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大太太眼神,她還是去開了門,還和顏悅色道:“芮姨娘請?!狈路鹫?zhèn)€是對有孕的姨娘有些尊重的模樣。
芮姨娘卻仿佛嚇得一抖,身子還晃了晃,扶著她手臂的雨竹感受到了,立刻靠得近了些,還若有似無看了王媽媽一眼。
真是反了她了,王媽媽心頭火起,齊媽媽在旁還要笑不笑來了一句:“媽媽寬恕,實在芮姨娘現(xiàn)在身子嬌貴,耽擱不起,不然也不敢打擾太太與您敘話的?!?p> 一個姨娘,玩意兒一樣的存在,便是當(dāng)下打殺了也使得,在自家小姐面前,哪里就嬌貴了,王媽媽壓下心頭惡念,反而更和氣道:“這是自然。只是老婆子我仗著年邁說你一句,主子面前,咱們都是聽令的,何來敘話一說?!闭f著便側(cè)身讓芮姨娘進(jìn)屋。
齊媽媽一擊不中,也不再言,只是淡淡一笑。
大太太早已整肅面容,坐在羅漢椅上,看著款款走來的芮姨娘,不過數(shù)旬,便已褪去過去做奴婢時的模樣,微僂的肩,微屈的膝,和善的神氣,似乎隨時都能彎下去的腰,這些都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不卑不亢的神情,舒展自然的體勢,還有自然不自然總想撫住腹部的手,這些都讓大太太升騰起一股厭惡。
待芮姨娘行過禮,大太太傾身笑道:“如何不在自己院中休息,這個時辰跑來做甚。”
芮姨娘面上浮現(xiàn)起一個得體和宜的笑:“謝太太體恤,只是今早在鶴壽堂...婢子實是不知,倒讓太太掛心了?!?p> “你這話說得,”大太太嗔怪的語氣,“你也是頭一回,如何能知道這許多,也是我疏忽了,你院中還差個老成持重的人,還是老太太疼你?!?p> 一番話說得芮姨娘臉色緋紅,笑意盈盈。
“齊媽媽,”大太太又抬頭喚道,“你在我面前可是第一可意的人,如今老太太讓你侍奉姨娘,你定要把細(xì)拿穩(wěn)些。侍奉得好,你就是第一功臣,侍奉得不好,你可仔細(xì)你的皮?!?p> 盡管大太太似乎是信手一指,虛點了齊媽媽兩下,如齊媽媽這樣在大太太身邊侍奉已久的,還是感受到了一些別樣情緒。只她也不露出來,上前鄭重向大太太行禮:“老奴明白,必不負(fù)太太所托。”
聽了這一句,大太太雙眼微瞇,旋即又恢復(fù)笑語盈腮的模樣:“如此甚好,”又向芮姨娘道,“你也勿要再多心,頭三個月最要小心,便回東跨院去歇息吧,無事不用來請安,”
見芮姨娘還要堅持,大太太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只是論理,虔心不在此處,平安誕下子嗣,才是最要緊的事?!?p> 如此,芮姨娘方向大太太謝恩,又再四拜別,才領(lǐng)著齊
媽媽等退下。
待房里只留王媽媽一個,大太太方伸手撫腮,幽幽道:“媽媽,你別急,前兒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傊F(xiàn)下,你我只有彼此了?!?p> 鏡花山房,大小姐亦柔正在為父親泡茶,于首輔此時亦著道袍,發(fā)髻插一只黃楊木簪,頗有些出塵味道,但口中說的話,就完全倒了個兒了。
“周家的份子說定了?!?p> 亦柔立刻接口道:“女兒明白,不日便命于川他們將二叔那座寶山起出來送到宜豐號去?!?p> “這事不急,”于柏巖伸手撫髯,“現(xiàn)在只定了個弦?!?p> “咱們家一股,周家一股,呂家一股。”隨說隨就用手在茶盤上拿了三個茶杯,擺出三足鼎力的態(tài)勢。
亦柔執(zhí)自己那杯茶抿了一口,“女兒愚鈍,咱們家是出勢,周家是經(jīng)營,這呂家嘛...”
“是啊,這呂家憑什么也進(jìn)來占一股呢?”雖說也是發(fā)問的口氣,于首輔面上的笑卻帶著狡黠,明顯是知道答案的。
“父親。”小女兒嗔怪的語氣讓于柏巖頗為受用,他倒并不用此拿捏女兒的好奇心,伸手往上一指。
亦柔倒抽一口冷氣,廣袖差點掃落桌上的茶杯。
“你看看你,”于首輔微皺眉頭,“誰都要花錢,自然也誰都想賺錢。隨著廣擴(kuò)后宮,興建土木,還有,派人往海外去尋仙丹,這些是多大的花費,不開源怎么行呢?!?p> “您也是把他拿捏得太緊了些?!币嗳岽蛉ひ痪洹?p> 誰想于首輔并不反對,反是點頭應(yīng)了,“內(nèi)閣不捏著點能行?西北大旱,東南抗倭,西南匪患,哪里不要錢,更兼那安褡羅最近也不老實,又要靠穆家出兵了,總不能又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飽吧,軍晌又得往上抬?!?p> 說到這里,于首輔嘶的一聲,像是牙痛。
治大國如烹小鮮,這一國首輔也不是好當(dāng)?shù)?,有時更像一個捉襟見肘的管家,常常都是在拆東墻補(bǔ)西墻。
“戶部能做什么?現(xiàn)在這個齊桓只會報帳,這兒有那兒沒,這兒少那兒缺的,聽著心里就窩火,這樣的事,票號來個掌柜就做了,還要他干嘛。”
“瞧您說的,”亦柔忍俊不禁,“那也不見您把他換了呀。老太太壽宴時,他還送了厚厚的禮呢?!?p> “把他換了?”于首輔又撤了茶杯,重新擺弄,“他要是下去了,要不就是林秋杰,要不就是廖榮會,一個就會順著皇上,一個是內(nèi)心向著那群兵油子,還不三兩手就把國庫掏空了,還不如留著這個只會報帳的呢?!?p> 還是擺出了三足鼎力,皇帝、文臣、武將。
“這都還是好的,有時還得這樣呢?!币嗳嵘斐隼w手來,撥動父親擺的杯子,不一會,便成了一只杯子對陣一群了。
于首輔笑。
“但女兒看,此外還有一類人,父親千萬別忘了?!?p> 說著拿出旁邊的兩枝茶洗擺在那一只杯子旁,“宮里的娘娘還有內(nèi)侍,父親可別忘了?!?p> “不敢忘不敢忘。”
亦柔聽了莞爾一笑。
“這票號正經(jīng)做好了,可解三危,”于柏巖正色道,“內(nèi)庫是一,于家是二,你老子我,是三。正因為此,故而那里的事,更不能沾手,只不得罪便罷了?!笔种姓橹恢笾P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