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羌笛荒漠無垠,冷月寒風惡水刁民。
在來蘭市上學時,我對西北的印象是前半句,而現(xiàn)在,我正踏上了我心中的后半句的土地——東北。夏季的東北,風是溫的,地是涼的,空氣是干燥的,月亮是清高的,也許冬天才有它應該有的樣子,但這里并非惡水,換而言之,這里的城市化進程比我的老家快了很多。綏芬河,這個人口少而精的小城,果真讓我大開眼界。
相比南方那獨居傳統(tǒng)特色的縣城風光,這里的異域風情顯得新穎而時尚,一座座俄式風情大樓鱗次櫛比地排列著,除了本地人和國內(nèi)游客外,街上還走著不少金發(fā)碧眼或者極似混血的男男女女們,俄式香腸和俄羅斯商品像是家常便飯一樣隨意陳列在街頭巷尾,外國游人卻不鐘情故土產(chǎn)品,也許那些產(chǎn)品可能是“made in china”,他們穿梭在中國品牌的服裝店和飯店,像我們在國外一樣感受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異國風情,而和他們不同的是,我對這座小城陌生又新鮮。
“哥們,你開心點,來我家這了你還一副死德性,我這美女都給你找來了,還有啥不滿意的?”
說話的是張鵬,是大學期間我最好的兄弟,綏芬河是他的家鄉(xiāng)。
“李,我的家就在對面,符拉迪,那里很美的?!?p> “咋地,你家好看我家就不好看唄?!?p> “你這個人,我們有海,你家有海么?”
“得了亞娜,要不是你們老毛子當時侵占我們領土,你和你爺爺現(xiàn)在都得在西伯利亞種地。”
亞娜是張鵬的女朋友,在蘭市留學,家住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海參崴。和她一起的金發(fā)碧眼的女孩叫娜思佳,是烏克蘭裔俄羅斯人,亞娜和娜思佳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對了,亞娜好像是匈奴人和俄羅斯人的混血,在我的印象里,外蒙古附近的赤塔的人種,和她極為相似,而娜思佳的父輩們從遙遠的烏克蘭遷徙到猶太州,再到現(xiàn)在的庫頁島,繁衍在新的土地上的生命,有著對俄羅斯的不自然的愛。娜思佳170的身材,和亞娜160的嬌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用張鵬的話說,要不是亞娜中國話說得好,他早就追娜思佳了。欣賞往往都在一瞬間迸發(fā),而愛情從來都需要歷久彌新的考驗。
“木子李,你的家很遠嗎,多遠?!?p> “啊,我的家啊。”面對娜斯佳的詢問,李懋下意識地望向遠方。
“大概有4000公里那么遠,或者說很遙遠?!?p> “我的老師說,我的老家就很遠,遙遠這個詞很好,很對?!?p> “你倆嘀嘀咕咕啥呢,來來李懋,你倆上一邊聊去,給你倆開個房詳談,帶勁兒不?!?p> “張鵬你總沒正經(jīng),娜斯佳練習練習中文而已?!?p> “那咋不找我練呢,我的中文可是杠杠的,哈勒少。”
“就你那東北普通話,還是算了吧。我教她都更靠譜。”
“你得感謝我,不然你們這幾個老毛子怎么能學那么多中國詞,中國話是世界上最難掌握的語言,沒有之一。”
“對于你的自信我不反對,但對于你本人我真的很無語?!?p> “嘶,等晚上收拾你,讓你知道爺們兒的厲害。”
“你就不能矜持點,娜斯佳,我們?nèi)ス浞b店,不理他們這些臭男人?!?p> 張鵬的交際形象讓我啼笑皆非,他是一個有趣的人。初識張鵬的時候,他拘謹又羞澀,操著一口不是很標準的普通話,但明顯在執(zhí)拗地保持著字正腔圓的態(tài)度。一旦熟諳,整個人便像是脫韁的野馬,那些夾雜著東北土話和社會話的奇妙又有趣的符號就像是霹靂豆一樣傾瀉而出,他率真而知形式,瀟灑而不做作,用他的話說,這是他們東北社會的行為法則,在不熟悉的人和事面前要適當偽裝自己,而對于任何事都要坦誠相待、大度對人。
