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lán)的高空零零散散掛著幾顆星子,高空下,他們隔著幾人的位置躺著,吾思突然道:“睡著了嗎?你能給我說說續(xù)命丹為何在你身上嗎?”
青夜想吾思還是不信續(xù)命珠在她身上呢,猶豫了幾秒,開口道。
“其實我與白眉不是親姐妹,只不過是因為我兩人長的有七八分像,外面的人誤解了罷。
白眉是自小養(yǎng)在東山君處,而我是十歲左右才到東山君府的。
白眉自小身子弱,用藥不斷,東山君見我與白眉體格相像,才把我從北疆撿回去替白眉試藥。
除去有幾次差點試藥死掉,其實在東君府多年來,他們待我是很好的,吃穿用度與白眉無異,下人丫頭們也是喚我一聲小姐的,而東山君待我更是溫柔無比,他教我習(xí)書練武,會在我冷時替我添衣,會在試藥時偷偷給我蜜餞。
待我這樣好的人,怎么會不歡喜,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在成人禮上對他說:“東山君,我歡喜你,想給你當(dāng)媳婦?!?p> 聞言,他霎時冷了下來,冷冰冰的道:“一個藥人而已,未免也太不知分寸?!?p> 觀禮的人哄堂大笑,夾雜著各種譏諷的聲音,但我聽不見了,我想著他不會把我趕出府吧,豈不是再見不到他了。
成人禮幾日過后,我沒被趕出府,不過似乎比趕出府還慘呢。
那日午飯過后,我蹲在廊間玩螞蟻,東山君走了過來,嫌棄的對我說道:“明日就要出嫁的人了,怎么還這么?”
“什么?”我大喝道。
他淡淡的說道:“前兩日桃幽谷主長吉來提親了,想娶你姐姐,可我不舍得,你替她去罷?!?p> 我哭著問他:“哥哥,我呢?你舍得我嗎?”
他神色淡淡的,冷冰冰道:“一個藥人而已,再尋一個便是?!?p> 聽到那樣的回答,我竟還是不死心的。我站在大雨里思考了許久,替他思考出了無數(shù)種身不由己的理由,最終我妥協(xié),我對他說:“知道了,可我扮不像姐姐怎么辦?”
最終他說:“扮不像就扮不像吧,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能奈我何?”
那一刻,我明白了其實出不出嫁并不重要,他只是不想再見我,找個由頭把我送走罷了。
第二日,我被下人們歡歡喜喜的送到了桃幽谷,無論打扮的多像,穿的多華麗也掩蓋不了我是替身貨的事實。
一掀蓋頭,長吉就知道自己被東山君戲耍了,惱怒不堪,火冒三丈,可又不敢沖東山君發(fā)作,只能默默咽下這個啞巴虧,而我自然成了他的出氣包了。
是夜,他把我丟到了狼圈里。誰都以為我會死,我也那樣以為,可當(dāng)幾頭狼朝我撲來的時候,我好想問問他為什么會這樣狠?憑著這口氣,我將那幾頭狼殺了,狼血流了一地。
長吉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狼被我一下殺了幾條,他恨透我了,將我掛在樹上,用蘸著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打著我,我不知他抽了多久,只記得哪里都疼,身體疼,心里更疼。
我以為我會就這樣堅持不下去,死在桃幽谷,沒想到卻醒在東君府。
后來,我才知道,原是姐姐知道了我替她出嫁的消息,偷偷出來尋我,然后下落不明。
府中人找不見姐姐,便以為姐姐是被桃幽谷抓了去了,東山君大怒,帶著人馬滅了桃幽谷,順便將我?guī)Я嘶厝ァ?p> 滅了桃幽谷,府中人才在桃幽谷不遠(yuǎn)處的山崖下找見姐姐。
