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得見見這個遠(yuǎn)房親戚!要是他能來做我們的向?qū)В@事準(zhǔn)成??!”羅漢搓著手掌,顯得有些激動。
“可以?。∫粫蛠斫游覀z呢!”青皮說道,
“今天?”
“當(dāng)然了?。∥覀兗s好的先去奧蘭溝兒的!”青皮興奮地說著。南下尋寶,可比去奧蘭溝刺激多了!
“人家不一定去?。∫侨サ脑?,怎么去?”我問,
“交通不是問題!船我們自己有。關(guān)鍵是看這個向?qū)В 绷_漢說。
“這樣,我跟青皮先見見他。跟他談?wù)?,不行的話。羅總再出面,如何?”實際我心里也希望這個向?qū)苋?。有錢不賺是傻子,這包括他與我們。
“嗯,這樣辦,最好!還是一個兵想的周到!確定他去了,我再與你們說詳細(xì)的方案!”羅漢滿意的說道。
他帶著他未講的方案回屋去了。扔下內(nèi)心激動不已的青皮與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希望的味道,這種味道似曾相識,又沉淀的過于久遠(yuǎn)。小時候,我成天盼著年關(guān),那股子年味便是如此。那是種飽含期待的感覺,脹得內(nèi)心滿滿的。
“一個兵,行啊!你們這羅總藏得夠深,這買賣都能干!”青皮依然興奮地說著。
“青皮,你當(dāng)真認(rèn)得那鴿血紅?”
“當(dāng)然?。「粜腥绺羯?!你沒接觸這個行當(dāng)?!?p> 我想他說的是我做軟件的行業(yè),沒機(jī)會接觸珠寶這個行當(dāng)。但我知道,寶石這行的水可比軟件行業(yè)深的多。錢不難賺,然而我倆都不是這塊料。
“還記得我那個做珠寶生意的客戶嗎?他的店裝修才費(fèi)了老大的勁呢!每個展柜上至少仨燈,幾百個柜子做下來,用了一千多個燈!我問他要那么多燈干嘛?他說目前世界上還沒有自己會發(fā)光的寶石!連頂級的鴿血紅也得有光照?!鼻嗥ふf著,他在竭力地證明自己比我更懂寶石這個行業(yè)。我確實不懂,這與賣肉的鋪子上都吊著一盞紅光的燈,令肉看起來更加鮮艷一樣。用青皮的話說,他們賣的可能是光。
青皮書讀的少,懂得道理雖然粗俗,但強(qiáng)過我這個多吃了幾年墨水的人。對于生活的理解與社會的認(rèn)知,他比我深刻。
因為沒有走進(jìn)最深的谷,便不會覺得那山有多高。沒有淹過水,哪會知道這河有多深?只有經(jīng)歷過白眼,被人瞧不起,才懂得人情的冷暖與淡薄。
我心里清楚,為什么他會變得漠然??粗J(rèn)真的樣子,已經(jīng)有好久好久沒有一件事情能夠讓我們這樣認(rèn)真起來。
我習(xí)慣了一個人面對、思考、逃避。逃避我所面臨的一切問題,已經(jīng)忘記了多一個人一起面對、思考、解決問題時的那股子力量。
“一個兵,你就放心吧!就算真的沒有鴿血紅,咱們也不虧什么!”他見我仍然有些猶豫,過來安慰道。我們確實不會在錢上吃虧,可又有什么能貴過一個命字呢?
“都說不跟土匪做買賣了,這你總放心了吧!”青皮已經(jīng)徹底站到了羅漢那邊,他在替他說服我。近幾年南部那邊不太平,常有游客被綁架。我在想最壞的結(jié)果,可心里卻已經(jīng)拿起了那價值不菲的鴿血紅。
“先看看羅漢的方案再說吧!還有,得說服威爾森與我們一起。不為別的,安全第一,這里的情況他比我們誰都熟!”
“嗯,有道理!”青皮應(yīng)和著跑向了廁所。洗手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青皮的手機(jī)也響個沒完沒了。他從廁所半提著褲子沖出來。
“誰啊?早不打!晚不打!專挑尿尿的時候打!”
