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一陣的顛簸，車輛再次回到了國道，繼續(xù)前行。
沒多久，在看著一架飛機的緩緩落下中，來到了昆莎機場。
陳然只略頓了頓，看著巨大的指示牌一陣恍惚，然后一腳油門，離開了那里。
踩完油門的陳然，很快便后悔了，不是別的，而是好像超速通過了測速點。當(dāng)然后悔只是一瞬，不可能時光倒流的。
中間經(jīng)過了ALD區(qū)，遠(yuǎn)遠(yuǎn)便看到了歡迎條幅，秋澄還沒來得及說一聲，陳然便在外面折了個彎，直往班公湖所在的RT縣。
和往日一樣，中午沒有停下來吃飯，只是在車上消耗了部分購買的零食和飲料。那些面包還有許多，因為少了劉希，兩人都沒吃完，今天是寫著保質(zhì)期的最后一天，不過都準(zhǔn)確明天繼續(xù)吃，沒看出變質(zhì)的樣子。
再往后的行程便無聊得多，按陳然的查詢結(jié)果，在達(dá)到班公湖前沒有一個必要的景區(qū)需要拐一段路程，或者停下來欣賞一會兒。
偶爾的停車，基本都是上廁所。在空曠無際的高原，沒有一顆參天大樹，也沒有一個遮風(fēng)擋雨的房子，除了露天別無選擇。
陳然本來就是厚臉皮，也不怕人看見看不見，直接就在路邊隨地大小便，根本不考慮遮擋的問題。不過，好像也沒人專門去罵，因為經(jīng)過的車輛都是按一下喇叭，然后快速的通過。在XZ經(jīng)常跑國道的，對這種事情早都司空見慣。
秋澄還不行，女人總是要擔(dān)心這個問題，必須要隱藏才行。
“也不知道女人都害怕什么，你們上廁所，往那一蹲什么都看不見。正常來講，害怕的應(yīng)該是男人，而不該是女人?！?p> 秋澄懶得理陳然，發(fā)現(xiàn)這家伙說高興了總是肆無忌憚。在一次無意瞥到陳然站在高橋上撒尿時，要不是害羞，真想一腳踹他屁股上，讓他喪命荒野。好像在這個地方要是殺人了，真的好久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在車上，沒有感受的風(fēng)景，陳然便拿著以前上學(xué)時候的事和秋澄閑聊，似乎秋澄也并沒那么在意說李承業(yè)這個以前的男朋友。秋澄也沒再像早晨那樣說起劉希，二人一時聊得還算愉快。
“我朋友說也怪難得，咱倆居然沒吵架?！鼻锍握f這話的時候，半笑不笑地回著信息，似乎也沒有當(dāng)真的意思。
“嗯？為什么這么說？”陳然不明所以，覺得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嘛。
“他們都說我脾氣不好，跟誰出去都會吵架的，跟你待這四五天了，居然沒吵架，也是稀奇?！鼻锍纹仓?，好像在說一件的確了不得的事情。
“……也是哦?！标惾幻銖娦π?，算是認(rèn)同了秋澄的話，心里卻想起了珠峰路上和岡仁波齊山腳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事情，不知道該怎么說。不過，好像確實沒吵架，因為雙方互相發(fā)脾氣才叫吵架，只一方發(fā)脾氣那不算吵架?？赡怯炙闶裁茨?？想到這里，陳然搖搖頭，過去的事了，既說明不了什么，也代表不了以后。
“怎么了？你搖頭是什么意思？你覺得我有問題？”秋澄聽陳然說的有些遲疑，扭頭看了過去。
“沒什么，沒問題啊，咱倆處得挺好的啊。”陳然趕緊回道，可不想針對這個問題繼續(xù)糾纏下去。
可惜，秋澄好像沒有停止的意思，一邊繼續(xù)和朋友聊著天，一邊說道：“我也沒想到能跟你和平共處，以前咱倆都不怎么熟悉的，沒想到還挺默契?！?p> “那是……機緣巧合，機緣巧合?！标惾豁樋诒阋f，猛下驚醒，連忙敷衍過去，還是盡快結(jié)束這個話題的好。
秋澄可能也是發(fā)覺了陳然并不想多說，低頭發(fā)著信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道：“后面咱倆還要待那么幾天，也不知道會不會吵起來？”
“不會的！”陳然斷然否決?！澳闫馕铱粗玫?，沒覺得什么啊?！?p> “那是你覺得，你不知道，我以前跟別人一起出去，經(jīng)常都吵成片了，把別人氣得夠嗆，好幾次都差點把我丟下來。”
