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們,”黃穎兒眼淚已經(jīng)滾落下來,“都是怪我們,都是我們自己沒有做好,才連累得...”一句話沒說話,已是哽咽難言。
“這怎么怪你?!庇谔蛉松斐鲆恢皇謥?,輕拍黃穎兒手背,語氣中飽含安慰,“這怎么怪得著你,你哪里會知道這些...說來說去,還是旭兒?!?p> 老人家說著話,眼神漸漸移向帳頂,似凝在上頭的仙鶴身上:“也怪老二,沒把他教好,也怪我們,想著旭兒在外頭受苦,對他太過寬縱...”
黃穎兒低頭拿帕子拭淚,心想于家倒是寬厚,耳邊又想著于太夫人的聲音:“稚子何辜,受那人牽累,如今與楚國公也是死仇,家里卻還抱不成團,風(fēng)雨飄搖?!?p> 這話令黃穎兒心中一咯噔。
“都以為我不讓你們走,是偏心二房??墒?,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大敵當(dāng)前,竟不想著團結(jié)御外,而是為著聲名,扯脫拉散,難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這話黃穎兒怎么敢接,好在太夫人原也不是為與她對話,自顧自又說道:“我這一病,大家都有臺階下了。也就好了。你婆婆眼下心如死灰,這些話,只有靠你去說了?!?p> 黃穎兒哪敢忤逆,只得吶吶應(yīng)是。
太夫人看她如此,料想也是因著前事沒臉,心里也想避出京城去,索性又道:“背靠大樹好乘涼,聲名是頂要緊,那是它有用的時候,若是沒有,不妨蟄伏著,待你發(fā)了家,誰又還記得誰是從哪個泥坑里滾出來的呢?!?p> 黃穎兒自不敢駁,但也拉不下臉來說些要回去苦勸婆婆的話,只是站起身低頭不語。
大太太來時碰見柳媽媽守在門口,不禁一怔:“媽媽如何在這里,老太太面前是誰?”
柳媽媽笑道:“老太太面前是少夫人在服侍,老奴才站出來躲個懶,就被太太看見了,這怎么是好?!?p> “這有什么,誰又是個筋鋼鐵骨造的人兒,照我說倒不妨多分些事給其他人才好呢。只老太太離不得你,這可不是我不心疼人?!贝筇S說隨往里走,一點沒被柳媽媽絆住。
黃穎兒規(guī)矩守在太夫人床尾處,太夫人閉目,也不知是睡還是養(yǎng)神。
見大太太進來,連忙行禮。
“你回去休息吧,我來守著便是?!贝筇p聲說著,又招手讓她回去。
見黃穎兒還要推辭,大太太又道:“你婆婆近來身體不好,你也回去看看她,太夫人這里醒了,我自然向她稟報。連同也給你說了,今日日頭毒,你與她不用再過來了,別弄得七倒八歪的,豈不是更不好。”
黃穎兒喃喃道:“這如何使得,倒操勞了您?!?p> “索性我都來了,來時路上,連同你三嬸那里,我都傳了話,回去吧,明早趁涼快些早些來,也就是了?!?p> 黃穎兒遂不再辯,行禮稱謝后退了下去。
柳媽媽聽著七倒八歪時,微微哂唇,又看床上的太夫人,見她老人家仍閉著眼睛,也就束手不言了。
大太太自坐在椅上輕搖一柄點翠彩繪宮扇,細細打量太夫人內(nèi)室中的陳設(shè),百寶嵌柜、紫檀嵌牙五百羅漢插屏、玉刻細葫蘆閣簾...金漆青龍八竅香鼎里燃的仿佛是瑞腦香,手邊的茶盅是掐絲琺瑯?biāo)木?,心中哂笑,說一千道一萬,光靠公中那份,如何過得好生活,關(guān)起門來私下拿了多少貼補,誰又知道呢。
待暑意漸漸退下,柳媽媽就撩簾子出去端藥,又到用藥的時辰了。
剛走到回廊轉(zhuǎn)角處,就碰見亦柔:“我算著用藥的時辰快到了,走到這里,卻正碰見媽媽,可見是心有靈犀了。”
柳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可見是大小姐心誠了,老奴正要去端藥來,您先進去歇歇暑,這日頭也大,大太太也在呢?!?p> 亦柔頷首,又轉(zhuǎn)頭示意玉晴去幫忙,柳媽媽連忙伸手止住:“不用了不用了,玉晴姑娘也是歇著吧?!?p> 見她說得誠懇,二人也不再推辭,見前頭小丫頭撩開簾子,便走了進去。
亦柔進屋正碰上太夫人醒來:“大丫頭來了?”
“是的祖母。”亦柔向母親行了禮,眼神交匯一下,便將手中團扇交給玉晴,伸手上前扶太夫人坐起來:“一會子就要用藥呢,您先略靠靠,免得喝急了胃里不寧和。”
“我都不想喝這些個苦汁子了,喝了這么久,也無效用?!碧蛉税櫭驾p輕搖頭。
大太太跟著也站到床邊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呢。”
亦柔也道,“太醫(yī)們都看了方子,讓慢慢調(diào)養(yǎng)著。您看,府中多少大事未辦,都要等您裁度呢,您可要好好吃藥,快些養(yǎng)好?!?p> 這話有內(nèi)容,大太太耳朵豎起來了。
太夫人搖搖頭:“我能裁度什么大事,如今就是數(shù)著日子過吧?!?p> “看您說的,眼前就有一樁,湖州那邊守宗祠的管事傳信來,說咱們家的祖宗牌位夜半風(fēng)搖不寧,請人算過,必得嫡系鎮(zhèn)守。父親自然走不開,眼下便只得靠著二叔他們了。”
“這事我也聽說了,只是我這個樣子,哪里離得開,”太夫人趁著病發(fā)起小孩子脾氣來,“待我好了再說罷?!?p> “這...”大太太面露為難之色。
“怎么?這樣都還不行?”太夫人倪她一眼。
“并不是?!贝筇龀鍪譃殡y的樣子,終還是未說出口。
不過幾日后,府中還是起了傳言,柳媽媽傳到太夫人耳里。
“說是祖宗讓嫡系回去鎮(zhèn)宅,二房卻沒動靜,便妨克到老夫人了,這才...”
老人家一時愣住了,半晌才苦笑道:“也是,也是,畢竟她做的局,哪里這么容易滑脫。”
柳媽媽不敢問太夫人說的是誰,心中卻猜到幾分,但也不敢搭話。
十日后正是黃歷上的出行吉日,二房一行啟程往湖州鎮(zhèn)守老宅。
當(dāng)先一輛車上正是二太太馬氏,第二輛便是亦容,第三輛才是黃穎兒,后又有數(shù)輛丫鬟婆子并箱籠等物,于移海與于旭親領(lǐng)著護衛(wèi)隨扈在車馬兩旁,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通州碼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