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不辜負(fù)死人
“你呀！”
郭子興帶著騎兵回城，路上對著郭天敘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平常老子都是怎么教你。人心！人心！你一點記不??？”
說著，皺眉搖頭嘆氣，“咱爺們還指著人家賣命呢！小九馬上和月牙兒成親了，是咱郭家自己人，你不好好籠絡(luò)住，還跟他置氣，你長沒長腦子？恩威恩威，恩在前邊知不知道？”
旁邊騎馬的郭天敘，聞言有些委屈，不忿道，“他打了兒子的親兵，兒子總不能當(dāng)看不見吧？”
“還不是張老六惹事在先？”見其他人都騎馬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讓他們父子說話，郭子興吼道，“再說了，他娘的他打了人，你就要打他？”
“不打他兒子不是沒臉了嗎？”郭天敘更覺委屈，“您是沒看著當(dāng)時小九那樣，把俺放在眼里了嗎？”
“蠢貨！”郭子興怒道，“他為啥打人，是不是有個緣由？你雖是老子的兒子，可是也要講一個理字吧？光知道拿身份壓人，如何服眾？”
說著，不等郭天敘開口，繼續(xù)說道，“老子問你，他打了張老六，你覺得沒臉，張老六打他的人，他有臉嗎？”
“您讓俺咋辦？那么多人看著？”郭天敘爭辯。
郭子興強(qiáng)壓心中的怒氣，“老子要是你，先問問他為啥打人，是張老六的不是，先罰張老六。這么一來，朱小九打你的人，是不是也得給你個說法，是不是也得認(rèn)罰！”
郭天敘低頭琢磨，沒說話。
“他認(rèn)罰就得給你低頭，就得有所表示。張老六也不能白挨揍，里子面子你有了，別人也說你郭大公子處事公道，是不是比他跪下強(qiáng)？”
郭子興接著說道，“辦事動動腦子！你這毛毛愣愣地性子，啥時候能改改！多大地人了，一點都不穩(wěn)當(dāng)！”
見父親說的有理，郭天敘不再反駁。
想了想，尷尬地笑道，“兒子也是一時著急，沒想到那么遠(yuǎn)！”
“錯了就認(rèn)！還褶道啥？”郭子興自然是望子成龍心切，說道，“你看人家朱重八，人家咋能想到？人家咋辦事那么漂亮？”
“爹，你總提他干啥？”郭天敘頓感頭大。
“今天你能有面子，還多靠人家朱重八！”郭子興吼道，“人家給你賠罪，讓小九給跪下，你以為是怕你呀？他是不愿意鬧大，他是敬著你，也敬著你老子！”
郭天敘冷笑下，似乎根本沒往心里去。
郭子興嘆口氣，又道，“下個月是你娘生辰，到時候重八和小九來家吃飯，你去敬酒把這事給說和過去，明白了嗎？”
“爹，他們都是咱家地手下，吃咱郭家......”
“咱郭家養(yǎng)兵地糧食，還不是靠他們搶？”郭子興唾沫都說干了，越發(fā)地生氣，“現(xiàn)在咱家正是用人之時，咱們地身家富貴都是這些人殺出來地，別人叫你一聲大公子，你真他娘地以為自己是太子爺啦！”
“朱小九和朱重八這樣敢豁出命廝殺的人，咱們不好好籠絡(luò)住，將來靠誰？你老子我自己能殺幾個？”
亂世，沒有簡單的人。
郭子興草莽豪杰，可能沒別地眼光和心胸，但是接人待物一點問題沒有。
起碼他知道，他自己最大地依仗是什么。起碼他知道，人才要給予恩賜和重用。
老話講吃虧是福，小九在郭天敘身上吃了虧，但是在弟兄們眼里，卻更高大起來。
九爺為了自己兄弟，敢打大帥公子地親兵，敢跟大帥公子叫板，義氣！
這年月當(dāng)兵地心思簡單，誰拿他們當(dāng)人，誰拿他們當(dāng)兄弟，他們就給誰擋刀子。
所以無形中，小九在自己這四百人里，更得人心，更得擁戴，更被敬重。
即便是兩千降兵之中，小九爺有了屬于自己的威望。經(jīng)歷此事他也更加成熟，終于像是一個真正地二把手，無論走到哪，都有人恭敬并且親熱地叫一聲，九爺。
又過了些天，降兵們改名義字營。大營里，義子營大旗高高掛起，迎風(fēng)舒展。上面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正是小九的手筆。
小九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琢磨著心里惦記的事，答應(yīng)人家的事，也是時候去辦了。
于是，操練完士卒之后，朝朱重八房里走去。
迎面有士卒打招呼，“九爺，吃了嗎？”
小九笑罵，“才他媽幾點就吃飯，凈想著吃！”
被罵的士卒也不惱，反而咧嘴大笑，似乎能被小九罵上幾句，也是有面子的事。
“哥！”
小九撩開門簾，朱重八正和耿再成他們看著地圖，商量著啥。
“小九來啦！”
“九爺！”
眾人紛紛打招呼，朱重八背著身，“正打算找你呢？”
小九見他們都圍著墻上的地圖，“咋了？要打仗？”
朱重八回身，笑道，“地面越來越不太平了，大帥派人來信，濠州邊上各家寨子都組了民兵，山里頭也有土匪，讓咱們?nèi)ソo平了！”
“順道再搶點糧！”小九冷笑下。
“就你怪話多，不搶糧吃啥？”朱重八笑罵，“里里外外幾萬張嘴等著呢！”
“哥，俺想跟你告?zhèn)€假！”小九翹著二郎腿坐下。
“又回城找月牙兒？行，去吧！早去早回！”
“不是！”小九正色道，“出趟門，去定遠(yuǎn)！”
“上那干啥去？”朱重八問道。
小九放下腿，“周大哥死那天，俺答應(yīng)他不少事，還沒給辦呢！以前是身上有傷，走不了?，F(xiàn)在能走能跳，俺想著就把事兒給辦了！”
朱重八沉思下，“中！多帶幾個人！”
“不用了！”小九笑道，“帶那么多人干啥，俺這身手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說，定遠(yuǎn)也沒多遠(yuǎn)，兩天就回來了！”
“中！”朱重八笑笑，對屋里人說道，“看著沒？小九這小子心里沒別的，就是兄弟義氣！”
“九爺，仗義！”
“小九夠意思！”
邊上人都贊道，這不是為了面子好看，隨意的夸獎，而是真情實意。
這是義氣的最高境界，把戰(zhàn)死的兄弟尸骨，遺物帶回老家。說到做到，不辜負(fù)活人，亦不辜負(fù)死人。
這樣的兄弟，誰不喜歡，誰不佩服，誰不敬重！
小九拱手謝過，“俺走啦！”
“馬上天黑了，你哪兒去？走夜道兒？”朱重八問道。
“先回城！”小九低頭一笑，“俺好幾天沒見著月牙兒了！”說著，小九抬頭，“俺上回回城，月牙兒給俺做地新衣裳，還有新鞋，俺都沒來得及穿！”
“滾！”朱重八大手一揮，“滾滾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