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著荊棘的王冠而來,
你握著正義的寶劍而來。
律師,神圣之門,又是地獄之門,
但你視一切險阻誘惑為無物。
你的格言: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
唯有客觀事實才是最高的權(quán)威?!?p> ……
2010年9月10日,凌晨4點
燕京,國際金融大廈38樓,會議室
萬良辰慵懶的靠在人體工學椅上,揉了揉太陽穴,心想:“五點前應(yīng)該能搞定,還可以瞇一會兒?!?p> 他順手端起還剩四分之一的摩卡咖啡,又抿了一口,這已經(jīng)是今晚沖的第三杯了。
他是燕京規(guī)模最大的律所——金城律師事務(wù)所首席合伙人洪大慶律師的助理。
令人悲傷的是,他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拿到了律師執(zhí)業(yè)證,但礙于金城律所的利益分配機制等原因,遲遲未能獨立執(zhí)業(yè),只能在洪大慶麾下充當“法律民工”。
加班加點不給補貼,通宵爆肝純屬自愿。
千言萬語歸結(jié)為一個字:苦逼。
或許是最近一個多月連續(xù)加班導致身心俱疲,或許是長期飲用咖啡造成身體不適。
萬良辰突然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意識也逐漸模糊,最終哐當一聲,連人帶筆記本電腦栽到桌子下面去了。
咖啡杯也被充電線連帶著跌落在地板上,旋轉(zhuǎn)了幾圈才無奈停下,張著大嘴注視著這個苦逼青年。
萬良辰感覺意識在消散,耳機中的音樂不再悅耳,喧鬧的城市也停止了呼吸。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像那些英年早逝的同行一樣,也要猝死了。
面對死亡,他其實并沒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無盡的遺憾。
畢竟,爸媽是好不容易、拼盡全力才將他供到大學畢業(yè),他也好不容易成為了一名執(zhí)業(yè)律師。
“你戴著荊棘的王冠而來,你握著正義的寶劍而來……”萬良辰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領(lǐng)執(zhí)業(yè)證時面向國旗、手持《憲法》宣誓的場景。
好冷,不知道過了多久,萬良辰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窿。
這是……死了么?
他艱難的撐開眼簾,目光所及是一張歪倒在地的人體工學椅,椅子腿下躺著一個白色的咖啡杯,被子周圍是一片帶有咖啡污漬的淺灰色地毯。
呼,還活著。萬良辰松了一口氣。
他捏了捏眉心,抓起會議桌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快7點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咖啡杯和鍵盤上潑了咖啡的筆記本電腦,摁了摁開機鍵,發(fā)現(xiàn)沒了反應(yīng)。
“艸?!?p> 萬良辰暗罵一聲,也不知道爆肝一晚的代理方案保存沒有,不由感嘆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拖著還不太靈活的身體,走到會議室門口,吱的一下打開門,恰好看到清潔阿姨張姐走進律所。
“張姐,早?!?p> 張姐嚇了一跳,看到是萬良辰,臉上露出關(guān)切:
“良辰,你昨晚又沒回去???睡在會議室了嗎?天涼了,這么拼命身體怎么受得了啊。”
萬良辰無奈地沖張姐笑了笑,“沒事的,張姐,我都習慣了?!?p> 說罷,他穿過精心設(shè)計,有著大幅落地窗、掛滿榮譽牌匾的前臺和鋪著淺灰色厚地毯的走廊,經(jīng)過一間間會議室和掛著中英文銘牌的合伙人辦公室,來到卡座區(qū)域。
萬良辰的座位在走廊盡頭第一排,臨近洪大慶的辦公室。
將筆記本電腦放回卡座,萬良辰又去茶水間接了杯熱水,拉過一把人體工學椅,圓臀壓的椅面凹陷。
筆記本電腦無法開機,其他同事還沒上班,萬良辰索性不再想去代理方案的事情,反正時間還早。
腦袋還有些痛,他搞不清楚為何會突然暈倒,看來得抽空做個全身體檢才行,萬良辰心里盤算著。
算了,想這些干嘛,先去吃早餐。
萬良辰站起身,去洗手間簡單洗漱一番,乘坐電梯,來到樓下。
……
“白露秋分夜,一夜涼一夜?!?p> 白露剛過,天氣轉(zhuǎn)涼,天空灰蒙蒙一片,放眼望去,三兩行人面帶口罩匆匆走過,萬良辰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道路兩旁的銀杏葉正由綠轉(zhuǎn)黃,一到秋天,燕京就又變成北平了,人間天堂不過如此。
萬良辰不由得打了個噴嚏,連忙裹緊大衣,弓身鉆進國際金融大廈對面胡同里的包子鋪。
老板娘見他走進來,熱情的打招呼道:“來啦,良子,今兒挺早??!”
