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高揚的殺伐聲,兵刃交接,一波熄滅,一波再起,而此刻肖離愁卻覺得很安靜,安靜到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喜樂撲過去一頭扎進他懷里:“肖離愁,你不準(zhǔn)死,我不許你死!”
肖離愁摸了摸她頭,聲音虛弱:“喜樂,之前在邊疆軍營時說喜歡我,可是真的?”
軍營第一次見面,她便揚言喜歡他,那時他心里明明想要氣惱的,唇邊卻禁不住揚起隱隱藏不住笑意。來的那么莫名其妙。
“是真的,那次都是真的。肖離愁,將軍府滅門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我是有苦衷的?!?p> 他一直都知道,只不過是為了趕她走的幌子罷了,又怎么可能真的怪她,肖離愁咳了一口血答:“我知道,我不怪……”
話音未落“咻”的一聲,一支箭矢破風(fēng)射來,擦傷喜樂臉頰,極準(zhǔn)的釘在肖離愁胸口上。
肖離愁應(yīng)聲噴出一大口黑血,他吃力的捂住胸口,額頭布滿汗珠。
“肖離愁!”喜樂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心里混亂的像是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
她抬眼往箭矢的來源望去,高高的皇家城墻上站著一個身穿月白仙袍的男子,他冷著臉,舉弓拉至滿弦,箭頭對準(zhǔn)了肖離愁。
師傅?怎么會?
喜樂聲音哭的哽咽,隔著硝煙烽火,無力的與他對視,視線在冰冷的空氣里碰撞,白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長袖獵獵,眸子暗沉,終究還是放下了弩弓。
喜樂曾見過不笑的白奕,也從未這樣可怕過,他仿佛就是一個神袛居高臨下的漠視蕓蕓眾生,沒有參雜一絲情緒。
喜樂欲起身問他個究竟,卻被肖離愁一把拉住,他嘴角溢著黑色的血絲:“喜樂,別去……不怨他,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p> 肖家滅門那次交易,他要復(fù)仇,白弈則要他的性命。
如他所料,白弈的確有能力幫他復(fù)仇,不然邊疆蠻族首領(lǐng)如何信他服他?他這一輩子算了誰都對得起了,誰也不曾負(fù)過了。
可唯獨懷中的姑娘,虧欠的太多太多。
“肖離愁,你別死好不好,別死……”
肖離愁嘴角努力揚了揚:“喜……喜樂,能死在你懷里我……我很開心,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走的太快,一定會停下來等你?!?p> 他雙手無力的垂下,眼底像是疲憊極了,便閉了眼。
“喜樂啊……”
他的手逐漸變的冰冷,而她的心亦將死去。
喜樂抱著肖離愁泣不成聲,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他臉上,心如千刀萬剮。
“肖離愁,我?guī)煾嫡f,你從第一次見面時就知曉我的身份,你一直都不嫌棄我的對不對?可你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推開我?為什么?”
可惜,懷中的人再也無法回應(yīng)他。
“肖離愁?。?!”喜樂絕望的迎天長嘯一聲,頓時渾身金光縈繞,胸口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內(nèi)丹緩緩逼出,她深知,她的修為不夠,尾巴不足于救人性命,如今能救他的,唯有這顆金丹。
狐有九尾,唯有一心。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要救他,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喜樂把金丹送入了肖離愁體內(nèi),仰躺著緊緊握住那逐漸回溫的手,感覺著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很輕,輕的都快要飄起來了。
恍惚間,看著那道白影一步一步來到她面前,有股無形的能源注入體內(nèi),她卻再沒有力氣看他一眼:“師傅,不要……不要你救我,我不怨你,我還……還不起了。”
白弈抬手輕觸她的臉頰,含笑看她:“喜樂,這是我欠你的。”
他說:“喜樂,我好后悔,曾經(jīng)的我們那么相愛。無數(shù)個日夜我都在想,若不是我?guī)浊昵鞍V迷修仙,讓你為我擋了天雷,你應(yīng)該還是那個天天跟在我身后,問我要雞腿吃的青丘九公主。我早應(yīng)該知道,幾千年前我就把你弄丟了,可是我不甘心。喜樂,你果然是我的劫數(shù),是我的在劫難逃,我累了,乏了,也不想逃了?!?p> 幾千年前,白弈便能羽化升仙,可他卻散盡修為自斷一尾救她,而幾千年后的今天,他亦能羽化升仙,可他仍做了一樣的決定。
丁丑年,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戰(zhàn)爭得以平息,換了人間。新帝登基整頓社稷,大赦天下,免稅三年。
枯藤老樹昏鴉處,零零落落點綴著幾戶人家,農(nóng)家深院裊裊有炊煙升起。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倚在古樹下望著遠處的天際發(fā)呆,懷中的白狐倦成團子正在半寐,微風(fēng)獵獵,狐貍腿上那串相思豆鏈子隨風(fēng)發(fā)出悅耳的聲音,他撫了撫白狐柔順的皮毛,一雙迤邐的桃花眼緩緩閉上。
這輩子,他終是等不到了。
我叫喜樂,是一只修煉了千年的白狐。
漫漫歲月,我一直都在尋找于我有養(yǎng)育之恩的主人,生前他便愛對著我發(fā)呆,他長的很好看,特別是那雙迤邐的桃花眼,好似在那見過似的。
他于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理應(yīng)報恩。
很多很多年后,七夕佳節(jié)之時,我好熱鬧,途徑洛陽十里長街的那個熱鬧的景苑,望著桃花樹下那道清影,駐了足。
男子一襲云杉,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漫天紛飛的桃花零零落落揚在他身上,他捏起幾片桃花,眸光沉沉。
氤氳的茶香里,那飛揚的墨發(fā)自是一道風(fēng)景,他執(zhí)壺泡茶,節(jié)骨分明的手執(zhí)著一把紫砂壺,自斟自飲,周遭倒是吸引了不少大家閨秀暗送秋波。
我斂了呼吸,心中又酸又澀,強忍著把他扛出去的念想終是沒忍住,挽起錦袖,撥開人群俯下身,笑盈盈的看著他。
“這位公子,說來有些唐突,小女子對公子一見傾心,不知公子家中都有何許人也,可有家室了?可有中意的女子了?如果沒有,唔……你看我怎么樣?我可喜歡你了?!?p> 四目對視,他抬眸,一雙迤邐的桃花眼就這么盯著我,一度讓我心里打鼓,可臉上還強作鎮(zhèn)定,波瀾不驚的看著他。
茶香縈繞間,我聽見他說:“喜樂,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