“那你跟我吵架，我也把你丟下來?！标惾豢粗饷婊臒o人煙的草地，部分地段還覆蓋著薄薄的積雪，了無生機?！霸谶@讓你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打電話求援都沒信號?！?p> “啊？你這么狠？我都沒想到，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秋澄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泛起的念頭，渾身一個激靈。
“那你乖乖的，要不然我就真把你丟下來。”陳然惡狠狠地說，表情卻古怪而有趣。
“不要嘛，我這么乖，這么可愛，還很年輕啊?！闭f到年輕的時候，想起陳然說的笑話，秋澄再也憋不住地笑了出來，本來拉著陳然的胳膊準(zhǔn)備撒個嬌的，結(jié)果一笑控制不了力度，竟讓車偏離了方向，壓到了路邊的道沿上，發(fā)出呲呲啦啦的聲音。
被秋澄拉住胳膊的時候，陳然還挺享受的，結(jié)果沒料到最后一個動作，被嚇了一跳，趕緊松了油門，猛打一把方向盤，車輪碾著石塊晃蕩著回到了正路上，一個大幅度的S曲線后才恢復(fù)如初，長吁了一口氣，心臟仍砰砰跳個不停，發(fā)怒道：“差點咱倆就做孤魂野鬼了?！?p> “好吧，好吧，我不動你了，你好好開車。”秋澄捋捋驚嚇后散開的頭發(fā)，帶著還未斂去的笑容。
陳然也是無語，都不知道該發(fā)脾氣還是說什么，無奈地出了口氣，沿著道路繼續(xù)行駛，所幸這邊的車輛更少，沒有因此發(fā)生碰撞事故。
也是經(jīng)了這個事情，兩人說話的語調(diào)都輕松了許多，一路小打小鬧地就穿過了RT縣城，來到了班公湖旁。
和XZ其他湖泊旁邊一樣，班公湖旁的銘牌石孤零零地立在岸邊，簡單寫著湖名和“海拔四千三百米”的字樣，和內(nèi)地的花里胡哨相比樸素簡潔。
看時間已經(jīng)下午六點，但折算了時差，也就相當(dāng)于下午的三點，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
班公湖總體狹長，就像陳然他們站的這里，離中印邊境還有將近二百公里，這中間都是班公湖的水域。所幸停車的地方所面對的湖面還是廣闊的，不至于到了最窄處看著還不如普通的河流。
湖水一片碧藍(lán)，在微風(fēng)的吹動下泛著層層波紋。天上的云一朵壓著一朵，卻擋不住蔚藍(lán)的天空和陽光白色的絲絲縷縷，水面波光粼粼，照得人眼睛無法長時間觀看。
秋澄看得心曠神怡，陳然卻不喜歡這樣的天氣。按說現(xiàn)在的時節(jié)不該如此，偏偏每天都是濃云密布，偶爾到了晚上還會釋放下水汽——下雪，反正就是看不到夜晚的晴空。
湖面上浮游著很多水鳥。在陳然的介紹下，秋澄已經(jīng)勉強可以分辨出其中的斑頭雁、赤麻鴨和棕頭鷗。頭頂有兩道斑馬紋，身上灰灰的，略大一些的是斑頭雁。經(jīng)常緊挨著它的，綠嘴白頭，赤黃色的羽毛夾雜著白色的絨毛，有點像鴛鴦的是赤麻鴨。腦袋上一撮棕色的羽毛，全身白色，尾巴帶黑，看起來不像好鳥的是棕頭鷗。至于叫聲，都是雜在一起，像鴨子一樣“嘎嘎”亂叫，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聽說XZ還有黑頸鶴，陳然在班戈的時候看到過，不過這一路的水塘沒有看到一只，讓秋澄有些遺憾。這次陳然倒有自知之明，沒再像藏羚羊一樣許諾一定可以看到。
另外一種到處都可見的是雪雀，成群結(jié)隊地落在草地上，嘰嘰喳喳找著食物，渾然沒有高原缺氧的樣子。其實，陳然也不大確定這個就是雪雀，畢竟高原上麻雀類的鳥還是有不少品種，長相也都大同小異，百度搜索都給不來準(zhǔn)確的結(jié)果。
沿著湖水，旁邊是一排的小木屋，在旅游季的時候可以住宿，夜枕波濤、日賞湖山。
可惜，他們來的早了一點兒，現(xiàn)在還沒有開始營業(yè)，整片地方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透過布滿灰塵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簡單的陳設(shè)，兩張不寬的木質(zhì)單人床，裸露著床板，沒有鋪任何被褥。
