愁思里參雜著更多再見面的期許與喜悅。
孟嬈看著在煙青色雨霧中逐漸遠去的車子,心漸漸變得不安起來,她莫名的有種預感這次分別以后,他們會很長很長時間見不到面。
“顧乂,你到哪里了?沒走遠的話,能等一下嗎?有些話想當面對你說?!泵蠇茡芡娫挕?p> “時間還來得及,我回來,你在門口等我?!?p> 顧乂走下車,孟嬈一下?lián)涞搅怂膽牙铩?p> 顧乂輕撫著孟嬈的臉頰,溫聲細語道:“瓷瓷,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不舍得你。有句話要當面對你說,顧乂你要記得來接我,一定哦?!?p> “一定,我會來接你的?!?p> 顧乂坐在車里,直到看不見孟嬈才收回視線,吩咐小刀道:“小刀,上次派去跟著孟嬈的人,讓他們稍微保持點距離?!?p> “上次在西山寺嚇到她了,讓跟著的人注意些?!?p> “好。”
孟嬈看著車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想起念念姐讓她買條魚的叮囑。
孟嬈撐著傘,沿著青石板路慢慢往附近的菜市場走,走到拐角處,一輛車突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方漸從車中走出,笑意盈盈的看著孟嬈,隱藏在瞳孔深處的森森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瓷瓷,同方伯伯聊聊怎么樣?”
方漸遞給了她一張相片,似乎是孟庭生在海島時拍下的,相片中的人站在海島邊,眉頭微微皺起,視線定格在海的另一邊。
孟嬈心臟猛的痙攣起來,呼吸都漸漸弱了下來。她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將相片接了過來,輕撫著相片上的人,眼眶紅了一圈。
“怎么樣?考慮同伯伯聊聊嗎?”
孟嬈沉默不語,頓了許久,點了點頭。
在她點頭的一瞬間,方漸揮手示意。
站在他身側的一人拿出一塊黑布,走到孟嬈身后,蒙上了她的眼。
突然的黑暗,讓孟嬈心中滋生出了點點不安,但接近真相的渴望和見到爸爸的熱切壓抑住了那丁點不安。
“瓷瓷,蒙你眼睛這是不得已而為之,望你原諒?!?p> 假仁假義的偽君子,裝模作樣的小人,孟嬈強壓住惡心感,淡淡道:“能理解。只是以后勞煩方先生不要叫我瓷瓷了,請叫我孟小姐?!?p> “孟小姐,隨意就好?!?p> 孟嬈被蒙著眼,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只能勉強判斷車子似乎是在山道上行走,上上下下,彎來彎去。
約莫過四個多小時,車子才停下。有人將孟嬈拉下車,領著她似乎是在林間穿行。不斷的鳥聲,潺潺流水聲,加時常勾住衣服的荊棘,孟嬈判斷他們要去的地方人跡罕至。
“吱呀”一聲,他們帶著她似乎是進了某個房間,有人解開了蒙眼的黑布,突然而至的光亮讓孟嬈習慣性的閉了眼。
冰冷的笑意從她身側響起,“孟小姐,閉眼做什么,你最想看到的人此刻就在你眼前了,不想看看嗎?”
孟嬈慢慢睜開眼,看著床上躺著的那人,害怕這是夢又害怕這是現(xiàn)實。
床上的人帶著呼吸機,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孟嬈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輕觸在那人手上,大腦一片空白,梗在喉頭的那句爸爸怎么也叫不出來。
孟嬈眼前發(fā)黑全,身力氣被抽空了一般,猛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孟嬈醒來時似乎已是黃昏,坐在她身側的人,笑道:“孟小姐同我做樁交易如何?!?p> “我爸爸為什么會那樣?”
“為什么會這樣?這得全拖孟小姐的福了。幾個月前,離開海島時,倉促間被山石砸到了頭,就變成這樣了。”方漸陰陽怪氣的說道。
此時孟嬈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平靜道:“你要做什么交易?”
