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之間的鴻溝,豈是輕易可以勘破的?!贝筇鴰ろ?,想到自己剛說給于柏巖時閨中姐妹的神態(tài),還有家中眾人的嘴臉。
自己苦苦懇求也好,絕食也好,想了多少法子,親爹都不肯松口,鬧得緊了,便是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p> 進了于家,盡管秉持貞靜馴順之道,但心里那團火從沒熄過。
與腌臜的族人交道,與上峰太太交際,在下官太太奉承之時傳遞個把消息,理府治事,中間還要奉養(yǎng)老人、生兒育女。過去在家做小姐時,看都不屑要看一眼的人,都要一一交際應(yīng)酬起來。
終于等到于柏巖成了首輔,自己成了首輔太太,俯仰之間,胸中塊壘漸平,思略自然便放得長遠,要去想想傳家治世的事。
頭一件重要的事,自然就是長子長媳,這是關(guān)系到闔府闔族傳承的大事,一般名門又哪在首輔太太眼中,自然是向上往皇家、勛貴去尋,既要教養(yǎng)、又要品貌,還要得寵有望的,就那么三兩人,再把齡齒一敘,可還有誰。
這些事,大太太也曾嘗試與于首輔溝通,說一門皇親進來,于家自然就成了高門貴戚合一的一流世家,時日一久,便也能漸漸將起于微末的往事抹平了。
于柏巖卻不贊同,也不細釋,只略透露說過去與通奉大夫呂家是有默契在的。
呂家也算百年世家了,卻一直低調(diào)沉默,朝堂上下都不太有聲音,這樣的家世,大太太有些不能接受。
再有往常春宴時,那呂家女兒大太太也見過,確也說得上是清秀佳人、通透靈性八個字,但如何能與大太太心中的人選相比呢。
總歸還沒有定下來,自己這個親娘還可以做些水磨功夫的。汝南王妃這里,若是事成,換她一個人情,給長子說一門皇親,自然也是兩好和一好的事。
誰曉得剛一出手,便是事敗,不僅自己所想無望,還要受到這等彈壓。
鶴壽院...想到此際,大太太眼神陰沉下來。
晨起,大老爺自然回正房來用飯,不一時,芮姨娘也就跟著來請安了。
不過一夜,變化卻很大,妝戴自然換過,連同神色都不同了,端秀中透著一股媚態(tài)。那是什么,大太太很熟悉,卻不愿去細想。
隨意勉勵幾句,又賜下一只玉鐲并一把金釵,便讓芮香下去了。
芮姨娘頗有些過意不去,臉雖緋紅,卻還是定神說:“奴婢如何敢偷懶,便在此處伺候太太用飯吧?!?p> 到底是伺候太太,還是伺候老爺,眾人心中有數(shù),此言一出,自王媽媽起,就沒有一個好臉色了。只是這房里主子都在,原輪不到她們說話,因此都未言語。
大太太仍坐在原處,聽了只淡淡一笑:“你有心了,只是咱們錦華院素來沒這規(guī)矩,你便回房去歇息吧。我有傳召,你再過來。”
芮香又再謝恩,便欲退下,齊媽媽聽得此處,便也往外走。
芮香往東跨院行去,正碰上柳媽媽從外頭進來,便站住問候了幾句。
待芮香走了,柳媽媽一把拉住齊媽媽:“你這老貨,急得什么,我也知道你是要去弄什么事體,你且等等?!?p> 齊媽媽有些不解,問柳媽媽:“這可等什么,”見左右人都站得遠,又壓低聲音道:“大太太命我去給姨娘斟避子湯呢?!?p> “正是此事?!绷鴭寢屩刂啬罅艘幌慢R媽媽的手腕處,“你在此處等著,我去給主子稟明了再說,免得你在中間吃掛落?!?p> 齊媽媽自然承情,隨指一事立在廊檐下,與小丫頭一板一眼扯起官司來。
柳媽媽進屋行禮畢,知道自己這趟是苦差,反正討不了好,只求速了。便堆起一臉笑來:“給大老爺?shù)老?,給大太太道喜?!?p> “起來吧。柳媽媽一早過來,所為何事,可是母親有何吩咐?!贝筇m面上堆笑,那笑卻未達眼底。
柳媽媽一愣怔,不禁抬頭看了大老爺一眼,隨即低頭回稟道:“是老太太命老奴傳話,說府中多年未聽幼兒聲音了,便請?zhí)饬塑且棠锏谋茏訙?。?p> 雖然已有些須心理準備,但大太太腦中還是“嗡”的一聲,一時沒有答話。
還是大老爺開口打破沉默,一國首輔整日不知多少大事,如何耽于內(nèi)院,今晨已是耽擱得太久,他沉聲答道:“知道了,媽媽既然是來道喜的,自然有賞?!?p> 王媽媽這點翎子還是接得住的,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荷包遞給柳媽媽。
柳媽媽領(lǐng)了賞,見大太太還未賜話,便匆忙退下了,實也不愿再在錦華院礙眼。
王媽媽自然去送,口中還喃喃為大太太開解,生怕老太太聽了又是不樂。
到得院內(nèi),目光一掃,見齊媽媽并未動步去東跨院,而是還立在廊下與小丫頭扣板眼,心中也是清明得很了。
芮香自在房內(nèi)繡著插屏,前頭的動靜早有想要巴結(jié)的婆子悄悄來報了她?,F(xiàn)下貼身服侍她的就是雨竹、風(fēng)玲兩個,雨竹性子活潑些,聽了自然為主子歡喜,見姨娘一徑還是坐著繡插屏,便道:“姨娘怎么不去向老太太謝恩呢。”
芮香溫柔一笑,并不答話,只輕輕搖頭,便又繡起花來。
大太太端坐上頭,如同雕塑,大老爺已不知去向,王媽媽回來見到的便是這副畫面。
鶴壽院,亦容一早起來練一套拳法,而后便去洗漱,準備陪老太太用早膳,小臉紅撲撲的,平添幾分可人意。
柳媽媽回來并未添油加醋,只平鋪直敘的把錦華院的事說了一番,亦容進來時,剛好小小聽一耳朵:“神色瞧著不大高興呢?!辈挥孟胍仓肋@是在說誰。
孩子來了自然不再說大人的房內(nèi)事,柳媽媽退回一旁,老太太岔開話題問道:“你這個孩子,拳法只是習(xí)來強身健體,又不用去上陣殺敵,這么認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