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呢,事后李二曾在心里想,至少上半輩子沒見過,哪怕殺人如麻的惡棍,也不會有那么一雙可怕的眼睛,那是死人的眼睛,是惡魔的眼。如果是傳教士老爺,一定會說,那是惡魔派到人間的行者,是來滅世的,只有信主才能得到永生之類的吧……
但現下這檔口,卻來不及給人細想的時間,只見門內瞬間沖出一個人影,一下撲倒了那踹門的壯漢,壯漢嚇了一跳,沒等反應,便見那月光下滲著鮮血的人影,一口咬在那壯漢的脖子上,狠狠撕下一大塊肉,壯漢似回光返照一把推開那人影,捂著脖子渾身沒了力氣,眼見是活不成了。但見那人影倒地后又迅速彈起,猛然撲向距離最近的又一個人,李二等人隔著那黑影有些距離,見狀趕緊拉著身邊的人就躲,其他人有的也是想逃,但速度明顯快不過那黑影。有的人抄起手邊的木棒、鋤頭、鐮刀就往那黑影身上招呼,但黑影仿佛不知疼痛,鐮刀砍在身上,有黑血涌出卻不倒,咆哮一聲撲上就咬。沒一會兒地上就躺了好幾個,有的傷了胳膊腿,有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李二不知是晚上打掃教堂太累,還是驚嚇過度,腳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之間那黑影迅速接近。李二拉著的那人見狀,毫不猶豫,迅速甩開李二的手就跑。就這一甩,只聽“哎呦”一聲,本來還能攛掇兩步,有希望跑開的李二,猛然倒地。
不及李二多想,那身影依然撲倒身前,李二慌亂之中,雙手撐地下意思胡亂摸索右手抓到一把鐮刀,操起來閉著眼向前猛地一揮。
死尸倒地,斷頸處黑血翻涌,李二看著死尸的慘狀愣了好一會兒,胃里便開始翻涌,扔了鐮刀站起來就在那干嘔。卻沒見著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其中幾位逐漸有了動靜。
……
今晚月朗星稀,老財打開窗子,就見著幾道人影,在月光下瘋跑,卻也沒見著什么人在后面追,正覺得奇怪。就見月光下又來一人,似慌不擇路,見著沿途各家都緊閉房門,就老財家里印女人起夜還亮著燈,便奔著老財家門而來。
沒等老財回過味兒來,就聽“哐哐哐……”砸門聲想起,老財沒敢動,但是女人被炒得不耐煩的,打算上前開門便罵。沒等老財上前阻攔,便見大門打開,一到身影穿進門來,反手關門,隨后又把門閂一抬,女人還沒等發(fā)揮她彪悍的本性,便見這人捂住女人的嘴,對女人和趕來院子的老財輕聲說:“別說話,有僵尸”,老財打眼兒一瞧,進來這人不是鎮(zhèn)里長工,李二么?。?p> 早年,年景好的時候,也有說書先生來鎮(zhèn)上說過一些關于僵尸的故事,雖沒親眼看著,但鎮(zhèn)西做紅白喜事兒的潦倒道士,卻信誓旦旦的聲稱,處理過多次僵尸的邪性事兒。
這年月的人,神可以不敬,鬼卻不能不怕。老財一聽得李二這樣說,再聯想到窗外瘋跑過的幾個人,就感覺這冬夜里有冷風從后脊梁幽幽吹過,猛地打了個擺子,強打精神帶著女人和李二匆匆忙忙進了屋。
雖然屋外喧鬧不斷,里屋的兒子卻睡得安穩(wěn)。七八歲的孩子精力旺盛,白天鬧了一天,晚上一躺下便睡得死死地。雷打不醒,李二這會兒進了屋兒還有點愣愣的出神,老財點著了自己的煙袋鍋子,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女人進屋后向掀開簾子向對面屋望了望,也坐了下來。老財的家,前院是個鋪子,平時老財會低價從村里獵戶手中收些皮子、角牙之類的貨物,然后便擺在鋪子里賣,后院兩間房,老財仨人住的是主房,客廳在中間,左右各一個屋子左邊的屋子住這老財,右邊的屋子是兒子和兒媳。這原本是兩間房,離得近了,便被老財合成了一間,做了一個大堂出來,大堂前門同店鋪,后面通小院,這李二便是從小院的門進了來。
屋外的喊叫聲,嘈雜聲持續(xù)不斷,屋內三人悶著聲,無人開口。爭當老財想著這一宿就這么過去,明早再出門看看情況的時候,門外又想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二叔在家嗎?”