外國人的奇妙之處在于,盡管不用語法分明的正確語序把中國話講出來,我們也一樣能聽懂,這讓我想起了遠在英國的姑父,他認真聽我發(fā)射的中國式英語和盡力拼湊出來的英文單詞時,依然能準確地回答出我想問的問題一直令我匪夷所思,如今我基本釋然,不管相對于哪一方,人們對“外國人”的語言寬容都是異曲同工。
與其說我們一行幾人游覽了東北的大好河山,不如說我們一直在祖國的最東部的省份閑逛。這樣一個東北小城實際上是東北各大地市和縣城的縮影。并非以偏概全,這樣廣袤的黑土地上從來不會出現(xiàn)對于糧食的擔憂,那些普通的肉類和特色的水果就像是源源不斷的溪流,隨時唾手可得,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無法讓自己拋開寬厚,大家都心懷感恩地敬畏著這篇得天獨厚的黑土大地,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對于漫天飛雪的眷戀和濃重黑土的依戀,邊境的身份給它蒙上了神秘的意味,而遷徙過來的北大荒開墾者,更是給這片無垠的土地著上了八荒六合的多樣化色彩。站在北海公園望著遠處的綏滿鐵路,我突然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南方人是多么的渴望獲取那些關于黑土地的黑色的和紅色的記憶,至少今天,那些黑色的記憶已經(jīng)不再,對岸,也只是空留古老的弦音。4
華燈初上。酉時末端的觸手悄悄地旋轉(zhuǎn)開寬闊路面兩旁的燈管,伴著夕陽的余暉和倉灰色的天際的裙擺,那些星星點點的希望錯落有致地綻放在這個邊境小城里,猶如,天女散花。
“走,帶你嘗嘗我們家的小燒烤。絕對比蘭市的給力?!?p> “那太好了,燒烤很好吃,可以喝一點?!?p> 娜斯佳的碧藍色的眼睛里,溢出了莫名的喜悅。
20:01,王姐燒烤店內(nèi),一個包廂,兩男兩女。他們面前琳瑯滿目地陳列著肚鍋、實蛋、蠶蛹、幾頭和羊肉串,這些四散仙氣的食物像是一件件藝術品,刺激著四個人的神經(jīng)和靈魂。
“萬物有靈,這些食物下肚,你們都有靈氣啦,哈哈??靵韲L嘗我們王姐家的特色?!?p> “老弟菜上齊了,姐贈送兩個涼拌菜兒,小老弟和小美女們吃好喝好啊,有事叫姐?!?p> “得嘞,就惦記你家這口呢?!?p> 推杯換盞,我逐漸進入了狀態(tài)。前面我說過,張鵬是個有意思的人,在飯桌上他的趣味仍然在延續(xù)。他是個沒實力的吆喝者,張羅著喝酒他最積極,倒的最快的也是他。5杯酒下肚,張鵬已經(jīng)醉意彌漫,而我和亞娜、娜斯佳三人卻剛剛進入狀態(tài)。放任這張鵬嘻嘻哈哈的酒話,我和娜斯佳互相敬起了酒,觥籌交錯,聲音細碎。
“木子李,你想不想試一試我們在老家的喝法?!?p> “聽說俄羅斯人酒量很好,今天還真想見識見識?!?p> “小李子,娜斯佳酒量特別好,你可不要逞能呀?!眮喣纫贿吢犞鴱堸i的啰嗦,一邊提醒著我要小心行事。我輩豈是蓬蒿人?盡管我酒量一般,但在這樣愉快的小館子里舉杯澆愁又何嘗不可,這一天我都沒怎么想起羅念,現(xiàn)在是2012年8月24日,BJ時間21點00分,距離我和羅念分手已經(jīng)49天整。
“像這樣,在這樣,就可以喝了?!?p> 娜斯佳把韓國燒酒和啤酒混合在一起,一比一的比例,這類似于張鵬之前和我講過的一種叫“深水炸彈”的混合喝法,他們管葡萄酒叫“色(shai三聲)酒”。
“是不是還缺了一樣葡萄酒?”