“嗯,來四個肉包,打碗胡辣湯?!比f良辰隨便應(yīng)了一句。
“好咧,馬上來。”
萬良辰掃碼付了款,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正準備翻看微博頭條,便聽見一道甜美酥麻的聲音。
“良辰?”
萬良辰抬頭一看,喊他的卻是慕雪。
慕雪是他同門師姐,又都在洪大慶團隊,自然相熟。
慕雪是姑蘇女子,長相清冷,卻不失端莊大氣。眉弓立體明顯,眉眼深邃有神,雙眼皮,一副好看的杏仁眼。
只見她眉毛平直而自然,沒描眼線,櫻桃小口上涂著淡紅色的口紅,與白皙圓潤的俏臉相映成輝。
身穿灰調(diào)松木綠薄款毛衣,披著卡其色外套,一襲薄荷綠色長裙遮擋住緊致的小腿,更加凸顯出皮膚雪白。
長發(fā)扎起,帶了一款水晶耳釘,右手戴了一條簡潔的玫瑰金手鏈,腳穿4cm尖跟蛇皮包踝靴,拎著與裙子相近色的手包。
迎著剛剛掙脫云霧束縛的朝陽,使她的臉一半明亮一半陰影,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女一般。
萬良辰心神激蕩,情不自禁道:“師姐,你今天好美哦?!?p> 慕雪笑靨如花,拉開板凳悄然坐下,杏眼注視著萬良辰,嗔怪道:“只是今天美嗎?”
萬良辰自覺表達不夠嚴謹,假意重新打量一番:“唔,每天都很美,今天格外好看?!?p> 萬良辰自問并非那種喜歡用糖衣炮彈哄女孩子開心的lsp,剛剛不過是“以事實為依據(jù)”的職業(yè)操守的自然流露罷了。
慕雪很是受用,笑吟吟道:“我要兩個包子,一碗小米粥?!?p> “得咧?!?p> 萬良辰笑著站起身來,點餐,付錢,重新落座。
不多時,老板娘將一碗胡辣湯、一碗小米粥、六個肉包送了過來。
萬良辰道了聲謝,將小米粥輕輕放在慕雪面前,又拿出紙巾來,使勁擦了擦桌面。
慕雪笑著看他做完這一切,才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隨即發(fā)出贊嘆的聲音:
“好吃?!?p> 兩人經(jīng)常光顧這家小店,每次慕雪都不吝嗇對包子的口感和美味進行稱贊。
“確實不錯?!?p> 萬良辰每每假意附和,對他來說“食能果腹”即可,美味與否,無意點評。
不過,慕雪并未在意他的敷衍,而是問道:“良辰,你多久沒去探望徐老師了?”
徐老師是燕京大學法學院教授,也是兩人在燕大讀研時的導師。
看慕雪秀眉微蹙,似乎有什么要緊事情,但卻無責備之意。
萬良辰有些支支吾吾:“暑假前去過一次,最近工作忙,還沒來得及去呢……”
慕雪瞥了一眼萬良辰,知道他所言非虛,才繼續(xù)道:
“聽說吳老師病了,乳腺癌晚期?!?p> 萬良辰聞言鼻子一酸,有些不敢相信,失聲道:“怎么會!”
吳老師是徐老師的愛人,當年跟徐老師是同班同學,一起插過隊,也是燕大的教授。
萬良辰讀研期間經(jīng)常去徐老師家里蹭飯,吳老師對他格外關(guān)照,他也一直把吳老師當母親般對待。
吳老師由于身體不好,去年剛辦了提前退休,沒料到竟然確診乳腺癌。
慕雪也是感嘆世事無常,然后提議道:
“下午開完會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萬良辰眼里噙著淚花,低頭道:
“行……”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萬良辰的內(nèi)心無法平靜,他失神地吃著包子,原本疲倦的臉龐更顯得落寞了。
慕雪靜靜地打量著坐在對面的青年:五官清秀,皮膚白皙,看不出社會毒打出來的堅毅,也不見歲月洗滌出的滄桑。
恰如當年在校時那般干凈,可一切又不再是當初模樣。

深清學人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