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后林氏入宮之前,辛貴人宮里的木蓮亂嚼舌根,被罰跪在乾清殿前直至凍餓而死的事,正甚囂塵上。
“你說,木蘭的心是什么做的?好狠!”
“哪還有什么木蘭,辛貴人手下的掌事宮人才叫木蘭!”
“哦哦,打嘴,打嘴!”顧湘月翻了個(gè)白眼,沒事兒她才不愿意跟水中仙較那個(gè)真兒呢。
“你個(gè)小妮子,不好好唱你的曲兒,凈操這些個(gè)閑心?!彼邢蓱袘械乜吭谫F妃榻上,嘴里不時(shí)吐出兩顆瓜子皮,“不過話說回來,林小姐要從你們府里出嫁,倒不見你有多忙啊!”
“我忙什么?!碧岬竭@個(gè),顧湘月的頭便默然垂了下去,不吱聲了。
自打她看走了眼,跟府里最說了算的人鬧得很不愉快,還間接導(dǎo)致了白巾軍圍攻將軍府。自打那之后,湘月便對(duì)什么都犯來了懶,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致似的,甚至對(duì)大小姐林熄的照顧都疏懶了。
“忙什么?”水中仙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就算不幫忙辦嫁妝,熄姐兒你也不管啦?咦,這許久了都沒見那小家伙,你……”
“熄姐兒有嬤嬤帶著呢,六爺給請(qǐng)了師傅?!鳖櫹嬖乱桓睙o所謂的樣子。
“嗯?”水中仙有些懵,“熄姐兒有好不到兩歲吧?請(qǐng)什么師傅?”
“六爺是不放心我?guī)??!毕嬖碌χ鴵u頭,神情越發(fā)地沮喪。
“那你就這樣……了?”水中仙總覺得這不該是湘月應(yīng)有的樣子,從前那個(gè)蹦蹦噠噠的女孩子,唱起歌來總是激越向上的,“就算你識(shí)人不清,就算你,嗯,為了個(gè)不靠譜的男人跟‘大靠山’鬧翻了,也不該這樣,這樣自暴自棄呀!”
“我……”湘月臉皮有點(diǎn)抽筋的樣子,“我有嗎?”
“要不我拿鏡子來給你照照?”水中仙斜翻著白眼瞧她,“最見不得你那副垂頭喪氣的臭德行,比老汪喝酒還不可原諒!”
“???汪大人又喝酒了?”
“可不是?”水中仙翻了個(gè)大大的白眼,又躺倒下去,嘟囔道,“還作了一大堆歪詩,非要念給我聽,真真煩死了!”
“哈哈,你原先不是最愛聽他念詩的嗎?”湘月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點(diǎn)光芒。
“誰說的?”水中仙不高興地瞪她,“你不知道他有多酸嗎?”
“酸兒辣女啊!”湘月頭一擺,雙肘架在炕桌上撐住下巴,笑瞇瞇地調(diào)侃她,“說來你也嫁過去好久了,怎么還沒喜訊?”
“死妮子,就你閑的緊!學(xué)那起子沒本事的婆子嘴碎——”可還沒等她罵完,肚里就是一陣翻騰,將剛剛嚼碎咽下的瓜子一股腦兒嘔了出來!那地上的一灘,泛著難聞的酸味兒。
“哎呀,別是干果吃的多了,難受了!”
驚嚇之下,湘月一蹦跳出好遠(yuǎn),又是叫水又是喚郎中的,可鬧騰了一氣。待得將這里收拾妥帖,天色都暗了。
“月姑娘,將軍遣人來說,汪大人來接夫人了?!?p>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湘月哈哈一笑,“你去跟他們說,今天仙兒姐姐不回去了——這么大的事,不好挪動(dòng)的?!?p> 那侍女有些無措,就這樣模棱兩可的話,她可沒法跟將軍交代呀!
“算了,不為難你,我自己去說?!鳖櫹嬖屡芰藘刹剑只腥煌A讼聛?,扭回頭跟仙兒說,“你今天就別挪動(dòng)了吧?”