“喂!誰???噢噢,爾森?。?......”青皮捂著電話,竟連褲子都顧不上提。
“一個兵!是威爾森!”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用手指了指地面。青皮立即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
“爾森?。≡诖筇玫任覀円幌?!馬上就下去!”青皮說。
我迅速翻身下床,顧不上穿戴整齊。便與青皮去了樓下。我們匆忙的樣子,倒像是去迎接一位貴賓。而這位貴賓,僅是個向?qū)Ф选?p> 酒店的大堂,遠(yuǎn)處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小個子。
“一個兵,那人就是威爾森!”青皮指了指那小個子。
我放眼放去,一個身形幾乎與青皮沒兩樣的小個子翹著二郎腿陷在沙發(fā)里。他上身穿了件透涼的襯衣,下身搭了條牛仔短褲,茶色的墨鏡配上巴拿馬草帽,嘴上留著一丟小胡子,腰間掛了個小腰包。精干的樣子讓人覺得不太好對付。
他瞧見青皮與我向他走來,趕緊摘下帽子與墨鏡,向前熱情地握住青皮的手。
“哎呀!冬青兄弟,又見面了!”說完又趕緊握住我的手。
“哎呀!一定是嚴(yán)總!嚴(yán)總好!嚴(yán)總好!”威爾森的熱情顯得格外客套。這客套令我覺得他沒有那么好說話。我的笑也掛在了臉上。
“來!請坐!客氣?。e叫什么總監(jiān),喊我嚴(yán)兵就行!小妮在公司里都喊我老嚴(yán)!”為了與他拉緊距離,我這薄臉皮也不要了。
“一個兵!叫他一個兵就行!”青皮說完傻呵呵地笑著。
我細(xì)打量著威爾森,再看看旁邊坐著的青皮。頓時明白了青皮為何回來之后說那是他的遠(yuǎn)方親戚。眼前的威爾森,顏色更深些的皮膚,同樣瘦長的臉,差不多大小的三角眼以及扁平的鼻頭。唯一多的是那撮上下微動的小胡子。他與青皮坐在一起,倒還真的挺像親戚。
威爾森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第一眼看見冬青兄弟我就覺得眼熟啊!好像我的遠(yuǎn)房親戚!我的祖籍在杭州,你們也算我的遠(yuǎn)房親戚啦!”他說完,哈哈地笑了。
“一個兵,你看!我跟你說,你還不信!”我點著頭,這回,我是真信了。
“我們來這里人生地不熟,多虧了小妮??!她說有個親戚在這邊。去島上四處轉(zhuǎn),一定要找他!”我在試著挖坑。
“對哩!對哩!來這里找我就對哩!不敢說這里幾千個島都去過!閉著眼睛找都沒問題啊!”威爾森捋著小胡子??游疫€沒挖好,他自己倒跳進(jìn)來了。
“哦!那趕緊取消!青皮你約的那幾個導(dǎo)游都取消了吧!”我佯裝催著青皮,這個坑,算是挖好了。
“嗯……?。俊鼻嗥ひ粫r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我遞過去一個眼神,他才恍然大悟。
“噢!瞧我這記性!取消!馬上取消!親戚是導(dǎo)游,誰還用他們!”青皮扭著屁股佯裝打電話去了。
片刻之后,青皮回來。他只不過是去廁所擠了幾滴尿而已。
“除了你們要去的奧蘭戈,還有其他的島也很好玩哦!杜馬蓋地、薄荷島、長灘島、海豚灣,都好美的!”威爾森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島。
他說的這些島,確實很美。菲律賓有近七千個大大小小的島嶼。住人的也就一千多個。很多特別美,但又極其偏僻。
“棉蘭老島能去不?”青皮一邊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問道。再看威爾森,立馬收起了笑容。
“唉!冬青兄弟,別拿我開玩笑啦!我又不是伊斯蘭,去那里要沒命的!”他嚴(yán)肅的說道。
看樣子,他鐵定是不敢去了。
如我所料,說好話的人,多數(shù)不大好說話。早就知道這個結(jié)果,人家只是個向?qū)?,只管帶你游山玩水,但不舍命?p> 我與青皮頓時都泄了氣。
