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給他一條活路
劉氏似是想跟我說什么?可是她卻一句話都沒有留給我。
她攙扶著郭夫人回到牢房內,再也沒有起身前來搭理我的意思。
我擦去淚水收拾地上的簍子,不經意間發(fā)現(xiàn)眼前牢房門內的地上還有一包糕點。
我伸出手拿起那包糕點,正要輕聲叫喚她們來人拿點心,卻意外發(fā)現(xiàn)手中的觸感異常,我下意識地將呼喚聲吞回自己的肚子里。
對,那觸感是溫熱的、柔軟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糕點!難道這就是劉氏哀求的眼神里要表達的東西?
我警覺地四下看看,昏暗中的甬道,并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忙小心地從牢房門內取出那個包裹,輕輕放進我的背簍。
崔總管站在甬道相連的路口,見我神情萎頓地走出來,輕嘆一聲:“人各有命!今日她們的尸首有你來掩,來日我等的尸骨卻不知何人埋?!”
說完他轉身領著我在甬道中穿行。
昏暗中刺鼻的血腥味陣陣翻涌而來,黑黢黢的牢房內,四周好似暗藏著眾多鬼怪,正虎視眈眈地審視著我們,那些魑魅魍魎隨時準備撲向我們,撕碎我們的小命。
我全身僵硬,背著背簍的后背已然汗?jié)瘢闹形ㄓ邪蛋灯矶\,老天保佑,讓我們一定安全離開此地!
偶爾遇到巡查的衙役,我跟在崔總管身后大氣也不敢出。他們見是崔總管忙點頭行禮,我們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牢房門口。
門外的兩個守門見我們出來,也不攔我們,開門讓我們自行離開。
我們離小樹林已是不遠。
我深吸一口氣,扭頭向崔總管微微頷首,帶頭向小樹林走去。
“哇——”從我的身后傳出一陣微弱的聲音,我忙將背簍轉移到身前,輕輕地拍拍。
“什么聲音?”崔總管身后的兩個門衛(wèi)探頭向我們看來。
只見崔總管右手雙指微動,幾只駐足在院墻上的黑色烏鴉“哇哇——”大叫著飛上天空,撲棱棱地轉瞬消失在小樹林的方向。
“原來是烏鴉叫。”兩個探頭的門衛(wèi)縮回了腦袋。
幸好,背簍里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我加快腳步,飛快地向小樹林疾步而去。
小樹林里,大江叔正焦急地踱著步子,見我抱著背簍急急向他行來,忙一把接過我手中的背簍,跨在自己的后背上。
黑暗中,我飛速褪下那身差服用包袱包上。
我身后跟來的崔總管見了大江叔也不言語,向他略一抱拳,接過我遞來的包袱轉身匆匆離去。
現(xiàn)在,我們應該安全了!
我松口氣,想接過大江叔后背的背簍,卻被大江叔輕輕擋開。他沉著臉,拉著我在樹影的掩藏下向符府方向而去。
我們繞到符府后院的小角門外,大江叔有節(jié)奏地輕叩角門幾下,立即有人在院內開了門。讓我沒想到的是給我們開門的竟然是符虎。
黑暗中,符虎露出他的一口大白牙咧嘴向我一笑,又回頭對大江叔點點頭,然后悄悄離開。
大江叔背著背簍,毫不遲疑地向他居住的偏院急急行去。
怎么能讓大江叔帶回偏院,這可是柳氏托付給我的!
我忙上前攔住他,想取下他后背上的背簍,大江叔拂開我的手,穿過我的身旁,抬步向前走去。
我急了,上前一把抓向他身后的背簍。他的身后仿佛長了眼睛,身子一晃避開,繼續(xù)向前行進。我不甘心,快走兩步,一個掃堂腿掃向他的下盤。他輕輕一躍,躲開我,也不言語繼續(xù)向偏院方向走去。
在后院的小路上,我們一路走一路悶聲不響地拆招。無論我出什么招式,他都會小心地護住他身后的背簍。
眼看這偏院就在眼前,看來,大江叔不會輕易把背簍交給我了!
我無奈只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進偏院。
大江叔見我執(zhí)意不肯離開,只好將院門掩上,向最靠左邊的房間走去。
這是他的臥房,簡陋得只有一張木床和一張小圓桌。
我點上油燈,大江叔則小心翼翼地取下背簍輕輕放在桌上。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打開背簍,背簍里安靜地躺著一個深藍色的小包裹。
我怔怔地看著這個小包裹,這么安靜的小包!仿佛之前我聽到的背簍里傳來的“哇——”聲只是我的臆想。
遲疑間,大江叔已取出背簍內的藍色小包裹。
他小心地打開藍色小包裹,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這嬰兒約莫三四個月大,身上裹著一個看不出底色臟兮兮的包被。
此時,這小不點小臉煞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地躺著。
大江叔眉頭緊蹙,將食指伸到他的鼻翼下輕輕一探,然后神色一松,輕聲對我說:“沒事,他睡著了?!?p> 我輕舒一口氣,抱起桌上的小嬰兒,摸摸他柔柔的小臉,對大江叔說:“今晚之行有驚無險,好在有崔叔幫忙!”
我把牢房內我與郭夫人相見的情形和出來時發(fā)生的小小插曲簡單說了一遍。
大江叔揉揉眉頭,推斷道:“看來,這是劉氏的骨肉!”
“應該是吧!”我點點頭,這個嬰兒是劉氏的骨肉可能性很大。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她將包裹放在門邊,但除了她還能有誰?否則她不會在攙扶郭夫人回鋪位時回頭看我一眼,她眼中的祈求我應該沒有看錯。
“您早點休息,我?guī)匚业脑豪?!”說完,我抱著小嬰兒準備離開。
“你不能帶他走!”大江叔攔住我:“這府中上上下下有很多眼睛盯著府里的主子們,要知道你也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你帶著他不安全,對你們倆都不利!如果你相信我,就把他交給我,我來妥善安排?!?p> “妥善安排?”我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妥善安排!在這種情形下,把他送出去才是最妥當?shù)奶幚磙k法!”大江叔點頭道:“紫竹院里不明不白地冒出一個嬰兒,你怎么向別人解釋?恰在此際,天牢中丟失了一個嬰兒,兩向一對,別人就會懷疑上你,到那時,你和他都逃不掉!而且,這小嬰兒交給你,你那沒有奶媽,用什么喂他?”
我聽了不禁躊躇起來,怎么辦?交給大江叔嗎?如果孩子發(fā)生意外,我辜負了劉氏的重托,怎么辦?
見我抱著小嬰兒默不作聲,大江叔勸道:“柴夫人把孩子托付給你,是希望給他一條活路,而不是把他送進險境,同時還賠上你的小命!只有把孩子送出汴京去,這樣可以給他一條活路,也給你自己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