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As long as you love me（只要你愛我）
“我、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天晴愣了一愣，很快明白了過來——他和穆華伊真的是？！沒錯，如果是吉雅或是其他姑娘，有什么該不該的？阿赤烈何必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
“啊……唔，嗯。”
她曖昧的應(yīng)和讓阿赤烈有些拿捏不定，狠了狠心，還是決心把話挑明：“我也知道額赤格他們，寧肯打死我也不會同意的，如今又是這樣情形……可我終究想試一試！”
怎么辦？要不要勸？天晴此刻天人交戰(zhàn)。她當(dāng)然希望阿赤烈能得償所愿，開心幸福，但以他和阿穆的情況，要想修成正果談何容易？鼓勵，未免不負(fù)責(zé)任；勸止，面對阿赤烈灼灼目光，她又真心不忍。
話說回來，那穆華伊對花姣是怎么回事？她又想錯了？罷了，反正花姣也說不喜歡他，這樣更好，兩邊清凈。就是阿赤烈的未來讓人有些操心。
說起來對于同性之愛這件事，各宗教態(tài)度迥異——比如伊斯蘭教、景教強(qiáng)烈反對，佛教就顯得淡然得多，那蒙古諸部落信奉的薩滿教是持什么觀點(diǎn)？她還真沒研究過……
“我明白你的心的。不過，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會很難的，阿赤烈你該知道……”天晴陳述得小心翼翼，努力試圖先中持立場。
“你明白？你真的明白嗎？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嗎？！”自己明明說得不咸不淡，阿赤烈的反應(yīng)卻熱情得令天晴意外，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萬丈。
“呃……”這時候?qū)嵲诓缓脻菜渌?，天晴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了，只要是你決心去做的，不管別人怎么說，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太好了！只要你和我一樣心，不管誰反對，都擋我不??！”
他激揚(yáng)振奮的語調(diào)撞得天晴心里一緊——沒想到阿赤烈居然這么把她當(dāng)朋友當(dāng)知己，自己當(dāng)初卻只嫌他黏人又麻煩，甚至不惜裝死擺脫他，根本沒考慮過他的感受……天晴想著想著，都感覺有些慚愧難當(dāng)了。
“之前我不知道你這么在意我的看法，還一直騙你……對不起啊，阿赤烈?！?p> “不要緊~以后還有那么長日子呢！走，咱們今天就離了這金陵城！”他說著，直直拉起了天晴的手。
“?。?！”事出突然，天晴萬萬沒有料到，一時驚訝得張大嘴巴，忘了把手抽回。
“你別怕，到時我?guī)愠隽酥性?，茫茫草原，天高野闊，燕王就是有心要找你，也找不到的！?p> “可……可我到底為什么走??？”天晴腦袋懵得一圈一圈，他和穆華伊比翼雙飛，關(guān)她什么事？莫非要找她做個見證還是什么？那也不用扯上朱棣啊，干他皮事。
誒？要是她說又有金匣線索了要去草原一趟，說不定他還樂得她走呢，這倒不妨一試？尋寶義氣兩不誤~
“你先冷靜一點(diǎn)阿赤烈，這件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也不用急在這時嘛……燕王府的人都還在呢！”天晴被他抓得難受，突然想起老花他們恐怕還看著。雖說他們用蒙語交談，可肢體是瞞不了人的，不動聲色欲忸怩著掙開，可惜未果。只好就地轉(zhuǎn)過身子，借樹干擋一擋。
阿赤烈趁機(jī)一步上前，將她另一只手也握在懷中，望向她的眼神一片柔情，如同午后暖陽映照的瀲瀲湖光。
