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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六十五章 Palace Memories(故宮憶)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647 2020-10-05 12:00:00

  “今天該學(xué)的禮儀,都學(xué)得如何了?”

  天晴站在朱棣面前,恍惚間又回到了“假寵妾真苦力”的年代,小聲回道:“基本的都學(xué)全了,當中歇了一會兒,未牌不到,又起來用功補了補?!?p>  見燭火下她面色如菜,朱棣心里哼笑一聲,莫非她回來后還真的用了功?“早點去睡,養(yǎng)足精神,明日午后入宮面圣。之前你尚有時間,可以再多練幾遍?!?p>  天晴告退出去。望著她背影,朱棣漫漫地想——實則帶上她,有帶上她好處,這么一個小苗女,他卻另眼相看,到時皇上、太孫,包括所有皇親,肯定會如同王府眾人一樣,以為他定是被她所迷,才這么一反常態(tài)。

  有弱點的人更容易被掌握。向?qū)Ψ奖┞兑粋€虛假的弱點,比起表現(xiàn)得全然無懈可擊,不啻更為高明的策略。好在徐天晴長得不算太丑,硬要說各花入各眼,勉勉強強,總算能糊弄過去。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她還能派點別的用場。

  第二天,天晴果然精神養(yǎng)得足足,打扮整整齊齊,準備出門。

  小小蠻部獻女,沒有印冊之受、誥命之封,當然不可能穿戴鳳冠霞帔。今日一身月白綾襖配銀紅芭布比甲,頭上梳雙工工整整的百合髻,只綴了兩枝紅珊瑚青金石墜珠雀喜釵,并一對累絲鈿金華勝,耳垂下小巧的玉質(zhì)明珰搖晃得微不可查,倒襯得面龐水霞紅潤,瓜子臉蛋的線條格外嫻靜秀美。

  朱棣心里滿意,暗暗點頭。皇上力主儉樸,最見不得崇奢之風(fēng),她這身打扮既斯文端莊,又不甚華麗,相信到了皇宮大內(nèi),也不至于給人一眼留下什么壞印象。

  天晴見他打量自己,大張雙臂,飄飄轉(zhuǎn)了一圈,笑得無遮無攔:“怎么樣?很好看吧?”

  朱棣翻了個白眼:“總算像個人了?!?p>  檢閱完她一套基本的見禮動作,朱棣頷首示意可以。備好的車子早已停在院門。天晴踏著凳子鉆進車廂,只見里面寬大舒適,坐席被層層鋪設(shè)得柔軟又清涼。

  正中一張盤龍云紋檀木小幾,放著一色的汝窯天青茶具,周圍繞一圈絲面的引枕靠墊,顯是竭盡所能讓尊貴的乘客舒服愜意。天晴跟著親王殿下沾了光,心里開心,大喇喇坐了下來。

  朱棣只是看著,待外面放下帷簾,他才撇了撇嘴角,兩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靠外一側(cè)車底板。天晴明白他意思,自己又不是他正妻,于情于理都不應(yīng)該坐在他對首,笑瞇瞇點點頭,把剛放定的膝蓋平平朝外挪了三挪,兩手端正擺好,再不發(fā)一言。車廂空大,兩人偏偏坐了個斜對角,頗有點天涯相望的意思。

  車子行了許久,兩人始終無言。天晴坐得臀酸腿麻,一只腳微微向外撇出調(diào)整一下重心,料想他應(yīng)該不會察覺。哪知道……

  “收起來。”

  她暗暗不爽,卻也不敢回嘴,規(guī)規(guī)矩矩坐正了。竹編蓉簟的清涼隔著衣料從膝蓋透進來,倒讓她振奮清醒了幾分。

  “聽說,你之前跟一個揚州名妓打得火熱?”朱棣忽而道。

  名妓?嚴霏輕?“嗯~是啊~”天晴輕快應(yīng)道,說完又有點奇怪,朱棣從來不問多余的事,突然提起這個是要干嘛?哦~~~

  “那位霏輕姑娘啊~確實不負盛名,美艷不可方物,殿下需要我引薦一下么?”她本就跪得膝酸,趁機換了個盤坐的姿勢,歪著頭,一手撐膝托腮,笑得曖昧,“可以是可以的啦~但我可不能保證,以那位霏輕姑娘的眼光,一定會喜歡殿下這樣的哦~”

  這個十分男性化的坐姿看得朱棣大感不爽,不忍卒睹別過了臉?!昂摺B你她都喜歡,能有什么眼光?有眼無珠才是!”