聽得這聲音,老財感覺好像是自家侄子敲門,便出了屋槅門問了一句:“是二順子嗎?”
“叔兒”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稚嫩的聲音,老財聞聲將門打開一條縫,瞧了一眼,確是自家侄兒提著個粗制燈籠站在門前,遂將門又開的大了一點,左右略一張望發(fā)現之前的那些僵尸都已經不見了趕緊側開身子對侄子說道:“來…快進來,你咋過來了呢?”
侄兒舉著燈籠,沒有向門里邁的打算,在門前略顯急切的對老財說:“叔兒,鎮(zhèn)長說了,讓大家都到鎮(zhèn)里祠堂去,我這來告訴你聲,趕緊的吧,現在各處都不安全,我…我先走啦,還得告訴別人家!”
侄兒小聲說著話,帶著輕微的顫音,未等老財再接茬,便步履匆匆的走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女人坐不住了,趕出門來,沖老財問了一句:“誰呀?”
老財邊輕輕將門關上,拴好。邊回了一句:“二順兒,說鎮(zhèn)長讓大家去祠堂”。
“今兒晚上這事兒鬧得厲害,估么著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了”,老財說完,臨了兒又嘆了一句“這該死的年月…”。
李二在屋兒里雖屁股貼著凳子,但總感覺今日如坐針氈,怎么扭捏也不舒服,這會兒聽得外面?zhèn)z人說話,便在窗口搶了一句:“教堂肯定更安全,主會保佑咱們的,咱先去教堂看看吧!”
老財聞言,鄙視的咩了一眼窗口,道:“也就你信那玩意,真有主,你讓他先把外面的死人都收了走,咱也不用大半夜折騰了”。
李二聞言愣了愣,沒吭聲。女人趕緊推了老財一下,說道:“別那么多廢話,快走吧!把老大帶上……”老大便是老財那個七八歲的兒子,那時候的疾病多,意外多,大夫多是神神叨叨的赤腳醫(yī)生,或者本地的神婆、道士兼任個大夫,有病沒病一包觀音土,能活過來的都是身子骨強壯,免疫力高超的人。而小孩子嬌嫩,如果來一場大病,基本就只能求老天保佑,或是那觀音土里真有觀音了。所以按照老家的傳統,為了生死簿上不留名兒,所謂的地府小鬼勾不走,孩子12歲前是不取大名兒的,老財家的獨苗兒也是一樣,在家都叫他老大,在外見了鄰里鄰居的也都叫他“趙家的娃兒”,或者“趙家崽子”。
兩人說著正要進門,老財緩了幾步說想了想說:“咱還是別帶著老大了,把老大藏在地窖里,這事兒現在不好說。那么多人去了祠堂兒口,沒米沒糧的肯定不是長久之計,如果咱去了能回來,老大也省的跟咱一起遭罪,要咱萬一回不來,老大或許還能活?!?p> 女人或許被那僵尸一事兒嚇了夠嗆,也或許是兩個男人如臨大敵的表情讓女人有所收斂,因此一時沒了主見與蠻橫勁兒。這會兒聽著老財的話,感覺有些道理,但畢竟與老大相處已經有了一些年頭兒,倆人相處的也意外的和睦,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年深日久的多少也有了些情感存在,雖因這孩子還小,這情感是母子之情、姐弟之情或是其他,一時還說不清,但這檔口讓女人舍了孩子去祠堂,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便猶豫了一下,一時沒有開口。
這時,李二已經回過神來,聞言便向女人說道:“老財大哥說的也對,這時候還是別讓孩子跟著咱一起冒險的好”。
女人聽此也只能作罷,進屋兒抱起老大,連哄帶騙的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放進了地窖里,并叮囑無論聽見什么千萬不能出聲,等著仨人回來。也不敢囑咐的太多,畢竟孩子還小,說的多了也怕孩子哭鬧,再起它事兒。交代完老大的事情,仨人匆匆拾綴了些干糧、女人帶了把剪刀,老財二人一人操了把鐮刀,一人扛了只斧頭,拎著盞燈籠便出門向祠堂而去。
正當一伙兒仨人開門出來,準備往祠堂走的時候,就聽隔壁戶的門“嗞嘎嘎”一聲,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