“不行，我不能再看著你受苦了！我們馬上回草原，過你喜歡的日子，像你說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好不好！”
“我、我喜歡的日子？？”天晴突然有種奇怪的預(yù)感，磕磕巴巴道，“可我、我有相公了啊，回草原……我家本來也不在草原啊……”
“以后就在了！你不用擔(dān)心，更不用害怕，不管你從哪來，嫁過誰，是叫阿晴也好、阿望也好，我一點(diǎn)不在意！從今往后，我阿赤烈會用一輩子對你好的！阿晴，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此刻的天晴，頭頂青空霹靂，萬鈞雷霆！
阿赤烈坦蕩熾熱的表白，像一記清脆大力的耳光，終于徹徹底底將她拍醒——阿赤烈屬意之人居然不是那個該死的穆華伊，而是更加該死的自己！一時腦中笙磬齊鳴，嗡嗡作響，只能像傻子一樣愣在那里，瞠目結(jié)舌。
她無聲的錯愕被阿赤烈誤解為沉默的鼓勵，更信心滿懷地說了下去：“你什么都不用準(zhǔn)備，我們當(dāng)下就走！趁天黑前出城……快馬加鞭，沒輜重負(fù)擔(dān)，不用幾天……我們就在泗州換船……再換……這樣就到關(guān)外了……路上如有所需，我身邊也有盤纏……燕王已經(jīng)進(jìn)了宮去，兩三個時辰內(nèi)不會回來，等他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我們都已出城好幾十里了！到時就是他想追也追不上了……”
一向嘴笨心實的阿赤烈這時竟然說個滔滔不停，明顯已經(jīng)盤算過很久了。眼看他越扯越遠(yuǎn)，越講越?jīng)]邊，天晴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半晌終于回過神來，制止住他：“不……不，你先停下阿赤烈！我沒說要走??！”
阿赤烈滿懷憧憬的炯炯雙目忽地黯淡下來，握著她的手卻不松開，執(zhí)拗發(fā)問：“為什么呢？你既然明白我的心，就該答應(yīng)！回草原，不比你待在王府開心多了嗎？”
“是，是開心多了。但這人活一世，也不能光圖開心呀！就說你，為了一時開心，帶我走了，你的額赤格、阿恰還有貝根他們，要怎么辦？你若是帶我走，那可是私奔！要是燕王發(fā)現(xiàn)你拐帶了他的小妾，和寧王一說，你們兀良哈部不都要遭殃了嗎？就是他沒發(fā)現(xiàn)，也不放心上，權(quán)當(dāng)我死了，可只要你還帶著我，這一輩子都回不了部里了！你跟我就兩個人，在草原上放羊牧馬討生活，哪是那么容易的？”
知道她話說的不錯，但見她急得雙頰嫣紅，艷如朝霞，襯來雙眸明似星月，又讓他想起那日在大寧見她初著女裝，娉婷美麗，好似仙子下凡……他怎能就這么放棄？
阿赤烈急急搶白道：“只要愿意想，總有辦法的！反正草原上那么多部落、那么多汗國，我一身武藝也不是白練的，有心投靠，怎會無處可去？至于額赤格阿恰他們，大半時日也是在草原生活，想見他們，跨上馬不幾天便到了。”
“但你準(zhǔn)備去投靠誰？要是去了那汗廷或是下屬各部，難道遇著寧王一聲令下遣動三衛(wèi)，你就要和你額赤格他們刀兵相向嗎？”
“這都是以后的事，哪有一定的！就算碰上了，怎會沒有辦法？”像是失去了所有耐心，他不管不顧地吼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不走！”天晴也不再勸說，大力掙開他。兩人如剛剛大吵了一架般，彼此怒目對視，不再發(fā)一言。
“到底為什么?。?！”阿赤烈首先投降，苦惱又不解地抱頭喊著，近乎于咆哮。
天晴一下實在編不出合適的理由，剛剛吃的胡蘿卜此刻終于發(fā)威，跟阿赤烈爭執(zhí)一番，在胃里開始翻江倒?！患岸嘞?，趕緊跑到一邊大口嘔吐起來。
見她這樣難受，阿赤烈也無心再與她鬧下去了，焦切地趨近她身旁，輕撫她的背脊：“怎么了你……為何突然不舒服了？”