  “切~殿下是沒見過圍在她身邊那群人,跟他們一比,我沈三公子簡直是人中之龍了~”天晴拉開袖子,兩手一甩,“她喜歡我那叫個天經(jīng)地義,不喜歡才有眼無珠呢,哎——”

  話還沒說完,車子猛然一頓。車廂一斜,正忙著在朱棣面前手舞足蹈的天晴突感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已經(jīng)“砰”地砸在他的身上。

  朱棣又痛又惱,一手扶住身邊小幾,一手大力把她往前一搡。

  此時車身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穩(wěn),慣性加勁道,天晴只覺得自己要被甩飛出車門去。本能使然,她急忙拉住車廂一壁,一手則努力向前抓攀任何能夠著的著力物。

  見她不肯滾遠半寸,還活像個鬼似地拼命朝自己伸爪子,本能使然,朱棣抬起一腳想把她踢到一邊。

  天晴慌急一閃,手剛松開,右肩便“嘭”地敲在門上,緊接著便感到背后一空……伴著細竹簾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整個人已經(jīng)摔在了硬梆梆的車前架上。

  車夫當即認出了這個不明飛出物,還來不及驚呼一聲“娘娘?!”天晴已氣沖沖鉆回了車里,邊揉肩膀邊怒——

  個仆街!變態(tài)!癡線!

  “你踢我做什么?!”

  “你抓我做什么?”

  “不抓等著摔出去???!”

  “不踢等著被你抓么?”

  兩人爭得洶洶,但到底快到西安門,皇城根下,不管語氣怎么兇狠,都異常默契地小聲小氣。連一簾之隔的車夫都只能聽見些噓噓索索的響動忽高忽低,完全弄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四皇兄?”

  猥瑣的爭吵忽然被打斷。兩人這才想起來,剛剛車子停得實在忽然又詭異。朱棣啟簾一望。

  “十七弟?”

  如果不是朱棣那一句,天晴頂多以為眼前是個有點面善的俊美少年。原來是闊別多年、哦不對也就快一年的寧王殿下!

  “真是皇兄!”朱權(quán)下車上前,歉然道,“都怪方才弟弟的車駕沖撞,驚了皇兄的馬,權(quán)給皇兄賠不是了?!?p>  “與你何干,是為兄的人太欠操練罷了?!敝扉φf著,瞥了最前兩個御馬手一眼,嚇得他們趕緊低下了頭,半身打顫。

  “沒驚擾到皇兄,和……”此時朱權(quán)已看到了半簾之后的天晴,眼中似閃過一絲驚奇?!啊托禄噬┚秃??!?p>  朱棣聞言莞爾?!笆叩苷f笑了。”

  十七當然是在說笑。誰不知當今皇上對臣對子對萬民,全都放心不下,酷愛管頭管腳。藩王續(xù)弦算件大事,如果皇上真大筆一揮為朱棣添了位新晉王妃,沒道理他朱權(quán)知都不知道。但本人在前,他總不好說“皇兄的新寵”,果然聽得朱棣道——

  “這是王府新來的侍妾果氏,出身滇東苗部,此次為照顧熾兒一同進京。果氏,來見過寧王殿下?!?p>  “王府果氏,請寧王殿下安。”天晴小步挪了出來,聲音微沉,輕輕低垂面孔。

