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天天都在做什么?”
轉(zhuǎn)眼到了四月下旬,丹霞公主的儀駕已經(jīng)整治妥當(dāng),繡坊終于騰開手腳給尋常人家裁制新裳了。這一日,便是彩繡坊來昔花樓丈量衣服尺寸的日子。
申時過半,送走了那些量衣師傅,我們便也閑坐下來飲茶。
“還能做什么?日常那些老人兒來,招待罷了。”
“你們就如此清閑嗎?”水中仙皺著鼻子抱怨道,“自打阿姆病倒,你們也沒一個頂事的——嚯,尤其你們那些主顧,真真是不省心,凈比著開席,可為難死我了!”
“過兩日公主便要出城了,主顧們自己個兒都忙得焦頭爛額,還能煩了你去?”
“怎么不能?!”水中仙立馬挑高了眉毛,“那天送迎使曹大人開席,桌上便有人要搶阿薔的局——?dú)G?阿薔最近怎如此吃香了?”
“還不是阿薔姐姐那一手絕技惹來的禍?zhǔn)???p> “你個小丫頭又知道什么了?”我回頭睇她,“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阿妍,我可是要擰你的嘴的。”
“咱們昔花樓里頭,只有阿薔姐姐是會變戲法的嘛!”她扭了身子,撒嬌道。
“又排揎我,小心我變出根繡花針來扎你!”笑鬧一陣,便有人進(jìn)來通傳,竟是燕三爺遣了人來,將一口尺把長的條形木盒放在廳堂的桌上,說是送給昔花樓姑娘們的別禮。
想他明日便要壓車回轉(zhuǎn)北燕,這一去倒是有些別離的傷感了。
“我家三爺還說,這個盒子的鎖十分精巧,誰能打開,便把鎖頭和匣子送了他去,裝些什么寶貝都是好的?!眮碚呤莻€十五六歲的小廝,一張笑臉,與滿二哥倒頗有幾分相似。
“這么說,這匣子里的東西,是另有所贈咯?”
“仙兒姑娘好機(jī)敏,我家三爺正是這個意思?!?p> “快打開來讓我們瞧瞧,是什么寶貝?!彼邢赡抗庾谱频囟⒆∧莻€木匣,半晌不見小廝動作,便有些不悅,“怎還不上來打開?”
“這把鎖的鑰匙只有一把,現(xiàn)下在三爺手里。姑娘高才,可以自行打開匣子?!?p> 仙兒眉目一立,便要發(fā)作。我們也是面面相覷——誰打得開便歸誰,鑰匙又在他燕三手里,他自己收著匣子不好嗎?何苦拿出來討人嫌。
“我能打開這個匣子?!?p> “我就說阿薔姐姐會變戲法。”我瞪了夕顏一眼,警告她不要起哄。
“姐姐們知道,妹妹只會變些小把戲,今日遇到燕三爺出題,姑且站出來獻(xiàn)個丑,打不開的話姐姐們也別笑話我?!卑⑺N起身福了福,對水中仙尤為恭謹(jǐn),待她首肯,才翻卷了袖口,動起手來。
我起身請那小廝坐了,又張羅了些茶點(diǎn),便站到旁邊去看。
夕顏點(diǎn)起了線香,裊裊娜娜的煙柱飄散在空中,分外妖嬈。一炷香燃盡,阿薔手里的鎖頭也咔吧一聲,應(yīng)聲而開了。
“姑娘好巧的身手,小的可以回去復(fù)命了?!?p> “等一下!”
小廝退走的腳步頓住了,卻不抬頭看人,只道:“匣中的短劍,是我們?nèi)隣斮浗o樓中的一位會舞劍的姑娘的。煩請仙兒姑娘尋她出來,替我們?nèi)隣斎诵囊饬T!”言罷,他雙手撩起裙擺,工工整整跪下,向水中仙叩了頭,便自去了。
我們更加摸不著頭腦,會舞劍的姑娘?我們這些弱質(zhì)女流,若會舞劍,誰還來做這下賤活計?去深宅大院里做女侍衛(wèi)不香嗎?
