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侯官處衙門里，懷大人正發(fā)著脾氣。
“事出緊急，咱們的樁子也都被打囫圇包圓了，咱們跟了一路，這時，這時想必是都上船了。”
“想必？一個人沒見著？”懷樹雙眼圓睜，一掌掃落桌上的茶杯，細瓷摔落在地，激起一地碎片。精心布置毀于一旦，心情可想而知。
那下屬立馬跪地：“大人息怒，原來傳出話來說于太夫人稱病留人，十拿九穩(wěn)，誰知這么快，說走就走，都來不及前去接頭。”
“別說廢話！”
“出發(fā)是在通州水師碼頭，小的們不敢上前打草驚蛇，但已派快馬加急送信到湖州，想必那頭定是能接上頭的?！?p> “再派些人手出去，一路查探沿途碼頭，我要知道，他們都在哪些碼頭靠岸，有多少人上下船。”
京畿近來風波詭秘，若是此時散出人手去，恐遇事人手不足，但此時懷樹正在氣頭上，底下人也不敢說話，只得點頭照辦不提。
眼看端午臨近，天氣漸漸炎熱，于府中人忙著換了夏裳，更換帳幔、門簾等物，各處掛了艾草，拴了五色絲線，取五色草拂身，又伺候著主子拜神祭祖并煮沐蘭湯浸浴，也就罷了。舟船等笨重之物一律不需準備，輕松多了。
臨近正日子，宮里放了賞賜出來，往年送進府來的無非是些布料、香料、香粽、雄黃酒等物，今年還多一把紫檀壽星拐并數柄宮扇。
見大太太面露詫異，奉茶時送禮的太監(jiān)夏忠輕咳一聲，又一拱手：“皇貴妃娘娘關懷?！?p> 大太太不免疑惑，皇貴妃雖協(xié)理六宮，卻素來從不肯多走一步路，凡事都要先請皇后示下，再細心安頓后宮眾人，先人后已，連同賢妃都挑不出刺來，何以現下如此高調。
晚間不免在于柏巖面前露了一句，首輔大人抬頭看她一眼：“張皇后病重，從四月起，后宮諸事皆托付到皇貴妃娘娘手中?！?p> 久不進宮，竟連這樣的事都不知道，大太太腦子一轉，問道：“既如此，得了賞賜，總要進宮謝恩的?！?p> 于柏巖沒出聲反對，那也就是許可了。
于太夫人報了病，雖說外頭人都知道為了什么，故而送禮的多，探病的少，但總也沒有這樣時候宴客的道理。故而這個端午，于府過得清靜，別家邀約的帖子，也一概都推了。只趁端午前遞了牌子，進宮去探望皇貴妃。
永和宮較從前是要熱鬧得多了，陳設布置雖與從前一樣，卻與主子一般，從面上泛出遮不住的喜意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著娘娘眼睛都亮了起來?！贝筇媸蔷梦磻炅?，上來頭一句就不妥帖。
幸而是自家姐妹，皇貴妃雖心中一咯噔，但還是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免了禮，又給各人指派了差事，這才安心與大太太說話。
“皇上皇后接連有恙，這喜從何來，姐姐還不收著些？”話雖不好聽，語氣卻不嚴厲，還有兩分嬌嗔。
“我，”大太太自覺失言，也是一愣，有些訕訕然。
“在我宮中無事，”皇貴妃微一擺頭，自然有攝人氣勢出來，“話是絕傳不出去的，在外頭姐姐可得仔細些。”
大太太應了聲是，又問娘娘好，皇子好，公主好。聽得都是一派順心，臉上又露出笑來。
皇貴妃心中慨嘆，雖久未見面，又因前事有些個不愉，但親人始終是親人，總與外人不同。
“妾身明白了，越是這時候，越不能給娘娘添麻煩，還請娘娘派位姑姑引路，我想去拜見皇后娘娘，就是見不著面，外頭磕個頭也是好的，祝她早日康復?！?p> 皇貴妃見姐姐上道，只有高興的，忙道：“還讓誰與你引路，我陪你同去便是，”說著又從袖中攏出一塊懷表來細看，“正好，皇后娘娘用藥的時辰也快到了。”
大太太看著，暗自咋舌，恭敬跟在皇貴妃身后。
到得翊坤宮，琴娟姑姑接了出來，滿面是笑：“娘娘來了。”
又向大太太行禮，皇貴妃這才道：“夫人想來拜見皇后娘娘。”
琴娟略一沉吟，便面上帶笑道：“如此便一同進去吧。”
大太太不料如此順利，心中倒是一喜，只面上并不露出來，只連連向琴娟道謝，又有打賞。
皇后并未在正殿升寶座，也未在偏殿安坐，幾人進去便由琴娟領著直入內殿，明黃色帳幔掛起，露出張皇后消瘦的臉龐來。
皇貴妃連忙將護甲等物取下來交給身旁人，快步上前向皇后行禮。
大太太忙也跟著蹲了下去。
張皇后抬眼看了，又道：“都起來罷。首輔夫人也來了？”
大太太連忙再拜下去，又問張皇后好。
“賜座吧，我并沒什么，不過風寒罷了，不必掛心?！?p> 大太太行禮謝過，又道：“娘娘自然有金陛護體，只是萬望娘娘為天下萬民保重貴體才好?！?p> 想到皇貴妃生育時的事，大太太自然就對皇后含幾分感恩之心，說起話來，倒不像別人虛情假意，皇后自然感覺得到，目露暖意。
一時說著話，皇后娘娘的藥就送進來了，皇貴妃伸手接過來：“我來吧。”
琴娟目視皇后娘娘，看她沒有反對，便遞了過去。大太太這才知道為何皇貴妃過來便取了護甲戒指等物。
皇貴妃一勺一勺送皇后用了，又接過手絹來給皇后拭凈，陪著說了話，見皇后乏了，這才領著大太太退下。
“皇后娘娘不過偶感風寒，人又有些受累，所以康復得慢些罷了，外頭卻傳得不知什么樣子，竟還有些在娘娘面前唯唯喏喏對我，實在不成樣子?！?p> 大太太明白這是皇貴妃在點醒她，連忙正色應了，又拿些家中事來說。
“前兒汝南王妃進來看娘娘，說起長寧郡主來，至今還未說親。那孩子我也見過，端莊秀麗，難得又不嬌縱，我想著這樣的好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別人，便答應為她留心著。說與安兒可好？”
真想瞌睡遇到枕頭，長子長媳正是大太太心中目下第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