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那楊志落魄小店,白受店家白眼,但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自認倒霉。思忖半日,還是決定帶著寶刀出來,尋人還賣了去。
諸位請想,此時的大宋,那是國富民安,盛世太平啊!那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誰不只念著好好過日子?富貴人家,那是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普通百姓,那也是勤苦賺錢過活,才是正經。那舞刀弄槍,好勇斗狠之人,自然是少了。即使也有那么些富家子弟,在家中擺上幾件刀槍劍戟,也不過是酒飽飯足之后,鶯歌燕舞之際,胡亂舞上幾舞,博佳人一笑罷了,誰能真有功夫去打熬?就兵器架上擺的那幾件兒家什,更不過是“銀槍蠟樣頭”。這樣的東西,隨便哪家鐵匠鋪,都可弄得來,花費還少,誰傻到花些冤枉錢,去買什么勞什子的寶刀?
況且那寶刀果真吹毛立斷,更加不受人待見。功夫不到家之人,舞弄起來,倘或不小心斫自己一下,傷他人一下,豈不是大大的麻煩?再不要說什么殺人不見血了,想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誰敢胡亂殺人?
因此上,那楊志從早轉到午,從東街轉到西街,別說買,問都沒人問。楊志出門之際,尚在尋思:想我這祖上傳下之寶刀,如此好軍器,恁的也值個三五千貫,即便如今我等著錢使,那買家舍命壓價,也撇不開兩千貫去。因此楊志自信滿滿,并不怎么著急??蛇@一晌下來,問都沒人問,楊志的心可就慌了。這可怎生是好?
一天不曾有人問得,楊志只好作罷?;氐娇蜅#昙易匀粵]有好聲氣,不住嘮叨。楊志也不敢回嘴,只是略略吃些粗茶淡飯,早早睡下。
第二天轉悠一日,復是如此。
第三天,楊志看看待得午時,管不得腹中饑餓,繼續(xù)轉悠,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泔水街一帶。
正行走之間,卻見前方人呼啦啦紛紛朝他跑來,楊志不知為何,呆呆站定。那人群跑過他身邊,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就從他身邊繞了開去,就像水流繞過河中的一塊巨石。那些人一邊跑著,一邊嘴里還互相喚著:“快跑快跑!大蟲來了。”那其他人等,聽得這般呼喊,有的趕緊收了自己的攤,有的上了了自己的門。轉瞬間,一條街變得幾乎是空空蕩蕩的。
楊志深感奇怪,這熙熙攘攘的東京城,天子腳下的地盤,如何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卻有大蟲出沒?若何不是大蟲,如何這班人驚慌到如此地步?但那楊志是何樣的人?仗著自己身手了得,并未曾跟著人群回轉身跑,只是默默閃在道旁站定,觀察究竟所為何事。
正端詳見,街角忽地轉出個黑大漢出來。只見他身高八尺,面如黑炭。赤裸著上身,兩個肥大的**如同婦人一般上下晃動這,一個肥碩的大肚子不知裝滿了什么,走起路來似乎都咚咚作響。那黑漢子左手攥著幾個梨,右手把著幾根甘蔗,嘴里一邊嚼著,一邊晃晃蕩蕩朝著楊志這廂走來,身后兩個潑皮,趾高氣揚的跟著。
楊志心想:“這莫不就是百姓口中的大蟲?”
那大漢走到楊志跟前,卻忽地站住。斜著一對三角眼,把楊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停在他插著草標的刀柄上。楊志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刀,又回轉眼來,盯著那黑大漢,喏喏嘴唇,但卻什么話也沒有說。
那大漢盯了半晌,忽地開口,兀傲地問道:“兀那漢子,你卻為何不隨他們躲了去?”
楊志更加確信,此人便是百姓口中的大蟲無疑了。當下便放了心,心說我就知道哪有什么大蟲?
不錯!這漢子就是那牛二了。那日與鄒茍飲酒畢,晃晃蕩蕩回到家,醉醺醺睡了。次日一覺醒來,想起鄒茍交代之事。心下忽然有些后悔起來,心想那人既敢昧下應員外的寶刀,想來不是等閑之人。倘或自己嚇不倒他,卻如何將那刀詐來?如果刀詐將不來,豈不得真與他相斗?斗得贏時,倒還好說;如若斗不過他,豈不反受苦楚?
一轉眼,又看到那白花花一定大銀,這可是十兩大銀??!足夠他將息個大半年的。而且聽那鄒茍口風,這只算做定金罷了,如果事成,那酬謝還不得個十倍八倍什么的?那就是百八十兩啊!待得有了這百十兩銀子,放放債也行,做做買賣也行,卻不強似這每日晃蕩?倘還順當,幾年下來,弄個幾十貫家財,想來也不算得難事。
再轉念一想,我牛二活者幾十歲來,街頭打斗也見過不少,也沒見有什么人真是三頭六臂。況我這般長身大漢,平日里那不是人見人怕?我卻怕他怎的?
于是他膽氣便壯了起來,打定了注意。就在街上開始尋訪起來。
這一日,忽地有個跟他廝混的潑皮前來相訪。胡謅一氣之后,那潑皮道:“牛大哥,今日那街頭忽地來了個破落漢子,將著一把刀在賣??谡f什么是三代將門老楊令公之后,一把什么破刀要賣三千貫。真真是笑殺人也?!?p> 牛二驀地想起,便問道:“果真有這事?”
那潑皮道:“兄弟怎敢捉弄大哥?你不信時,可隨小弟看看便是?!?p> 牛二便領著那潑皮,出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