秋澄就站在水邊的平臺上，拿著過了期的面包，撕碎了喂給漫天的棕頭鷗。斑頭雁和赤麻鴨很有高傲的氣質(zhì)，總是兩兩一起，在波浪的上下起伏中談著跨種族的愛戀，絲毫沒有爭搶食物的打算。
棕頭鷗和它的近親賊鷗一樣，毫無規(guī)矩，更無廉恥，亂叫著扇動翅膀從人手上，也從同類口中搶奪食物。撲棱棱地雜亂嚇得秋澄時不時地往陳然背后躲藏，生怕哪只鳥啄了她的手或別的地方，最后干脆將面包都塞給了陳然。
棕頭鷗吃過面包，在陳然不再繼續(xù)喂食后，才怪叫著紛紛離去，沒有一絲感謝的樣子，覺得這就是理所當(dāng)然。
“這是咱們此行最西邊的終點了。”陳然像是完成一件重大任務(wù)，胸中泄出濃濃的穢氣，一時神清氣爽。
“我們晚上在這兒住吧?！鼻锍慰粗h(yuǎn)方的雪山，近處的湖水，還有喧囂的鳥類，偏偏除了二人再無其他的人類，一種空靈的感覺涌上心頭，擠去了繁雜的心緒，好想就此打住，不再離去。
“?。俊标惾粡膭偛诺妮p松中還沒緩過來，扭頭看著秋澄。。
“我是說啊，晚上咱倆別走了，就住在這里吧。”秋澄指著空蕩蕩的木屋，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這兒怎么?。繘]人啊?！?p> “我看有的窗戶都沒鎖死，你跳進去唄，咱倆一間就夠了?！?p> “那也不行啊，這屋里什么都沒有，晚上不得凍死啊，咱車上又沒帶被子。”
“那怕什么啊，咱倆多穿一件羽絨服。我看里面有爐子，你找點木頭，生著火不就不冷了。”
“那也不可能，你知道這兒晚上零下幾度嗎？至少零下二十度，明天一早咱倆都凍成僵尸了?！标惾徊挪灰谶@種地方過夜，哪怕很喜歡出去露營?！霸僬f，晚上咱們還得趕回阿里呢?！?p> “為什么要趕回去？”
“我有幾個同事在那兒，晚上要請吃飯，以后回內(nèi)地了都天各一方，就見不成面了。”
“哦，好吧?！鼻锍斡行┦?，剛才略微有些激動的心情慢慢地冷靜了下來，理智的知道就算沒有別的事情，住在這里也不現(xiàn)實。
秋澄想到在這里看完之后，便要折回去，不論時間長短，總要回到LS，再回到內(nèi)地，回到現(xiàn)實，便有一絲難以割舍。不像沒有到這里之前，總感覺這一路怎么走都走不完，離LS越來越遠(yuǎn)，離上海越來越遠(yuǎn)，也離所有的煩惱越來越遠(yuǎn)，有所不開心的事情、不開心的人都不會阻礙自己。
面對終點，既有喜悅，也有憂愁。一時沒了說話的動力，只想在這里再停留一會兒，被風(fēng)輕輕一吹，卻冷了幾分，往這里唯一的人——陳然身邊靠了靠。
陳然此時還在不停地拍照，舉著秋澄的相機，換著角度把所有的面都拍了遍。他只是感覺很美，偶爾才生出一絲再也看不到的遺憾，秋澄靠過來，他也僅僅奇怪地看了一眼，沒有多余的情緒。
“我想坐一會兒。”秋澄低低地說道。
“你坐唄。”陳然指了指嵌上木板的臺階。
“你陪著我?！?p> “行?！标惾恍α诵Γ樟讼鄼C，就勢坐在臺階上。“很美……”
“不要說話。”秋澄打斷了陳然的感慨，側(cè)頭靠在了陳然的肩膀上。
風(fēng)來一縷發(fā)絲搔癢了陳然的臉頰，卻依舊強忍著正襟危坐，張嘴想打破一下氣氛，終究沒有說話。
盡管被太陽照到的脖子暖熱，湖邊還是有些陰冷，秋澄又緊了緊，抱著陳然的胳膊。
陳然心上一動，也沒阻止，五味雜陳地看著眼前的風(fēng)景，欄桿將山水隔成一個一個的格子，格子間是完美的風(fēng)景，格子的木欄卻臟舊不堪，有些還被不文明的游客寫上亂七八糟的字體，被風(fēng)雨打成了一團混沌。
“走吧?！边^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秋澄說道，身子卻一動未動。
“走吧?！标惾恍睦镩L舒了一口氣，一絲眷戀一絲松弛。“你要想住了，到納木錯我?guī)阕『?，那里可以住?！?p> “好?！鼻锍挝⑽⒁恍?，站了起來，依舊挎著陳然的胳膊。
陳然心念一動，穿過那棟空無一人的水泥建筑時，牽住了秋澄的手，指間的冰涼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