  即便如此,依然能感到朱權(quán)的目光正深深籠著她的臉。

  天晴心里發(fā)虛。雖說他們有過一面之緣,那也真的只是一面而已,她自認并沒有長得美或丑到能讓人過目不忘的地步。況且她由男變女,除非像穆華伊那樣曾和她相處過不短時日并且眼光刁毒,不然絕不可能把她和阿赤烈身邊的小跟班聯(lián)系一道。正因于此,天晴判斷朱權(quán)應(yīng)該認不出她,可卻也不敢大明大方正視向他。

  跟著朱權(quán)一起下來的張恩靈在一旁完全不明狀況。她與天晴唯一一次謀面,就是在那場大到足以偷天換日的瓢潑暴雨里。當時她一心都在朱權(quán)身上,后來又被兇巴巴的阿赤烈嚇得夠嗆,自然記不起那個推了自己一下的小女子,更料不到今日她會這樣站在自己面前。

  只是寧王殿下望著她的樣子,好像有點太專注了些。自她半抬的眉眼、肌膚、輪廓,可以看得出面容姣好……

  滇東苗部,那她應(yīng)該是名異族女子了。莫非,寧王殿下就喜歡這樣的異族女子?!想到自己這小半年來受到的冷遇,張恩靈一震,一時心寒如湖底冰結(jié)??伤⒎瞧胀ǖ拿缗?,是燕王府的侍妾呀!難道真應(yīng)了別人說的,碗里的不如鍋里的,家花難比野花香么?

  張恩靈胡思亂想到無邊無際,當然不知道朱權(quán)此刻心里的狐疑從何而來。眼前這個女子莫名眼熟,他一定見過的,可是在哪呢?苗部,莫非和那個云南來的沈三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如此說來,本來他還只七八成把握,現(xiàn)下十之有十可以確定沈三是朱棣的人了!那這女人到底什么來頭?而今風(fēng)浪未平,朱棣又怎么敢把她帶來京師……

  整件事情,有太多奇怪的地方。如今她這樣逭避,只是因為害羞,還是確實對他有所顧忌?他到底是在哪里見過的她?

  “小皇嫂客氣。此次一同進宮,女眷合在一處,內(nèi)人張氏年幼懵懂,還要仰賴小皇嫂多多照顧。”心里如何起伏,臉上永遠無波無瀾,言行得體到堪稱模板。這就是他朱權(quán)。

  天晴這才抬頭看了張恩靈一眼。真是個漂亮的姑娘啊,和寧王也登對,難怪能當?shù)玫交噬蠚J點當王妃了。可她怎么眼眶紅紅,一副要哭的樣子?哦,可能就是這種眼含春露的風(fēng)格最討人憐愛吧!師兄以前好像這么說過嗯……

  三人各想各的,亂七八糟全不在一條線上。離宮門還有一小段,各人也不多做寒暄,自回登車。寧王讓行,兩隊車駕前后而去。

  “你和十七以前認識?”車輪轔轔馬蹄聲中,朱棣突然發(fā)問。

  “???寧王爺?”天晴瞪大眼睛反問,“怎么可能!他可是王爺啊,我一個升斗小民怎么認識?”看朱棣似乎還有話說,她又咯咯一笑,摸了摸臉,“難道我竟有這么美,所以王爺們都排著隊要指我進府么?原來如此哦呵呵呵~”果然把他后半句生生噎了回去,只剩了一個大白眼。

  天晴則竊竊慶幸,這家伙實在太敏感了,真是一點破綻都不能露,關(guān)鍵時刻沒法跟他斗智,只能跟他斗厚臉皮。

  哼哼~這個賽項,我會輸么?

  行到內(nèi)城,必須換坐雙抬軟轎,朱棣騎馬,天晴踩著兩級踏凳施施然下來,看著那窄得連轉(zhuǎn)身都不能的小轎子,突然想開口說其實她也可以騎馬(反正山鄉(xiāng)女會騎馬也不奇怪),可惜一個字還沒出口,就被朱棣狠狠瞪了一眼,內(nèi)里“你又想作什么怪這里是皇宮你敢惹事生非我扒了你皮抽了你筋”一系列信息流暢滾過,她想裝作接收不到都不行,只能低頭乖乖鉆了進去。

  抬轎不比馬車,比步行還慢,花姣在轎外隨侍,隔著紗簾都能見她微嘟著嘴,滿臉不自在的模樣,便沖她輕輕笑了笑,意思“又不是小孩子,也不過一會兒功夫,忍一下吧”。天晴一呆,花姣并不經(jīng)常笑,今日刻意安慰示好,又笑得比平時更溫柔嫵媚幾十倍,儼然有幽王褒姒一笑傾國之神韻,不由暗嘆——自己怎么早沒想到?

