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解惑
手中的湯藥氤氳濃釅，微微冒著熱氣。那是班楚心離開青嵐居前就吩咐了人煮上的，此刻晾到現(xiàn)在溫度正好。
抬手一口飲下，任那溫?zé)釡瓭L入腹中，慢慢解了身體里殘留的毒素。
放下了藥碗，班楚心以帕拭口，抬眸望向前方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你現(xiàn)在一定覺得很不甘心吧?！?p> 秋紋的臉色蒼白，但頭卻是倔強的揚了起來，“有何甘不甘心的，三小姐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未曾信任過我。想來你從未真正掉入我們的圈套，我們的敗局難道不是注定嗎。”
“錯。”班楚心緩緩搖頭，“我是中了你們的局的。當(dāng)日那枚繪著大夫人八字的桃人已經(jīng)讓我中計了，若不是你們貪心不足，想著要一擊完全打垮我，那我恐怕就要在這青嵐居里鎖死到老了?！?p> 秋紋沉默看著她，似乎并不理解。班楚心淡淡一笑，在榻上換了舒服的姿勢，“大夫人擔(dān)心僅僅是她一人中蠱，很難真的激起父親對我的恨意，從而讓我再也翻不起身來。所以她后來又對父親下了手，因為只有一個人切身實際受到了迫害，他才會真正的痛恨那個想要害他的人。大夫人就是想要父親對我恨怒到極點，最好想要殺了我，才會一個同樣的方法不惜用了兩次?！?p> 似乎有恍然的光色在秋紋眼中快速掠過，她冷冷一笑，聲音清冽如冰，“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是輸了?！?p> 班楚心視線掃過她的面容，微微一笑，“想知道你們都輸在了哪里么？”
秋紋聞言抬頭，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靜靜道：“那個桃人，并不是詛咒老爺?shù)?，對嗎。?p> 班楚心并不準(zhǔn)備隱瞞，當(dāng)下點頭道：“不錯，那桃人上寫的是我的生辰八字。所以，它只是個用來詛咒我的蠱物?！?p> 果然。秋紋目光漸冷，繼續(xù)問道。
“那上面涂就的染料呢，老夫人與老爺皆碰過，就說明那染料沒有毒性。既然無毒，又為什么要特意涂上，讓他們注意?！?p> 班楚心低頭淺笑一聲，而后看向她，“你不覺得那一幕很是眼熟嗎？”
秋紋一怔，細細回想起來。
是了，當(dāng)日班楚心被大夫人以厭勝之術(shù)陷害，最有力的證據(jù)便是白苓手心上，那碰觸過桃人后留下的紅腫。
她這是在故伎重施，將那日層層包向她的陰謀原封不動的呈現(xiàn)給老夫人和老爺。難怪當(dāng)時老爺看著自己手心的那抹紅色，神情復(fù)雜，顯然是想通了那日種種的經(jīng)過。
秋紋暗暗咬牙，她今日手段實在高明，不用爭辯一句，只是演了場戲，既將自己完好無損的從下蠱嫌疑中摘除出來，又可證明了那日的清白。一箭雙雕，不外如是。
“那我藏在箱子里的那枚桃人呢。我自知盯你盯的緊，從未發(fā)現(xiàn)你有察覺那桃人的跡象?！?p> 班楚心淡淡道：“那桃人自然是還在箱籠內(nèi)了?！?p> 見秋紋似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班楚心含笑，“你的桃人我確實沒動，只不過我今日放入寫著自己八字桃人的時候，藏的淺了些。那些丫鬟翻出了上層的桃人，自然就不會再向里面翻找了?！?p> 秋紋搖頭一笑，“好一出障眼法，竟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擋住了我的視線。”
她嘆了口氣，似是認(rèn)命了一般，“罷了，誰叫我技不如人?！?p> “想必早在那日青嵐居走水時，你就已經(jīng)察覺自己屋子里多了東西吧。當(dāng)時接受了我的建議，也不過是為了一時穩(wěn)住我?！?p> “只是我不知，你是如何確認(rèn)那桃人就藏在了箱籠內(nèi)。”
班楚心道：“你不知桃木遇了水，會散出幽香嗎？”
秋紋呆呆的盯著她，猛然想起那日沖進房內(nèi)救火時，那火焰因為粘上了油墨而沸愈不止，極難撲滅。眾人無法，只得不停的向四周揚水止火。那些水將大半箱柜案具都淋了個透，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個藏著桃人的箱籠。
現(xiàn)在想來，那無意引起火勢的油墨竟然也是蓄謀。當(dāng)日一盆盆盡數(shù)傾出的水，只是為了引出桃人藏身的地方。
這個三小姐...秋紋仰頭，看向班楚心的視線不由多了幾分悚然。
竟然會拿自己的性命來做賭注，是瘋了嗎？！
“還不止?！卑喑牡皖^看著自己的纖纖十指，閑閑開口，“你又可知，油墨燃燒后是有毒的。”
班楚心此刻的臉色尚有幾分蒼白還未退去，若不是方才湯藥的浸潤，那雙唇也是干涸的，似一朵久未得雨露滋潤的枯花。
聽她如此說，秋紋不由道：“三小姐莫要謾辭嘩說了，那夜油墨燃燒不過片刻，能有多大的毒性。當(dāng)時滿屋停留的人亦不在少數(shù)，怎會就你一個沾了毒性，而其他人...”
她這邊說著，卻猛然停住，似乎察覺出了什么，僵硬的轉(zhuǎn)首望向窗前的案幾。
那案面之上，一柄青釉蓮花口燭臺正靜靜坐立，有滑膩的蠟油緊緊攀著燭身，仿佛不依不饒的女子一般，待溫度退去，只留下了道道殘散的紅印。
秋紋憶起，仿佛是她要來油墨后，那蠟就夜夜長燃著了的。
看到秋紋投去的視線，班楚心忍不住笑了笑，“你果然很聰明，一點就透，在我院中默默無聞了這么久倒真是屈才了。也難怪大夫人即便知道你是我身邊的人，也不惜一切要拉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