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身后,張都都知本來還想安排徒弟們上陣揭發(fā)張洛,但是現(xiàn)在這個時刻太有利了,他忍不住自己跳出來,務必要捏死這只怎么打都不死的小強。
“呵呵,張娘子,欺君是大罪。娘子怎么不說說,如何先結識了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呢?”
張洛眼睛徹底瞪圓了。她根本不知道張都都知這話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本能的知道,不能照字面來理解。
于是,她瞅瞅一圈包圍她的腳,急中生智:
“我……張都都知,您老拿我尋開心。宮里人才輩出的,小女子只有吃才……”
既然裝嬌弱,她張洛沒天分、打動不了皇帝,只有裝傻了。
張都都知似乎算好張洛的這個橋段,迅速抖出了一張、一肘寬,兩肘長的藍灰色綾子卷來,雙手捧到皇帝的跟前:
“官家……女真來的國書上寫得清楚,張會計‘早有恩于旻(完顏阿骨打的漢名)’……”
趙佶也不等他說完,就一把把綾子卷扔到張洛的頭上:
“你自己看!”
這時,一邊的九皇子趙構,哆嗦著過來,朝一直不肯看他一眼的皇帝,叩了一下頭,說:
“父皇或者冤枉張娘子了。這‘有恩’該不是說,當年賈道士收留了女真人質(zhì),并與張娘子一起養(yǎng)大的恩情吧?”
張洛沒聽明白這話里有話,還在一邊點頭:
“可能是吧?小女子實在……想不起還有什么別的事情來呀?小女子以前、一直都在師師姐姐那里記賬,胡子哥也只是在那里、幫忙扎憑證而已,不曾做過什么呀?”
趙佶一下子被張洛戳中了兩個致命傷,登時真的怒了:
“你!你……說的什么胡話!便是你父親照顧不了你,宗室就沒有吃的、供養(yǎng)你了?需要你自甘墮落?!朕打不死你!”
說著,趙佶劈手奪了張洛手里的綾子卷,朝著她的頭,耳朵和脖子,一陣猛抽!
嚇得兩邊的太監(jiān)宮女和侍衛(wèi),都跪成了一片。
張洛還想拿胳膊擋一擋,誰想到,這看起來文弱的趙佶還很有力氣,抽得她嗷嗷的叫。
她只有一下鉆到趙佶的背后,無論他怎么打,她都轉著圈的躲。
“唉吆!張娘子,官家責罰,不能躲???”
“官家,不能再打了,女真還讓送張娘子去北邊呢!并派了大軍直取平州呀!”
“官家,若打死了張娘子,便問不出什么人乘機侵吞了、宮里許給老太監(jiān)老宮女的錢糧了呀?!”
“父皇,張娘子也沒有做什么,最多……她是賈道士的遺孤,和韃子一起長大而已……”
……
越勸,皇帝手里的綾子卷,抽得越發(fā)快越發(fā)狠了。
張洛終于聽明白,這里每個人都在乘機撥火。只是她很困惑,為什么連自己一直很照顧的九皇子趙構,也會在這個時候來害自己。
人群最后的老陳頭卻很明白,趙構身為皇子,剛才極沒出息的縮了骨。更要命的是,因為有了張洛的果敢來比較,旁人還就這個事,挖苦趙構“并非真正的天子血脈”。趙構自然想讓張洛也沒出息一回,給自己找補。
趁這個空兒,皇帝也打累了,似乎氣也消了不少。
正好,一陣仙樂,遠遠的飄來。不一小會,一個打扮得猶如凌波仙子的少婦,穿著平月色長錦對排直兜,掛著一條銀狐皮搭襖,盤著聳云高髻,戴珍珠冠,由一群衣著鮮艷的仆婦簇擁著,搖曳著過來。
然后,這美女就柳色生香的、抱住了皇帝的下裙,極其優(yōu)美,但是也極其矯揉造作的福了下去:
“官家,早先在奴宮里的時候,說好了不生氣的。如今氣壞了,可不是白惹得奴家,養(yǎng)娘和大娘子娘娘掛心的嗎?那女真的使者,都到了崇德殿了……”
“……”
趙佶才停了手,狠狠瞅了張洛一眼:“便是朕把這顆心都操碎了,又有誰曉得?”