“很簡單,你來代替你爸爸的位置,我來替你救你爸爸?!?p> “你也許還不清楚你爸爸的具體情況,腦中還殘留瘀血,不在下個月之前清掉,怕是就沒命再活在這個世上了?!?p> “我的能力不足以代替爸爸。”孟嬈凝神道。
“孟小姐不必謙虛,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十八歲就能將啄鶴苔圖修復好的人,曲曲仿幾副字畫,又怎么會做不到?!?p> 方漸看了看床上的孟庭生,眼睛瞇成一條縫笑道,“孟先生能不能活命,就靠孟小姐了?!?p> 孟嬈測身看了看父親,一咬牙答應道:“交易我做,但你得救我父親,確保我父親安全。不然你知道的,這樣的事是憑意志的,若我不想干那樣的事,你就算拿刀架我脖子也許用?!?p> “當然了。畢竟我愛財不愛別人的命?!?p> 西京顧家,顧乂面色凝重的站在窗前,聽小刀他們的匯報。
“公子,還沒找到孟小姐,據(jù)監(jiān)控顯示孟小姐是自愿跟著方漸走的。我們跟著監(jiān)控到的路徑行了半小時,而后再找不到方漸的蹤影了?!?p> 顧乂抓起桌上的水晶杯“嘩啦”一下砸在地上,語氣里夾雜著怒火,“都是廢物嗎?人不見了,不會早匯報嗎?非拖幾個小時才匯報?!?p> “公子你一直在開會,我們也不敢打擾您。再說也沒想到會這樣嚴重。”一個不怕死的保鏢頂嘴道。
顧乂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紅著眼低吼道:“讓你們好好保護,人都給我保護丟了,還敢頂嘴,工作不要了嗎?方漸呢,方漸在哪里?”
小刀第一次見顧乂發(fā)這樣大的火,心里發(fā)怵,硬著頭皮道:“一小時前回揚州的家了,但不知他去哪里了。”
顧乂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壓著聲音道:“去備車,我們立刻下?lián)P州。”
烏沉沉的高空下是鋪滿一層薄雪的小道,沿著鴉青色群山盤旋,隱入天與山的交接處。
三輛小車沿著彎曲小道往山下走,細雪微落,落地無聲,山間只有車輪碾壓在地上的細小聲音。
突然,“砰”的一聲有槍聲在空氣中炸裂開來,密集的子彈從四面往幾輛小車而來。
“有埋伏,準備好交戰(zhàn),不要下車,也不要暴露公子在哪一輛車里。”小刀護著顧乂,用對講機對其它車里的人吩咐道。
“好?!?p> 砰!砰!砰!兩方人馬在黑暗中交戰(zhàn),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顧乂車里的司機中了彈,在車子要撞向山崖的一瞬間,顧乂從后排跳到前面,握住方向盤,將車子掰了回來。
經(jīng)過一番激戰(zhàn),槍聲漸停,小刀擦了一把汗,給大宅里的守衛(wèi)隊長打電話,“王隊,我們遇襲了,快帶人來燕山彎接應?!?p> 話音剛落,突然,一輛疾馳的黑色小車從山與天的交接處而來,直沖著顧乂所開的小車而來。
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響徹山谷,顧乂避而不及,小車測身撞向顧乂的車子,“砰”的一聲,顧乂的砸在了山道旁的巖壁上,在空中翻了兩轉,順著山道另一層的斜破滾了下去,落入山谷。
“公子在那輛車上,快救公子……”
“小刀,小刀也在,快……”
……
小刀從巨大的沖擊中醒來,連忙將全身是血的顧乂從前座拉處,費力帶到遠處。
轟隆一下,汽車爆炸,火光竄起,金粉四散,將山谷照的徹亮。
小刀這才看清,車落下的山坡上長了幾棵樹,起到了緩沖作用,才沒讓他們摔死。
顧乂躺在地下,手腳冰涼,猛的一下吐出了一口血。
小刀摸著粘膩的血,心跳停了半拍,語氣里染上了濃濃的哭腔,“公子,堅持住貧……顧乂,堅持住……”
“顧乂,你聽到?jīng)]他們來找我們了,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