“哼,小賤蹄子?!奔?xì)細(xì)的嗓音有壓抑不住的憤怒。
“夕顏!你說什么?”我一驚,回頭去看她。
“是。。。”夕顏咬著嘴唇,雙頰憋得通紅,“是后院洗衣房的那個丫頭,她會舞劍。哼,小小年紀(jì),便學(xué)得跟那些臭男人一樣,舞刀弄槍。。。”
“你說誰?”我愈發(fā)不解起來。
“就是那個把我推進(jìn)池塘里,差點(diǎn)淹死我的賤女人!”
我沒料到夕顏會哭起來,捂了眼睛,纖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楚楚之姿分外動人——日后,怕又是個美人坯子。
“是你那個姐姐嗎?”
黃娘子插了進(jìn)來,我們的目光便又統(tǒng)一轉(zhuǎn)向了她,倒將她看得窘迫起來。
“夕顏原先是跟著我的,她家的事情我。。。我知道一點(diǎn)?!庇谑牵覀兟狘S娘子轉(zhuǎn)述了夕顏的故事。
夕顏原姓辛,名字叫做辛妍,家中有一姐一弟,卻只有她是嫡出。庶長女辛夷,早年定給了靖南伯家的嫡幼子,也算是兩小無猜,誰知辛家一朝獲罪,全家遭貶,這門親事也作罷了。直至今歲,辛夷也未到及笄的年齡,帶著小弟辛酉困在昔花樓的后院里。
“她。。。她。。?!毕︻佉е齑?,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那本來是要定給我的親事,誰知父親在外面有了女人,比我娘還早生下了那個賤人,生生把我的好姻緣搶去了!
“還有她那個不講理的弟弟,分明是他推倒了我,不僅不知錯,還伙同小賤人把我扔進(jìn)了池塘,害的我病了好幾天,誤了靖南伯家的宴會,他家的小公子才會被她狐媚了去!”一邊大聲指責(zé)長姐的不是,夕顏的牙齒還咬得咯吱作響,“小小年紀(jì),成日價進(jìn)出伯府,纏著小公子教她習(xí)武練劍,呸,好不要臉!”
“住口!”
無言以對的我們正不知該如何安撫她的情緒,那邊廂水中仙已然暴跳如雷起來。
“就算她是庶出,也是你的長姐,如此刻薄親長,他日得勢,我們還不都得被你掀翻了去?”
“沒那么嚴(yán)重吧,夕顏平日里是個很好。。。”
“好?”水中仙的眼風(fēng)掃過黃娘子,將她看得瑟縮一下,訥訥不敢言,“她才十二歲,就能一口一個小賤人地罵自己的親姐姐了!再過幾年還了得?”
“遠(yuǎn)香近臭罷了。”我笑呵呵地站了起來,“她在家里過的什么日子,恐怕是那位與她利益攸關(guān)的長姐說了算吧?夕顏,我說得可對?”
夕顏抽噎著,瞪了水中仙片刻,眼角瞥向我,又迅速低了下去,拳頭也松開了。
“小蹄子,以后別再讓我聽到你嘴巴不干凈!”
“那好了,即然這把短劍是送給辛夷姑娘的,來人,去把辛大姑娘請來。”
未等聽吩咐的龜奴出門,那邊廂便有人沖了出來,高聲驚恐地尖叫道:“不好了,曹阿姆。。。曹阿姆。。。你們快去看呀!”
“秋棠?你傷好了嗎?怎一個人跑出來。。?!?p> “曹阿姆。。。曹阿姆,她沒氣了!”聽她斷斷續(xù)續(xù)一番描述,我們也是齊齊一怔,呆立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跌跌撞撞向后院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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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即卯
及笄,第二個字念ji,一聲。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古時候的成年女子的,意思就是女孩子長大了,頭發(fā)長長到可以插待發(fā)簪了,可以議親嫁人了的意思。 睇,凝睇,di音,四聲。是回頭抬眼看了一眼別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