張洛抱著頭,看看嗲聲嗲氣的小劉貴妃,當著大伙的面,撲在皇帝懷里。而皇帝手里拿著打自己的綾子卷,還對自己說這話,她覺得很無語。
只是,今晚看來總算要過去了,很有可能下一句話,就會釋放她回斗原院,或者把她轟出宮。張洛和一眾看客都忍不住這么想。
可就在這關鍵時候,郭仙人很是時候的出現(xiàn)了。他鼻子尖的汗,在夜色中的燈火下,閃著微光,平時總是端正的鶴毛大氅,都跑的斜了肩膀。他粗喘著、對皇帝行了個道禮,然后看著張洛,大聲呵斥:
“張娘子,你還不向官家謝罪嗎?如今女真為了你,已經(jīng)包圍了平州。”
立時,眾人鴉雀無聲,都齊刷刷的看著趙佶。
趙佶一聽,愣了:“什么?那……張覺呢?”
“官家,張覺已經(jīng)領著平州軍民,逃入我邊軍陣中了……”
郭仙人瞧瞧張都都知,小牛兒就趕緊跪下,啟奏。
趙佶頓了一秒,手里的綾子卷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那……那早先和女真說好,交還朕的燕云七州呢?”
和郭仙人一起進來的殿前指揮使高俅,趕緊俯下身體:“還求陛下立即斥責辦事不利的童貫等人!當時,就是他,帶著……眾人,去和女真使團交易的?!?p> 高俅很是聰明的把火盆堆到張洛頭上,自己還不著痕跡。
趙佶果然眼前一陣眩暈,便被幾十雙手攙扶住。他一下看見了眼皮子底下的張洛,想起她曾主動請纓去和女真談判,而且談判時還上躥下跳過。
皇帝頓時想起,張洛在這些事上的表現(xiàn),過于突出,并迅速歸咎為:張洛是通了女真的內(nèi)鬼。
怪不得,女真人才會這么容易的答應張洛、把每年三百萬貫,降到了一百萬貫。
怪不得,女真人在離開汴梁前、那場砸石獅子的比賽里的奸計,只有張洛識破了。
怪不得,張洛不同意給張覺2000萬貫、去換平州歸降。
怪不得,蔡京的兒子蔡條,會這么不機靈的、擋著購買平州的大事,都是受了張洛的挑唆和擺布……
這么想來,一切不好,都有張洛,這一切糟心事,都是張洛起的頭。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會墮入醉杏樓李師師的石榴裙下的呢?趙佶甚至忍不住、把這件事都關聯(lián)到了張洛的頭上。
他一瞬間氣得、只能明明的知道一件事:
原本已經(jīng)在手的幽云七州飛了,原來就要到手的平州也不見了,他想要超過太祖太宗的夢想,也在新年開朝前的最后一晚,粉碎了。
趙佶紅著眼睛,對張洛大喝:
“好你個賊婦!枉為宗室女兒!還說什么你是仁宗的血脈??。?!哈哈哈哈,你!你父親,都是我趙氏的蛀蟲!”
張洛懵了:“我?蛀蟲?小女子做過什么呀?”
趙佶一腳踢在張洛的肩膀上,把她踩在地上:
“當初不是你和真三公一起,去和女真人談的、換回幽云七州的條件?不是你去說的、每年百萬貫的賞酬?”
“我……”
張洛真沒想到,去講價,都能變成一個大罪過。
趙佶繼續(xù)紅著眼睛,呵斥:“不是你鼓噪、不好接收張覺?若是早早接收,平州自然在我大宋版圖之內(nèi)了!”
張洛很想說:“就是早給人家錢,現(xiàn)在也是要被女真包圍的……”
但是,她知道這么說,就是死路一條。
不知道是張洛的表情激怒了皇帝,還是皇帝早就想拿她當替死鬼,雷一樣的吼:
“也是……也是你,害了蔡大相公的二公子!若不是你,朕如何會下令處置他,如何會令他枉死,讓大相公寒心啊……啊?你!你!你這個賊婦,便是紂王時的雉雞精,也沒有你這么禍患人君的了?!來人,明日一早就將這個賊婦游街示眾,凌遲處死,明正典刑!”
張洛徹底懵了。
在場的其他人,除了設套害死張洛的郭仙人、劉貴妃一等外,也愣住了,沒有人去尋思一件事:平州距離汴梁千里之遙,女真包圍平州的消息怎么傳的,忽然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