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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當(dāng)將軍的娘娘不是好園丁

九十二、一生之幸事

  因為天牢里女囚犯較少,所以都被安排進了天牢里最靠里的牢房,而郭府女眷作為要犯被單獨關(guān)押在最靠里的大牢房。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黑黢黢的牢房前,輕聲喚道:“郭夫人,我來看您了!”

  耳邊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有人悉悉索索摸索過來:“你是誰?你說你來看誰?”

  這是一個小女孩,聽那稚嫩的聲音,應(yīng)該是郭府的一位小姐。

  很快,我的眼睛適應(yīng)了這牢房內(nèi)昏暗的光線。

  我蹲下身,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只見她八九歲光景,頭發(fā)蓬亂,臉上也臟兮兮的,和路邊的小乞丐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心中黯然,抬頭看向她身后的牢房。只見這牢房靠墻一圈的地上鋪著一層破舊的席子,上面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人。席子鋪的太少,還有人直接躺在了地上。此時已是深秋,天氣漸冷,她們身上的錦衣早已換成破破爛爛的囚服,難以抵御這寒冷的天氣。而在地上躺著的人蜷縮著自己的身子,后背緊緊貼著別人,以免身體的溫度流失太快。

  她們都曾是尊貴的夫人、小姐,哪里受過這些苦?!從黑暗中傳來的壓抑的咳嗽聲可以聽出她們的處境多么不妙!

  我鼻子一酸輕聲回答:“郭小姐,我叫李粟,我是前來探望郭夫人的!”說完,我忙放下背簍打開蓋子,從里面拿出一包糕點放在她的手上。

  女孩打開紙袋貪婪地吸一口氣:“這是酥心閣做的桂花糕,真香??!”她捏起一塊桂花糕飛速地塞進的嘴里,囫圇一口就吞了下去。

  “慢點吃!”我看得目瞪口呆。

  “真香?。 迸n了手上的糕點碎沫送進自己嘴里,輕聲向我道謝:“謝謝你!”

  說完,她小心地抱著糕點移步向牢房內(nèi)最靠左的方向走去:“母親,母親!你看有人送酥心閣的桂花糕進來!”

  黑暗中有人從墻邊起身,然后愛憐地摸摸她的頭,輕聲對她說了幾句話,女孩聽話地點點頭,然后把手中的糕點分給身邊的人。

  而那人向我的方向走來。我站起身,看向來人,從身形可以辨認(rèn)出來人應(yīng)該是郭夫人。

  有人想起身攙扶她,她卻擺擺手拒絕了,獨自一人腳步踉蹌地向我走來。

  她身著囚服,發(fā)髻凌亂。那些毫無人道的劊子手應(yīng)該給她上了刑,導(dǎo)致她腿腳受了傷,腳步踉蹌,行動及其不便。當(dāng)她慢慢靠近,我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竟然在短短的幾日里全白了!那滿頭白發(fā)再次深深刺痛了我的雙眼。

  “義母!”我喉嚨哽咽,竟無語凝噎。

  “妍兒,是你!你怎么來了?你真是胡鬧!這里是天牢,不是你該呆的地方,趕緊離開這里!”郭夫人滿臉憔悴,見是我,強打起精神,皺眉低聲嗔怪道。

  “義母莫急!我給你們送點吃的來,馬上離開!”我掏出背簍里的糕點,一袋袋地遞給她,一邊壓低聲對她說:“義父已接到消息,應(yīng)該很快就會趕回汴京!您暫且虛與委蛇假意配合審訊,與審訊官員多周旋幾日,你們一定可以得救!”

  郭夫人一愣,繼而搖搖頭:“虛與委蛇假意配合?難道要承認(rèn)你義父通敵?不,我做不到!我就是死,也不會抹黑你的義父!”

  “義母!”我咬緊牙根,眼淚奪框而出:“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

  “什么都不用說了!你快回去吧!這不是你應(yīng)該來的地方!”郭夫人斷然拒絕道。

  “義母三思!為府中其他人多想想,他們不該妄送性命!義父正在趕往汴京的路上,只要拖到義父回到汴京,你們就都可以得救!”見郭夫人臉上露出的有些許猶豫,我忙掃射一圈她身后的眾人,繼續(xù)低聲勸道:“義母,您和義父感情深厚,如果失去您,對義父不啻于沉痛的打擊!還有府里的公子、小姐,如果失去了你們所有人,義父哪里還能獨活下去!”