“不是的,其實本來要配伏特加,但是這里沒有只能韓國的酒,白酒和中國的不一樣,你可以試一試?!?p> 娜斯佳用她白皙的手拿起了酒杯遞到我面前,她不只是先天還是后天的棕色的頭發(fā)緩緩地擦過杯口,看著她那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我情不自禁地接了過來,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我一不小心一飲而盡,身體沒有特別的反應,時間仍然在放肆地流逝。
“小李我先送張鵬回家,娜斯佳知道路,一會你們喝完就上樓回家吧,就在對面。”
張鵬已經(jīng)繳械,我認為他的喋喋不休阻礙了酒精的代謝,我看著身旁的娜斯佳,有點不好意思的對她笑了笑,她的涂有口紅的嘴靦腆地張開,那些整齊的牙齒赤裸裸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不知道是看她看的迷了眼,還是酒精剛剛開始作祟,我的頭突然沉了很多,天地厚重,身體旋即不聽使喚。應該是剛才那兩杯韓國燒酒惹的禍,配上北國特有的鏡泊湖大綠棒,我開始神魂顛倒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張鵬家客房的床上,娜斯佳像一只乖巧的俄羅斯小貓,靜靜地躺在床腳的位置。我捏了捏發(fā)脹的太陽穴,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2點鐘了,我只記得自己被娜斯佳攙扶著回到了張鵬家,隨后的事情我一概忘得一干二凈。
為了不打擾已經(jīng)睡熟的張鵬和亞娜,我笨手笨腳地扶著墻摸到了衛(wèi)生間的開關,暢快地放水,我感到全身都釋放了,但頭仍然是昏昏沉沉。
“吱嘎?!?p> “哦,對不起,對不起。”
頭暈的我沒來及的鎖上門,娜斯佳突然闖進來又像受驚的小貓一樣退了回去。我趕忙結束洗了把手,把她叫了進來。
“不好意思,你來吧,我可以了?!?p> 我在門口等了她一會兒,出門時她還嚇了一跳,一張口,她的那種身體里的麥芽氣息便迎面襲來。
“昨天晚上謝謝你,我可能喝多了。真不好意思?!?p> “不客氣的,都怪我讓你試了韓國的白酒,那很暈?!?p> “走吧,我怕天黑就等了你一會兒?!?p> 燈光昏暗。我和娜斯佳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旁白你的靠椅上,一瓶礦泉水下肚,我清醒了許多??粗诖采系臏厝岬男∫柏?,我的內(nèi)心難以平靜。她和我認知里的俄羅斯女孩不同。雖然個子很高但性格很好,作為蘭大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留學生她登臺表演過幾次,在那些性感張揚的美女面前,她顯得不那么出色,但是那雙溫柔的眼睛讓人頓生憐愛。
“你的眼睛真美?!?p> “謝謝你,你也很帥氣?!?p> “哈哈,我不帥,但你的確很漂亮。你的頭發(fā)是天生的嗎?”
“一開始就是的,你覺得好看嗎?”
“很美,頭發(fā)很配你,你真瘦,俄羅斯人都這么瘦么?”
“需要保持,我也有一些肉。不信你摸摸?!?p> 我有點怯場,但潛意識里總有個聲音告訴自己,外國的美女多交流交流,不然會后悔的。我站起身來像她走過去。
“你有多高,我們站起來比一比看看誰高吧?!?p> “哈哈,你比我高,我大概170厘米不到,看吧,你是高的?!?p> 娜斯佳開朗地笑著,用手比量著我們相差的厘米。
我轉(zhuǎn)過身,抓住了娜斯佳的胳膊。
“你真美,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我喜歡你的眼睛。”
喜歡情話的俄羅斯女孩有著天然的浪漫基因。
“我也喜歡你的眼睛,深灰色的。”
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我一把抱住了她,她的身體皮肉柔軟而骨骼寬闊,鼻子的長度一度阻礙了我親吻的步伐。當我們好不容易將四片嘴唇貼在一起時,我們都笑了。
第50天,消失于北國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