據(jù)說,那時候姐姐同我都在生死邊緣,可續(xù)命珠只有一粒,東山君將續(xù)命珠給了我,用他自己三十年的陽壽熬了另一粒給了姐姐,救了我們兩人。
那時候真羨慕白眉??!”青夜看著高空慢慢道。
“后來呢?”吾思情不自禁的問道,發(fā)覺有些不對后,又連忙說道:“對不起。”
青夜看著這位天不怕地不怕,隨心所欲的鬼王,此時慌慌張張的模樣,竟也笑了出來。
“你也不必如此,不過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出來也無妨,反正以后也沒機(jī)會再說了。”
“后來嗎?后來,我在東君府白吃白喝了好幾年,每日無所事事,到處瞎逛,逛著逛著逛到了一個秘密?!?p> 原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做藥人的,我也并不是什么野孩子,東山君好不容易在北疆尋到了我,可我父母不愿意,他殺了我父母,把我?guī)У搅藮|山君府。
懷著這個秘密的我,每日每日的籌劃著該怎么殺死他。
終于在半月前機(jī)會來了,你向東山君提了親,欲娶我姐姐。
那夜,我去找了東山君,我告訴他:“這次也讓我替姐姐吧,鬼王想要的總歸就是續(xù)命珠而已,我嫁正合適?!?p> “再后來東山君答應(yīng)了,然后就這樣了?!毖员?,青夜側(cè)過身子,背對著吾思再不言語,在疲憊中沉沉睡去。
往事在睡夢中散去,晨光漸起,青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看遠(yuǎn)方,看見從不遠(yuǎn)處林中走出來的吾思,有些訝異。
“方便去了。”吾思解釋道。
青夜未做多想,淡淡道:“走吧,再過兩日也能到北疆了,早日到北疆,你也能早日得償所愿?!?p> 越往北走,寒風(fēng)越發(fā)的凌冽,風(fēng)雪席卷著塵土翻滾,一隊人馬破風(fēng)而來,不大會就將吾思和青夜圍了起來。
“你們何必如此執(zhí)著?非得見血才肯罷休嗎?我不會回去的?!鼻嘁箘裾]道。
吾思用低低沉沉的聲音對青夜說道:“你躲開,無論如何會帶你到北疆的?!?p> 突然間,一道氣波自吾思向四周散開,而后他的眼中攀上了紅色血絲,變得通紅,發(fā)帶被崩開,散亂的黑發(fā)隨風(fēng)飄揚,大喝一聲“起”,隨后有什么從雪地下冒了出來,一只只精鬼兵從地下冒了出來,將夜鷹團(tuán)團(tuán)圍住,發(fā)出凄慘的啼叫。
“吾思,你別...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p> 聞言,吾思身上的煞氣退去大半,柔聲安慰青夜道:“放心,不會殺他們的,只是將他們困的更久些罷了。”
不過一日,他們總算是踏上北疆的土地了,他們站在北疆城下,仰望著高處。
青夜嘆了口氣,將心臟處的續(xù)命珠取了出來,遞給了吾思,“你走罷?!?p> 握在手中溫?zé)岬闹樽釉诤L(fēng)中瞬間冷卻了下來,吾思開口說道:“你我的交易已完成,可我同旁人的交易還未完?!?p> 青夜看了看他,便什么也明白了,她就說嘛?以東山君的實力她怎會輕易就到北疆,原是還留有后手。
青夜強裝鎮(zhèn)定道:“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么?”
吾思環(huán)抱著雙臂:“青夜,你不用拖時間了,接應(yīng)你的人已經(jīng)死了,東西交出來吧?!?p> 事已至此,青夜也不再掙扎,只淡淡道:“什么時候?”
“在清流河,你睡著后,他來找過我。”
“他給了你什么?”