“得了得了,就這么嬌氣了?”水中仙又丟了個(gè)白眼給她,起身要一起往前頭去。只不過剛一起身,頭便有些暈,一個(gè)不穩(wěn)又坐了回去。
“你看看你,還逞能!”湘月終于拿住了她的話把兒,“你且坐著,我去跟他們說?!?p> 就這樣,汪夫人水氏的孕事很快便傳開了。
這個(gè)好消息不僅讓汪大人樂開了花,也給將軍府上下增添了一絲活氣,至少不像前段時(shí)間那樣愁云慘淡了。尤其是愛跑愛鬧的熄姐兒,每日下了學(xué)都吵著要去瞧姑母,攔都攔不住。
在將軍府將養(yǎng)了幾日,水中仙便回去了,有孕之身,在娘家呆久了也不像話。
為了這個(gè)突然出現(xiàn)的孩子,湘月的眉頭舒展了些,卻也不太敢參與林姑娘的備嫁事宜——她不怕自己辦不好,只怕六哥心里還有芥蒂。
只是那個(gè)叫做林烽的小姑娘不肯放過她,時(shí)不時(shí)就要來找她打聽林霈和陛下的事情,比如:
“你們六爺跟陛下說怎么認(rèn)識(shí)的呀?他們好像很熟的樣子?!?p> “你姓顧,六爺跟我是本家,我們都是姓林的,你為什么住在將軍府里?”
“你是不是他的小妾?”
“林將軍有個(gè)女兒,你怎么不給他生個(gè)兒子?”
“哦,你是他姨妹呀!怎么,你不想讓你姐夫再娶妻嗎?為什么呀?”
“喂!”這天,她終于將顧湘月問得煩了,一躍而起打斷了她,“你是要嫁給皇帝的人,老關(guān)心我們家六爺干嘛?難不成,你想給陛下戴……”
“你別瞎說!”那個(gè)“戴”字將她嚇到了,跳起來去捂湘月的嘴。
這個(gè)事情,是穆鉉的一塊心病,也是每個(gè)男人的心病吧?她可不想還沒嫁過去,就觸怒皇帝,搞得被抄家滅族的下場(chǎng)!
“那你還問!”
顧湘月從牙縫里擠出幾個(gè)字,只是林烽手上太用力了,聲音被擠得變了形,她分辨了好一會(huì)兒才聽清。
“哦……哦?!绷址橐惑@,稍稍松開了手。
“你也是,”湘月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好好待嫁就是了,管的那么多?!?p> “嘁,我可是要去做皇后的,能不多替他操點(diǎn)心嗎?”
“那你怎么不去……”
“不去什么?”林烽回頭好奇地去瞧她,“我該怎么幫到他,你是知道的吧?說嘛!”她拽住湘月的袖子,左右搖晃起來。
“好啦好啦!”湘月被她搖晃得眼暈心煩,“這種事,應(yīng)該是你們夫妻商量著來,我一個(gè)外人多什么嘴?搞不好會(huì)招來殺身之禍的!”
“是嗎?”林烽松開了她都衣袖,一個(gè)人若有所思起來。
“是??!”湘月趁機(jī)從她身邊溜開了,“我又不是沒犯過傻?有那么一次還不夠嗎?”
“那,那你知不知道,夫妻之道是什么意思呀?”見她要溜,林烽忙拽緊她的胳膊把人拖了回來,“你從前在教坊做過對(duì)不對(duì)?我、我問了母親,她只給了我這個(gè)!”
她拿出一本畫冊(cè),湘月沒敢接,只瞥了一眼封面便要噴鼻血了!
“那上面不是畫得清清楚楚嗎?”湘月捏著鼻子哼唧道,“自己看嘛!”
林烽再不肯給她開溜的機(jī)會(huì),低垂粉頸,小聲懇求道:“我看不太懂,關(guān)鍵的地方太小了,我看不清……”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湘月的聲音卻不小。她吼道,根本不管外面是不是有人,倒像是更希望外面有人一樣:
“你跟你夫君討論去!找我做什么呀!”
趁著林烽愣神的剎那,顧湘月一甩袖子,逃也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