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中舉的一番話,兩旁的將士都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李秀成依舊裝成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你給和春送糧食,怎么送到我們營里來了?”說完,他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李中舉想,你張了口袋等著我往里面鉆,還問我是怎么進來的,——我問誰去?心雖這么想,可他嘴上卻說:“卑職早就……”
“慢著!”李秀成打斷他的話,“你什么‘卑職’,本主可沒你這個部下?!?p> “是是是,現(xiàn)在不是,可馬上就是了?!崩钪信e涎著臉說,“我知道貴軍缺少糧食,所以這次就專門給送過來了。另外,和春那個老賊喪盡天良,我早就看不慣了,因此決定帶著弟兄們來投奔貴軍。那幾百車糧食全當(dāng)是送給忠王的見面禮,請忠王務(wù)必收下?!?p> 李秀成點了一下頭:“你送的糧食本主收了,你手下的那幫人,本主也可以斟酌一下。至于你——本主是絕對不能要!”李秀成突然提高了語調(diào)。
“為何不可?”李中舉的臉色倏然變得煞白。
李秀成面無表情地說:“連自己的主子都背叛,你還能忠于誰?要真是收了你,指不定什么時候你就把本主給賣了!”
李中舉一副慘相,連連解釋說:“我可是真心來投奔貴軍的!今后愿永遠追隨忠王鞍前馬后,決不會有二心……”
李秀成冷冷一笑,鏗然道:“我天國要的是鐵中錚錚的志士,不是你這種巧舌如簧、沒有半點骨氣的狗奴才!”
“有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改還不行嗎?”李中舉這回是苦苦哀求了。
“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說玉不琢難成器,可你根本就是塊朽木不可雕!留下你這個誤國誤民的慵臣遲早也是個禍害,今日本主便要為民除害,——來人!”
粉碎江南大營后,天王帶著文武百官徒步前往太平門,迎接李秀成勝利歸來,并在金龍殿上設(shè)宴為他接風(fēng)。
宴席之上,天王把一枚精致的印花方空金錢親手放到李秀成手中:“秀成此役功不可沒,朕特命制錢局鑄造二寸印花金錢一枚,上鑄“忠王建功”四字,賜與秀成。”
李秀成受錢謝恩之后,天王讓眾臣陳述一下自己對于下一步軍事行動的意見。
有的將領(lǐng)主張北上攻打被曾國藩圍困的安慶;有的主張趁機南下,直取福建、浙江等地;李秀成卻主張應(yīng)該乘勝追擊,向東南進軍,攻取蘇杭地區(qū)。
對于李秀成的主張,洪仁玕也表示支持。
天王見眾將意見不一,便叫各位陳述一下自己的觀點。
一個將領(lǐng)首先說:“不久之前,因我軍傾力攻打妖兵的江南大營,致使西線守備空虛。正因此,曾剃頭才得以趁虛而入,將安慶重重包圍?,F(xiàn)如今江南大營已破,我軍應(yīng)立即北上攻打曾剃頭,解救安慶,而后再揮師西上。”
緊接著,又有幾個將領(lǐng)陳述了一下自己的觀點。
李秀成雙手交握坐著,一直在凝神聆聽,深思不語。
待諸將語畢,他起身說道:“諸位的意見雖然都可行,但都可謂是舍近求遠。幾年前,我軍大破向榮的江南大營。當(dāng)時我軍數(shù)量遠在妖兵之上,妖兵雖然寡不敵眾,卻沒有一潰千里。
他們之所以能夠穩(wěn)步退卻,阻止我軍東進并保住蘇杭,其因便是他們后路未斷,糧餉尚足。而這次則大為不同,我主力大軍先由東南兩面包抄了江南大營的后方,徹底切斷了它的糧餉,然后將其聚殲于營內(nèi)。
現(xiàn)今和春之軍傷亡殆盡,其下李中舉部一萬多兵士已被我軍收編。江南大營潰兵敗將多聚于蘇杭,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又如何能拒我大軍進剿?
——蘇杭自古即是天下糧倉,戰(zhàn)其地則糧餉后顧無憂。況且天京東距蘇杭、上Hai灘僅有百里之途。趁妖兵整頓殘局之時,我軍出兵去攻,定能一舉將其攻克。
等拿下蘇杭之后,我們立即從洋人那里購置兵船,沿長江西上痛擊安慶曾剃頭湘軍。此策還有一個最重要優(yōu)點,那就是,可以避免我軍腹背受敵。”
天王采納了李秀成的意見,決定馬上揮師東進,搶占蘇杭。
離開天王府回到自己的府邸,李秀成見到了久別的母親。
見母親的頭上又多了幾簇白發(fā),臉上也多了幾道褶皺,李秀成頓感一陣心酸,眼圈驟然紅了,他單膝跪在母親腳下,十分愧疚地說:“娘,古人道:父母在,不遠行。
娘如今已年近花甲,孩兒本應(yīng)寸步不離侍奉左右,然孩兒為國事終年奔波,無暇為娘盡孝。
想起當(dāng)年爹娘含辛將孩兒養(yǎng)大,孩兒有愧于您養(yǎng)育之恩……”
母親雙手扶起李秀成,意味深長地說:“秀成,你不必自責(zé)。大丈夫盡忠則不能盡孝,盡孝只為娘一人,可盡忠——為的是咱天下蒼生!為了天下蒼生,娘愿意讓你去盡忠!”
這時,李秀成一歲半的小兒子盡忠還不大會走路,兩只手撐著地撅著屁股從屋里慢慢悠悠地爬出來。
看到兒子,李秀成心里一陣驚喜,一個箭步上前把兒子抱在懷里掂了又掂,看了又看,還不停地用手去捏兒子柔潤的臉蛋兒。
小盡忠自出生就沒見過李秀成,對于這個父親,他還是很陌生。
李秀成剛抱起他,他就哇哇地哭了起來。
“怎么沒見曾玉?”李秀成一邊哄著盡忠一邊問母親。
母親半懂不懂地告訴他,說前些日子洪仁玕的什么《資政新篇》頒布后,天京城里開辦了一些鰥寡孤獨院和學(xué)堂;城里本身有學(xué)問的人就很少,曾玉和英王娘昭嬅懂些學(xué)問,就去學(xué)堂做了先生,教孩子們些知識。
下午,李秀成在太平門外集結(jié)了軍隊,正準(zhǔn)備出發(fā)。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秀——成!”
李秀成回頭一看,只見曾玉衣袂飄飄從城里跑了出來,李秀成張開雙臂迎了過去。
曾玉撲在李秀成懷里,小聲責(zé)備道:“怎么連面都不見,就要不辭而別……”
妻子的話讓李秀成無言以對,回想同她結(jié)發(fā)兩年多,可真正陪伴在她身邊的日子卻屈指可數(shù)。
他不知道該對妻子說些什么表達歉意的話,只是將妻子緊緊地;摟在懷里,用手去撫摩她的臉。
他覺得,似乎只有這樣,或許才能給妻子子些許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