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家》·“我蠻夷也”的背后
聞西伯善養(yǎng)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周本紀)
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麗。熊麗生熊狂,熊狂生熊繹。(楚世家)
《周本紀》中的鬻子,便是鬻熊,便是楚國的祖先,但是很奇怪,開周朝建國的異姓功臣除了姜太公封于齊,其他異性鮮有在史料中見到受封,鬻熊就是其中一個。后來楚武王伐隨所言“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蚤終?!?p> 推測下,一是鬻熊早早就死了,雖然當時鬻熊的名氣也很大,但是在伐紂建周的過程中似乎并不曾有大功。一是鬻熊屬于棄暗投明,叛商歸周,是來投靠周文王的,側面說明周文王的影響力之大。那么熊通主張的“文王之師”可能有夸大之嫌,不過鬻熊的確是追隨文王直到周朝建立的。也有記載說鬻熊臣事過文武成王三朝。
后世流傳的《鬻子》一書中,有相關的記述:
鬻子名熊,楚人。周文王之師也。年九十見文王,王日:“老矣?!卞髯尤眨骸笆钩疾东F逐糜,已老矣。使臣坐策國事,尚少也。”文王師之,著書二十篇,名日《鬻子》。
說鬻熊見周文王的時候已經九十歲了,文王看到鬻熊,感嘆說,哎呀,你這么老了該退休了吧。鬻子說,讓我追逐打獵,可能老了跑不動了嘛,但是讓我運籌治國,還嫌年輕呢。于是文王以后以師對待鬻子。
武王弟叔振鐸奉陳常車,周公旦把大鉞,畢公把小鉞,以夾武王。散宜生、太顛、閎夭皆執(zhí)劍以衛(wèi)武王。於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為首封。封尚父於營丘,曰齊。封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鮮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
伐紂成功后沒有再看到鬻熊的事跡,封功臣謀士中也未提及鬻熊,馀各以次受封。大概這時候鬻熊已經死了,符合“早終”的記述。
熊繹當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琇氏,居丹陽。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
鬻熊的曾孫熊繹受封的時候已是周成王時,正式封熊繹于楚蠻,爵位是子,在所有封爵中算是低級的爵位,所以稱為“楚子”。事實上,鬻熊所屬的楚人一族一直居住在現(xiàn)在的河南一代,武王死后,發(fā)生了“三監(jiān)之亂”,周公平叛,因為受到成王的忌憚,于是奔楚,跑到偏僻荒涼的地方暫時避一避。后來成王與周公和解,召回周公,周公為了感謝楚人的幫助,才有了封熊繹于楚。因為楚人沒有參與平叛的斗爭,這次的封爵只是象征性的表示天子承認楚地為熊繹的真正領地。這片領地不僅荒涼而且狹小,屬于彈丸之地,大概五十里那么大。在政治上并不受到重視。
后來熊繹引領著族人南遷至江漢流域,與當?shù)氐男U夷一族相融合,逐漸受到土著的擁戴,到熊渠時,當周夷王之時,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漢間民和,乃興兵伐庸、楊粵,至于鄂。因為周室開始衰弱,不能控制諸侯,于是楚人開始擴張。
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蹦肆⑵溟L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而楚人所在的江漢流域,與中原文化不同,被視為未開化一族,中原列國乃至周天子要求楚人進貢,但是政治待遇非常低。這受到了楚人發(fā)自內心的抵觸。不被中原視為同類,而楚人又覺得自己的祖先與中原本是同根,于是楚周之間開始互相看不上,就有了熊渠的那句“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敝軈柾鯐r,四處討伐,楚人感受到壓力,這個時期去掉王的稱號,避免觸怒周厲王。
楚伐隨。是也。隨曰:“我無罪?!背唬骸拔倚U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隨人為之周,請尊楚,王室不聽,還報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蚤終。成王舉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蠻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為武王,與隨人盟而去。於是始開濮地而有之。
但是楚人內心面對周及中原諸侯的鄙視始終不能平,隨著四處攻伐,兼并屬于周的一些鄰國,國力開始壯大,又開始叫板周天子。既然你們不把我們楚人當作同宗,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么好,我們干脆自認為蠻夷,大家撕破臉算了?!拔倚U夷也,王不加位,我自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