  反正進皇城就是為了把人騙住完了她去盜寶,要是跟花姣換一換,花姣演王爺寵姬她演服侍丫鬟,旁人一準更信服,她行動也更方便!深宮大內(nèi)的,誰知道果爾娜長得什么鬼樣子?

  此時正值仲夏,皇宮內(nèi)綠蔭婆娑,花木葳蕤。蔥蘢掩映下,可見重檐若飛,一色的丹雘朱欄,青階白玉?;蛟S是因為坐落在煙雨如蒙的江南,比之天晴記憶中在紀錄片里所見過的宮殿,這座皇城看來更為秀麗優(yōu)雅、華彩精致。

  天晴看著看著,也不覺得屁股不舒服了,滿心在想:這工程絕對造價不菲啊,果然什么力主簡樸、不事奢華,只不過是拿來哄哄老百姓的罷了!也對啦,換誰突然發(fā)了財,會不想試一把富貴愜意好日子呢?不然拼了老命當皇帝,圖的什么?

  離大殿只一圍朱墻,需要下轎下馬步行,兩位內(nèi)監(jiān)老公早已前來接侯。天晴終于可以鉆出小轎,如蒙大赦,左顧右盼間咿呀驚呼不斷。

  看她這副屢教不改的丟人樣,朱棣心里光火,身邊又都是老熟人,也不做忍耐,牙關(guān)“嘶”了一聲,話句慢條斯理中帶著冷冷笑意:“看什么?鄉(xiāng)下人進城似的,那么稀奇麼?!?p>  天晴卻不以為恥,朗朗回道:“嗯!妾身本來就是鄉(xiāng)下人嘛~這回進的還不是普通城,是皇城!比王府都氣派幾百倍呢,當然稀奇了~多虧了殿下和沐侯爺,否則妾身如今還窩在云南的深山里,這一輩子都沒福氣來見識一番呢!嘻嘻~”說著扭巴扭巴跑上來,一臉討好,扒著他袖子的樣子活像只小哈巴狗。

  兩名老監(jiān)本來覺得奇怪,這小女子之前從未見過,又不是皇親國眷,為何王爺會把她帶進宮來?聽兩人對話看兩人神態(tài),不由相視一眼,會意而笑——原來是沐侯爺送給殿下的蠻姬啊,跟先王妃真是天上天下,風(fēng)格差別十萬里。難怪王爺與王妃總是相敬如賓,與這位妾室卻能這般隨意玩笑。

  可惜朱棣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笑,什么禮儀規(guī)容,教了半天,根本對牛彈琴!這女人粗鄙乖張無可救藥,都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就她這個樣子,便是到了后宮勉強見完禮,接下來和那些貴婦人要怎么融洽相處?之前在王府,也就那些下人最喜歡她,可見她是個什么水平!

  想從前妙紜入宮時,持躬莊謹,度嫻禮法,高貴風(fēng)華,人人都稱贊有加,何曾讓他操過半點心?回過神自己又莫名,怎么能拿她和妙紜相提并論?真譬如拿山雞比鳳凰!自己也是瘋了才同意帶她來。

  心底反起一陣燒心懊悔,朱棣強自鎮(zhèn)定別過了臉,慢慢連手帶袖從她十指關(guān)抽了出來,聲音沉得酥麻:“本王自不會嫌你。不過前面就是大殿,待見到圣上,注意還是莊重些好?!闭f罷走得似乎更快了些。

  天晴也不尷尬,更不急著追上,只踮了踮腳,輕輕背過了手疊在身后,笑得嬌憨無匹。

  “嗯~都聽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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