“整個東君府?!蔽崴疾幌滩坏馈?p> 青夜臉上浮起一個淺淡的笑,將掛在心口處的那枚小鑰匙丟給了他,喃喃道:“又輸了呢?!?p> 青夜見吾思還不走,轉(zhuǎn)身看著遠(yuǎn)處的天山,慢慢道:“你走罷,我身上再沒你們可要的東西了,走罷,我這不孝女要去找父親母親了?!?p> “說來好笑,我一開始就是輸?shù)模硗跄阒绬??其實我一次也沒有要把鑰匙交給旁人的想法,我只是想讓他親自來找我,不過最后他也沒來呢?!?p> 吾思隱身跟了她三日,看著她最終倒在了甘沐山下,看著她的身體在白雪上逐漸冷卻僵硬。而后,他輕輕走近她,微微彎腰將她抱起,含笑道:“青夜,你這一世遇到的都是壞人?!?p> 有什么溫?zé)岬臇|西滴在了她的臉頰上,可是她再也感受不到了。
吾思在北疆城外遇到了東山君,那人披一身白色披風(fēng),臉色有些蒼白,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
“東西拿回來了嗎?”
“拿回來了。”吾思將那把小鑰匙遞給了東山君。
東山君擺了擺手道:“這是開啟整個東陽大陸礦藏的鑰匙,是東山家族世代守護(hù)的東西,以后就由你好好守護(hù)了,斷不能落到敵人手中?!?p> 吾思有些震驚道:“這樣重要的東西,怎會被她拿走?”
東山君,笑了笑沒言語,笑中含著數(shù)不盡的憂傷。
看著這樣的東山君,吾思心里竟有些難過,他想,他也好,東山君也罷其實都一樣的好笑。
“她呢?”東山君問道。
“死了?!?p> “是嗎?反正我也沒有幾年可活了,剛好陪她去了?!睎|山君淺淺說道。
吾思摩挲著手里的珠子,漫不經(jīng)心道:“當(dāng)年為何送她出嫁?你明明有法子的不是嗎?”
“那時候我肩上扛著的是整個東陽大陸的安定與和平,不想讓她成為自己的軟肋罷了?!?p> “這次又為何送她出嫁?”
“她不快活,所以成全她想離開的心愿罷了。”
“即是成全,又為何窮追到此處?”
“后悔罷了。”
吾思思索了許久,開口道:“當(dāng)年你真殺了她的父母?我想無論你是怎樣待她,她不能原諒的僅此一件事,無論有沒有意義,我想替她問個明白?!?p> 聞言,東山君微皺著眉頭,一副十分震驚的模樣,愣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她知道?”
“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忍心殺你,還一直在等你……”
東山君眼眶霎時紅了一圈,猛的咳出一口血,強壓著身音里的顫抖,慢慢道:“當(dāng)年,我承父親的命令,替他的救命恩人的女兒尋找藥人?!?p> “最終,我在北疆找到了青夜。但看著他們幸福的一家三口,我隱瞞了消息?!?p> 東山君咳嗽了幾聲繼續(xù)道:“可后來有人泄露了消息,想要討好東山君府的人,殺死了她的父母。我趕到北疆時,只看見小小的她一人抱著父母的身體,瑟瑟發(fā)抖?!?p> “他們不是我殺的,卻也是因我而死……”
“她被葬在了幾十里外的甘沐山下了,她一直在等你?!蔽崴嫉恼f道,心臟卻痛的發(fā)麻。
“嗯,知道了?!?p> “吾思,謝謝你,作為報答,我告訴你續(xù)命珠的使用方法,使用前需得用使用者心愛之人之血浸泡三日才不會排斥,才能增大存活幾率?!?p> “你.……”
“對,我愛她。當(dāng)年她什么都不知道,還因為我把壽命練的珠子給白眉而傷心呢……我一直都在讓她傷心呢?!?p> 東山君朝吾思作了一揖,鄭重道:“自從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一直在找守衛(wèi)人,你很適合,以后東山拜托你了。”
此刻吾思才真真正正意識道自己著了東山君的道了,可那又如何,男兒當(dāng)頂天立地,守衛(wèi)江河。
頃刻間,北風(fēng)狂起,醞釀了幾日的大雪兇狠的下了起來,在紛飛的大雪間,一人朝北,一人向南,背道而馳,但步子一樣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