  “可是,為了活下去而背叛你義父,承認(rèn)你義父叛國,我做不到!”郭夫人深吸一口氣,滿臉凄涼地說:“為了你義父的聲譽,我絕不會低頭!即使以死要挾,我也不會承認(rèn)他們強安于你義父身上的罪名!”

  即使在黑暗中,我仍能感受到郭夫人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的凜然正氣??粗?,我不禁愣神。如果是別人,我可以指責(zé)她或他不知變通,冥頑不靈!可她是郭夫人,是我敬重的人,責(zé)難的話我無法說出口。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位有底線、有信仰、有原則的女性!

  “即使與他們虛與委蛇,我們也難逃一死!只是茍延殘喘,多活幾日而已!等你義父回到汴京,我們就會成為他們制約你義父的工具!”郭夫人輕嘆一聲,留戀地回頭看向牢內(nèi)躺臥的眾人,回頭時臉上的神色只剩下堅毅:“你義父會明白的!如果我真的死了,幫我轉(zhuǎn)告你義父一句話:人生短短幾十載,此情綿綿無絕期!”

  “義母,您要活下去!這句話應(yīng)該由您自己告訴他!”聽了她的話,我的眼淚再次奪框而出。

  “我恐怕等不到他回來的那一天了!還有四天,我們就將天人永別!”郭夫人搖搖頭。

  原來,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臉上神色決絕:“我是他的夫人,是他的伴侶,但絕不會成為他的負累、他的累贅!”

  “夫人,您且忍耐幾日!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我淚流滿面,哽咽道。

  “不!妍兒,這里守備森嚴(yán),不要為了我們冒險,白白丟了自己的小命!你能來看我們,給我們送來這些糕點,我就很知足了!”說完,她回頭招招手,一個女子起身向我們的方向移步走來。

  等她走近了,我才看清,原來是柴榮的夫人劉氏。

  她同樣也身著囚服,神色委頓地來到我們跟前。就著昏暗的燭光,她輕瞟我一眼,見是我不禁一愣。

  劉氏之前見過我,所以知道我的身份。她是個伶俐的女子,見我這身打扮,也不多問,而后溫順地低下頭,對著郭夫人輕聲問道:“母親,您有何事吩咐?”

  郭夫人神色如常地答道:“巧娘,把這些糕點拿去,給大家分了吃吧!”說完,她把手中的糕點遞給她。

  劉氏應(yīng)了,接過糕點向黑暗的牢房深處走去。

  “你趕緊回吧!聽我的話,以后不要再來了!”郭夫人凝眉勸道:“你無需做那些無用功,現(xiàn)今的汴京危機四伏,切勿行差踏錯!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義母!我不……”

  未等我的話說完,郭夫人擺擺手:“什么也別說了!你們在外面都要好好!告訴你義父,能與他結(jié)為夫妻,是我一生之幸事!”

  這是我聽過的最真情的告白,也是最令人悲痛的告白!

  我心痛如刀絞,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義母!”

  郭夫人卻揮揮手,示意我趕緊離開。

  “義母,還有一事容我細稟。昨夜有兩個黑衣人去了郭府。”我仔細看郭夫人的神色,但見她一臉的詫異,不禁心中一沉:“我們擒住了這兩個黑衣人,得知他們是蘇大人派來的,想在郭府中尋找一封信。”

  “尋找一封信?”郭夫人驚訝道。

  “對,一封信!這封信對蘇大人一定很重要!”我急切地問郭夫人:“義母,你可知道這是一封什么信?如果找到這封信,郭府上下也許能逃過一劫!”

  郭夫人搖搖頭,神色漠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況且,即使有了這封信,當(dāng)今圣上也不會放過郭府的!既知無用,何必做無用功?!”

  我的心漸漸沉入海底。

  “母親,我扶您回去吧!”劉氏分發(fā)完糕點回到牢房門前,攙扶住郭夫人。

  郭夫人點點頭,回身向牢房內(nèi)緩慢地走去。

  她知道前方是條不歸路,但她的腳步毫不遲疑,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去!

  劉氏回頭看我一眼,然后低眉回頭攙扶郭夫人回到黑暗深處的席子邊坐下。

  如果我沒有看錯,劉氏眼中含著淚,還有濃濃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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