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德武痛快地說:“抓到了你,我沒有理由不放他們。不過,你總得讓我們先把你綁起來吧?!?p> 李秀成理了理衣服,“隨你們處置?!?p> 邢德武點了點頭,圍上來十多個膀大腰圓的士兵。他們手中拿著繩子,挺懂禮數(shù)地給李秀成拱了拱手:“忠王,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李秀成沒有做絲毫的抵抗,任憑這幾個士兵把自己五花大綁了起來。
“天快黑了,我們上路吧?!崩钚愠善届o地說。
邢德武下令撤了圍。
士兵押著李秀成正要上路,忽聽得身后一聲大吼,只見劉功箭步?jīng)_到幾個士兵背后,變戲法似的從袖里抽出一把短劍,敏捷地從背后接連捅倒三個士兵。當他挺劍刺向身旁的第四個士兵時,槍響了……十多發(fā)子彈從前方襲來,擊中了他的前胸。這股巨大的沖擊力把他推出一丈多遠,仰面摔在地上。
劉功捂著被打成篩子狀血肉模糊的胸口艱難地站起來,口中吐著鮮血,聲嘶力竭地朝李秀成嘶喊道:“忠王!——我們兄弟幾個此生不能跟您一起打江山,只好來世再和您一同殺這幫狗娘養(yǎng)的!……老子殺了三個雜種!——值了!……”
又是一通槍聲,劉功轟然倒地,再也沒能起來……
李秀成走后沒多久,村口就想起了一陣爆豆般的槍聲……
這日傍晚日盡,西天的殘霞分外得紅。
邢德武本想大張旗鼓地親自把李秀成押進城,想顯擺顯擺一下自己。
可回想起剛才村民給李秀成下跪那一幕,他的心中就又不由得一陣戰(zhàn)栗。
回到自己的營地,他想:若是現(xiàn)在就大張旗鼓地把李秀成押進城,那些劫后余生的江寧百姓看到了,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算了,干脆等到夜里再把他押到城里去吧!
夜闌人靜,邢德武用囚車押著李秀成進了天京城。
酣睡中的曾國荃被部下叫醒了,當被告知李秀成就在營房外時,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迅速蹬上鞋子穿上了衣服,略經(jīng)躊躇,又順手抓起桌上的佩劍朝門外奔來。
殘月昏黃,曾國荃看到幾個身強體壯的部下押著一個個頭不太高,身體瘦削的男子……這和他心目中的李秀成的形象相差甚遠?!半y道說,這些年來屢屢戰(zhàn)勝本帥的死對頭就是他?!——娘巴伢,管不了這么多了!”
想起新仇舊恨,性格暴躁的曾國荃一把甩開劍鞘,挺起劍便惡狠狠地走上前來,朝李秀成的大腿上猛刺一下,咬牙切齒地說:“李秀成,你想不到吧!——你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說罷,曾國荃又持劍朝李秀成的大腿上狠刺了一下。
鮮血從李秀成的大腿上流出來,染紅了他的黃袍??粗约好媲靶蜗筲嵓背喟啄樀脑鴩酰镄陕?,話中透著一股盛氣逼人的氣魄:“曾九,你為你的主子,我為我的天國。咱們各行其是,各扶其主,你又何必這樣!”
曾國荃在家里兄弟幾個中排行老九,因此他的叔伯兄長輩的人都直呼他的小名曾九。可自從當了巡撫,除了自己的爹娘和兄長曾國藩可以叫自己的小名,別人若是叫了,他非跟誰玩命不可。今日一聽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人竟然當面叫自己的小名,不禁怒上心頭。他二話沒說,挺起佩劍又要去刺李秀成。突然,他的胳膊卻被一雙有力的手給拽住了,轉臉一看,拽自己的人竟是兄長。
“來人吶?!痹鴩狡降傲艘宦?,四個親兵應聲而至,“把李秀成先押進地牢,嚴加看管?!?p> 曾國荃又氣又急:“不行大哥——李秀成他藐視我,我要先殺殺他的銳氣,讓他……”
曾國荃不說了,他看到自己的兄長正用這雙神秘莫測的三角眼不停地剜著自己。
李秀成被押下去后,老謀深算的曾國藩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責備曾國荃:“唉,你讓為兄說你什么好!——你方才的舉動太讓為兄失望了!”
曾國荃面紅耳赤:“大哥,李秀成那小兒他叫我……”
“住口!”曾國藩三角眼齊瞪,“你要時時刻刻記住自己的身份,身為統(tǒng)兵數(shù)萬的大將,行事豈能如此輕率魯莽!你以勝軍主將的身份對付敗軍的俘虜——竟然使如此下流的招數(shù)報復私仇,這跟那些潑皮流氓還有什么兩樣?!”
聽了兄長的一席話,曾國荃求下佩劍又氣又愧,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甚是尷尬。
“算了,這話跟你說過不止一遍了,此后你一定給我記住了!”曾國藩語氣嚴厲而語重心長,又拍了拍曾國荃的肩膀,面露喜顏道:“好了九弟,你也別嫉恨為兄,為兄說這些全是為了你好。以后你要謹記——凡事三思而后行。走,看看你給朝廷的奏稿寫的怎么樣了。城破四天,如今又抓到了李秀成,也該向朝廷報捷了?!?p> 曾國荃嘿嘿一笑:“不瞞大哥,捷報——小弟在昨天大哥未到之前就派人送往京城了。不過小弟還留著底本,就放在書房里,大哥不妨去看看?!?p> “哦?九弟——你還有書房?怎么昨天不跟為兄說?——在哪兒,快帶為兄去看看!”
“大哥請!”
親兵剛剛摸索著點燃了屋里的燈,曾國藩就迫不及待地邁進了屋。他的前腳剛邁進門檻,立馬就打了一個寒戰(zhàn),全身的汗毛驟然間嚇得豎了起來。——原來,在曾國荃書房的正堂之上,竟然放著一口棺材!
“九弟……這么不吉利的東西,你放在這兒干什么?”走到棺材前,曾國藩有些生氣地說。
“大哥,您這就不明白了吧,小弟這是——帶棺出征。在外人看來,帶棺出征就是將生死置之度外,讓他們以為小弟為國盡忠,萬死不辭!”曾國荃頗為得意地說。
“這樣也不行,總之——棺材是死人才用的東西,放在這兒會給你帶來晦氣,你明天就找人把它抬出去給扔了。”
曾國藩臉皮緊緊繃著,毫無喜色,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曾國荃卻會意一笑,“大哥,您可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了。屋里放棺材,吉利的很呢!”
曾國藩雙眉頓皺:“九弟,此話怎說?”
曾國荃慢條斯理地說:“大哥,您好好讀一讀品一品……棺,材——官,財;升官——發(fā)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