猛然間，他想起了貝根兀蘭，一種不安的念頭在他腦中密密延開，口舌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阿晴你……你莫不是、懷了王爺?shù)暮⒆樱俊?p> 天晴本就不舒服，哪忍得了他這么雪上加霜！剛想發(fā)作，又一轉(zhuǎn)念：這不正好么！待用巾帕擦了擦嘴，她故作愁容：“是了……孩子不能沒有阿爸的，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跟你走的?！?p> 喜當(dāng)?shù)目赡苄源_實嚇到了他，阿赤烈撫著她的手顫然一頓，接而低頭沉吟起來。天晴慶幸他終于能放棄了，心底剛緩緩松了一松，耳中卻傳入他錚錚堅決的聲音——
“如果你是舍不得王府的富貴，我絕不逼你。但要是你擔(dān)心孩子以后會沒有阿爸疼愛，我阿赤烈可以對長生天立誓——我活著一日，必會將這個孩子當(dāng)成親生的，好好同你一起，把他撫養(yǎng)成人！”
天晴呆住了。今天阿赤烈已經(jīng)三番四次出乎她的意料，想不到最后他竟還能放出大招！
我徐天晴何德何能，居然配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捫心自問，她對阿赤烈，雖沒什么不好，但也從未有什么好。當(dāng)初還以為她是閹人時，他就對她照顧呵護(hù)，本著有恩必報的原則，她也想盡量回饋于他；可相比較他對自己的情深義重，這點(diǎn)小心意簡直如鴻毛之于泰山，不值一提！想到這里，天晴感動得幾乎有些凝噎了。
見她不說話，只呆呆望他，阿赤烈還以為她不信，繼續(xù)表白著：“真的！我絕不會虧待這孩子的！當(dāng)年成吉思皇帝的皇后孛兒帖，新婚不久被人擄了去，回來就生下了術(shù)赤，成吉思皇帝也一樣待如親生，列土封疆，與其他兒子毫無一點(diǎn)差別。我阿赤烈雖比不上他老人家英雄豪杰，但對阿晴和你的孩子，定也是全心全意！我絕不會虧待了他，阿晴，你相信我！”
天晴心中一時百感，用力搖搖頭：“不是的阿赤烈……對不起，我又騙你了。我沒有懷王爺?shù)暮⒆?，只是方才吃壞了東西而已?！?p> “這……阿晴？”阿赤烈弄不明白了。
“我不是舍不得榮華富貴，可我有必須留在王府的理由?！彼幌朐衮_他，可她無法說實話，她不得不再騙他一次。她告訴自己，這絕對是最后一次了。
“我是真心喜歡燕王爺。盡管他不喜歡我，盡管有諸多不如意，但我想留在他的身邊，幫他，照顧他。只要他高興，我也會高興。”她直視阿赤烈的眼瞳，盡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可信。
如同聽聞了一個荒誕到不真實的噩耗，阿赤烈怔怔看了她數(shù)秒，似乎想從她表情中尋找任何一絲可供推翻的線索。
那樣的目光，安靜地籠罩下來，令天晴直想從這鋪天蓋地的真空中逃離，腳步卻偏偏向前一尺……接著，她聽見自己說——
“阿赤烈，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想傷害你，可我喜歡的人……不是你啊?！?p> “這……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是……”
他望著她許久，恍惚間垂下了眉眼。但不多一會兒，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迎向她，那么釋懷而坦然。
“也好。只要這是你的真心，那就行了?！?p> 對不起，阿赤烈……
“但是，若你一直不開心，有一天，不想再留在王府了，你就派只鳥兒遣信來給我吧！我一定二話不說來接你！”
阿赤烈，我……
“不過……應(yīng)是不會有那一天了吧?！彼銖?qiáng)笑了一下，嘴角湮著淡薄又深濃的苦澀。
“那位王爺，就是再鐵石心腸……也終會喜歡上阿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