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夢如幻
倆人還未開口說上一句話,忽急匆匆的跑來一個士兵,抱拳笑道:“司徒將軍,我家公子要吃桂花糕!廚房里的士兵不給做,說麻煩!”話畢,一轉(zhuǎn)眼看見司徒起起,頓時驚為天人,呆呆的道,“這、這、這、這……”心里那句問好的話“這位姑娘有禮了!”竟只說得出一個字了。
見狀,司徒大將軍自是心內(nèi)不悅,他的掌上明珠怎可容得人用這些輕薄的眼神來看!管他是誰!便大聲喝道:“你給我滾下去!”這個士兵聞言一抖,方如夢初醒,無視司徒大將軍的話,反而先與司徒起起彎腰行禮道:“這位姑娘有禮了!”方才又對司徒大將軍行了一禮,滿臉欣喜的轉(zhuǎn)身退下去。司徒大將軍立在原處,他身都未轉(zhuǎn),再喝道:“對你家公子說,他要吃桂花糕就回家吃去,軍營里一塊兒桂花糕都不給做!”
士兵聽了,一言未發(fā),只是他轉(zhuǎn)身又看了司徒起起幾眼,這才念念不舍的離去。
“白先生,起兒,你們隨我到帳篷里去說話?!彼就酱髮④娸p輕道,“這外面人多眼雜,我的起兒身為姑娘,不甚方便?!?p> “爹?!彼就狡鹌疠p輕喊了一聲。
一團笑意在司徒大將軍的眼睛里炸開,而白捉里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此刻,白捉里便隨著司徒大將軍抬步往里走。
衣袂飄飄,在身上輕輕浮動。
他在司徒府里的靈堂上救活司徒起起后,就被留著住下來,卻不見人,在府里只是白天睡,晚上也睡。一直睡到新皇來的那天,司徒寄緲親去打擾,他才起床。要了一身衣裳換上,結果還是連新皇也不見。這身衣裳料子極好,穿得人溫暖舒適,像這樣的感覺自他修煉有成那日起再到今朝之前便是從未有過的了,兩百年內(nèi)衣服于他而言只是蔽體之物。好也罷,壞也罷,只全然無感。但今朝修為散盡,他重新成為一個凡人,終又能有了穿衣服的真實感。
成為凡人,是因為她呢。
白捉里低頭往中間看去,只見她一直微微向右抬著頭,在那看司徒大將軍。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見了認真,和另外一百種情緒。
但他現(xiàn)在還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此時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一時,三人來到了帳篷里。這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個凳子,桌子上零星擺著兩三盤吃食、一壺酒和兩個酒杯,其余皆無。
司徒起起不免心中感慨,府里之人享著何等的榮耀繁華,又那么樣的鋪張浪費,可是司徒大將軍在漠北……唉不想了不想了,辛苦種樹的人怎么可能和后來乘涼的人一個樣兒呢?
現(xiàn)下,她已經(jīng)百感交集了。
從兒時聽爹娘說起的司徒老將軍的故事,到今天竟用這張臉面對司徒大將軍,在不知不覺間她的眼淚便淌下來。她不緊張,不害怕,只是心中真的有太多的感慨,令她難受極了。滿腦子都是這如夢如幻的七十二年。
忽然看見司徒大將軍放大的臉,她一下子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情不自禁的后退幾步,吐出兩個字:“將軍!”
司徒大將軍道:“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司徒起起邊咧嘴強笑,邊一把擦去眼淚。她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脫口叫出來的——竟是將軍!而不是爹爹!
“你今年都二十七了,怎么還是小時候那個性子,愛學著別人喊‘將軍’,起兒,你大了,不可再如此胡喊了,以后只許喊‘爹爹’!”司徒大將軍眼含淚花,笑道。
她點點頭,也笑道:“爹爹說的是,我以后再不胡喊了!”又抬一袖子擦去臉上的眼淚,現(xiàn)實就是,不管自己的思緒飄到多遠的地方,下一刻,僅僅在下一刻,一定會有人或者會有東西來告訴她,她現(xiàn)而今叫司……徒……起……起!
“起兒,你感覺自己的身體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適的?爹爹接到信,都為你急壞了,可是也沒有一點用,只恨這路途遙遙,攔住了爹!”司徒大將軍道。
“女兒現(xiàn)在好得很,一切無恙?!闭f著她走到白捉里身前,也不看他,只施禮道,“多謝白先生救我?!?p> 后面三人繼續(xù)閑話,各敘心情。司徒起起知道了司徒大將軍對白捉里那種相識恨晚的心情,也知道了司徒大將軍對女兒的疼愛宛如她對自己的子女,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司徒老將軍當年便是老來得子,六十九歲才得司徒大將軍這么一個。而司徒大將軍成婚雖早,卻一直因為朝堂中的各種勢利牽扯被先皇長年派著東西南北的作戰(zhàn),也是因為沒能娶到喜歡的女子之故,很多年來都只有司徒起起這么一個女兒。因此也顧不得對嫡妻的偏見,待女兒如珠如寶,雖然后面有了其他孩子,待這個女兒也是依然珍貴,事事都甚過其他孩子半分。
司徒起起小時候還被司徒大將軍帶在身邊一年有余,那一年是殺土匪,他出去作戰(zhàn)時便將女兒留在軍營里,由幾個親信和丫鬟青桔陪著。
司徒大將軍笑道:“起兒,那時你才八歲。一整年都跟著爹爹學劍啊刀啊,還跟別人一樣喊了爹爹一年的‘將軍’!”
“爹爹那時去剿匪為何要帶著女兒?”司徒起起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啊,平常人家也沒這樣胡來的。
司徒大將軍怔了半刻,道:“你不記得也是好事!不提了,不提了。”
司徒起起心下正疑惑,還要問什么,這時,忽聽外面有人吵鬧聲。說什么“公子”什么“救命的大恩”。
三人于是都按住話頭,只見司徒大將軍聽了一會兒,朝外大喝一聲:“不許放進來!”
話剛落下,卻見兩個人邁著大步鉆進來了,其中一個正是剛才對司徒起起說“這位姑娘有禮了”的那個士兵。
而另外一個也是士兵的打扮,但是卻言語無狀,神態(tài)輕浮。好像還沒有頭發(fā)。他自進來那一刻就在大喊:“本公子偏要在這軍營里吃到桂花糕!誰敢有意見?”
自稱公子的士兵那雙鼠眼一挨到司徒起起的身上就再沒離開過,嘴里卻還在桂花糕桂花糕的說個不停,活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