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肖離愁很愛發(fā)呆，他能在涼亭里坐上一天，就呆呆的看著天空簌簌飄下的雪花，偶爾也會笑上一笑，但沒有半點當(dāng)年的影子，笑意涼薄且譏諷。
大多數(shù)日子，喜樂就趴在窗邊眼巴巴的望著他，偶爾對視一秒，肖離愁會眼神微瞇，有些神傷的轉(zhuǎn)向別處。
他實在是太冷靜了，除了肖家抄家那天，察覺不到一絲異樣。
這天，喜樂提著桃花釀和烤兔，帶著裘衣披風(fēng)給他覆上，嘴角微揚安慰他:“離愁哥哥，你要是不開心要跟我說哦?！?p> “離愁！離愁！肖伯伯肯定是想讓你遠(yuǎn)離憂愁，而不是什么離愁別緒?！?p> 肖離愁輕酌幾口，撐著下巴看著喜樂，淡淡道:“有喜樂在，我很開心。”
喜樂莞爾:“離愁哥哥，前些日子，你可有收到過我的書信？你為什么不給我回信?。俊?p> 喜樂文采不好，相思之情寫的直白又露骨，開封必見——肖公子，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甚是想念。
這幾個有內(nèi)涵的成語還是三哥教給她的，幾十封通篇大論的書信總結(jié)起來就是——我想你了，四個大字。
肖離愁笑著搖搖頭:“我并未收到任何書信?！?p> 喜樂喝醉了，笑盈盈的看著他，她們離的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溫?zé)岬暮粑?p> 肖離愁眉眼生的好看，特別是那雙迤邐的桃花眼，喜樂仔細(xì)觀摩那張俊郎豐逸的面容，身體不聽使喚似的，摟住了他的腰，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溫?zé)嵊謳е鴰捉z沁涼觸感頓時襲滿喜樂的四肢百骸，她好似覺得滋味不錯，眼里含著頑皮笑意。
肖離愁瞳孔驟然收縮，渾身一顫，本能的反客為主，俯下身去吻她，香爐里的艾蒿越來越濃，交織著火熱的呼吸，緊緊纏繞在一起。
這個吻，持續(xù)了很久。
“笨蛋，咬到我了！”唇間蕩開一陣腥甜，肖離愁蹙眉看著她，嘴角卻微微一笑。
喜樂畢竟活了一千六百多歲，看過不少二哥給她的春宮圖，雖然事后都免不了師傅的一頓教訓(xùn)，但她總能拉二哥出來頂包。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做那種事。
思及此，喜樂臉上火燒云一般紅，她還當(dāng)真色的名副其實，喜樂忙不迭的推開肖離愁，慌不擇路的跑路，然而還沒跑出幾米，就被拎了回來。
肖離愁隔的很近，喜樂不敢看他，他聲音壓的低沉:“喜樂，我送你回去可好？”
喜樂不想，終究還是回到了青丘。
那晚，窗外雪花簌簌落了一夜，又碎了一地。
喜樂喝了很多酒，她親眼看見自己的手變成了狐貍爪子，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跳動的火苗前晃來晃去。
肖離愁嚇坐在地上，劍眉緊蹙，猛地想起剛見面時，她笑著說她是狐貍精。他口中云不之意詞不達(dá)意，以至于直接昏厥過去。
喜樂以為肖離愁跟其他人類不一樣，但現(xiàn)在看來只是她以為，人妖本就殊途，又何必抱著同歸幻想。
白弈趕來跩走了喜樂，他臉上沒有太大起伏，這幾日，他雖沒現(xiàn)身，但喜樂隱隱約約感受到他的氣息，他一直都在。
一輪明月當(dāng)空照，夜薄如水。
喜樂化作狐形，趴在青石上沐浴著月華，倦倦的縮成一團(tuán)，心里五味陳雜，惆悵，彷徨，不安，好似整顆人都溺于冰冷的海里，漂浮不定。
想哭都哭不出來。
白弈時常來看她，卻不叨擾她，唯一開口的一句話便是，喜樂，幾日不見，你又瘦了些。其余時間，他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研讀那些晦澀難懂的古書。
就像是回到幾年前，喜樂盯著書籍打盹，白弈并不責(zé)怪她，還對著她笑，喜樂有時想，她的修行和愚鈍大抵是白弈放縱出來的。
以往有日，喜樂忍不住開口問他:“師傅，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收我為徒？是因為我蠢，好放養(yǎng)嗎？”
白弈愣了片刻，摩沙著茶杯身，直言不諱答:“當(dāng)初不是，收你為徒自然是因為為師喜歡你?！?p> 喜樂不懂師傅口中的喜歡，到底是哪種喜歡，是她對烤兔烤雞的喜歡，還是對肖離愁的喜歡，但就白弈對她的態(tài)度而言，應(yīng)該是前者。
因為他的愛太過于無私。
這些難熬的歲月，喜樂去過幾趟朝陽谷訴苦，也是在這時，三哥驚華說出了他的過往。
喜樂哭著說:“三哥，我真是只壞狐貍，我都無顏再見肖離愁?！?p> 月華當(dāng)下，驚華把玩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藤蘿架上，那些塵封的往事仿佛歷歷在目，他才是只不折不扣的壞狐貍。
他抹去喜樂的眼淚，嘴角釋懷的笑了笑:“喜九啊……三哥跟你說說發(fā)生在我身上得事情吧。”
“估摸四百年前，我酷愛人間，便真去了趟人間，天燈燃盡之時，長街巷頭之地，便遇到了她——何明陌。”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她乃書香門第的何家獨女，知書達(dá)理，溫文爾雅。我博覽群書，與她自是聊的來。相處數(shù)幾載，我曾以為，那便是長姥姥口中說的情愛了?！?p> 道到此處，驚華笑了，笑的云淡風(fēng)輕，觸目驚心:“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往后我才知道，她早已尋得了心上人，是個俊郎無雙的少年郎，也是靈越國的四皇子——齊燁。”
“人間丙子年的時候，大雪漫天，齊燁于宗廟行弱冠之禮，普天同慶，天子大赦天下，來此觀望的花季少女排到了洛陽河外。”
“也是在這一天，我殺了他?！?p> 喜樂愣住，平時溫文爾雅連殺雞都要猶豫半天的三哥殺人了？
驚華還在笑，對于喜樂的驚訝好似是意料之中:“我本以為齊燁死了，明陌就會愛上我，可終究只是一場幻想罷了，她不怪我，可也不會愛我。她成日郁郁寡歡，最終三尺白綾吊死在了懸梁之上。”
“隔著紙窗看著那抹懸空的身影，我的心也跟著死了。她喜愛紫藤蘿，我便以此為戒，住所種滿了紫藤蘿，而后，我從花匠那兒得知藤蘿的寓意是——為情而生，為愛而死?！?p> “之后，便沒有之后了。”
之后，喜樂太愚鈍也猜到個大概，三哥用了兩條尾巴救了那兩人，事實再一次證明，愚蠢如長姥姥和師傅，人類怎么可能是陰險狡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