“那里是恐怖分子控制的區(qū)域。最近局勢不大好。這里的人,沒有人去那里的!”威爾森壓低了聲音說道,仿佛那些恐怖分子就在周圍監(jiān)視這。我與青皮也向四周看了看,然而周圍什么人也沒有。
“那南邊都是恐怖分子嗎?”我頗好奇。
“棉蘭老那邊的武裝和恐怖組織,很早就有了。這邊政府管他們叫非政府武裝,我們叫阿布沙耶夫。你們不知道這里是“綁架之都”嗎?全世界都聞名的,就是從南邊開始的!”威爾森說。
“阿布沙耶夫……”這回麻煩了,眼前的這個家伙是個惜命的人。
“棉蘭老島不敢去的!這里那么多好玩的島,別去冒那個險….”威爾森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看來,我想著說服威爾森,在羅漢面前邀個功,這回沒戲了。
“這樣,不如我們先去房間,計劃一下要去的島!”我話鋒一轉(zhuǎn),我與青皮這道關(guān)失了守,還有羅漢呢!他可有八個臂膀。
“對!對!東西還沒收拾呢!走,爾森,上來坐坐!”威爾森與我們上了樓。
“爾森,來這里多少年了?”我問,
“時間好長?。∮锌於畟€年頭了!”
“都成土著啦!”青皮說。
“老婆是這里娶的!當(dāng)?shù)厝?。這??!沒你們那好活,也就中國三四線城市的水平,更不能跟上海比啊!尤其是馬尼拉,貧富差距比較大……你們懂得的??!”威爾森頗有感觸的說道。
我點了點頭。我見過印度的達(dá)哈維貧民窟,那里住著幾百萬人,是亞洲最大的貧民窟,而旁邊就是繁華的孟買。
“國內(nèi)這些年經(jīng)濟(jì)發(fā)展的又這么好!這邊國家小,政局又不穩(wěn)定,沒法向中國一樣堅持的政策一直不動搖。我也想回去?。≌媪w慕你們!”威爾森說道。
他的眼睛里閃過些許落寞。他知道我們從上海來,那里距杭州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
“是啊!中國這幾十年今非昔比了??!這次我們來接AM集團(tuán)的標(biāo)!”我說。
“麥哲倫那個嗎?”威爾森問,
“對,昨天剛剛結(jié)束?!蔽艺f,這個“結(jié)束”等同于放棄,是我自己主動放棄的。本來自己要舍棄的東西,沒成想在這里,或許是別人一輩子都無法獲得的夢想。我忽然感覺自己有點暴殄天物。
“不簡單啊!AM集團(tuán)在這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厲害!厲害!這邊BGC、Rockwell、Makati、Eastwood房價高的幾個富人區(qū),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地產(chǎn)!還有購物中心、工廠!”威爾森豎起了大拇指。
在他心里,AM簡直是這里達(dá)官顯貴的代名詞。遠(yuǎn)的遙不可及,高的及不可攀。
馬尼拉除了這幾處摩登城市外,到處都是流浪漢、臟、亂、差。用他的話說,這里是一個很糟糕的城市。
這里生活的人,已經(jīng)麻木了。到處發(fā)生的打架、綁架、敲詐。
這里的貧富差距很明顯,宛如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威爾森這類的,基本屬于地下生物。
我想說,昨天我還與那些高不可攀的天界掌門人們,在高地上短兵相接。
實際上,我是敗的很徹底。
我想即便是這個丟臉的結(jié)果,在他那也能賺取十足的羨慕。這不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沒有資格上場的,永遠(yuǎn)都羨慕那些個參賽的,失敗的也算。忽然覺得,威爾森與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想掙扎出個人樣來。難怪青皮說他是自己的親戚,大抵也是我的。
“以前??!我們這些人拼了命的想走出去,覺得那外面的天才是藍(lán)的!空氣才新鮮!如今是擠著腦袋想回來!根兒不在這里,飄在天上呢!”他這話,令我想起了西山。
我初來上海的感覺便是如此,無根的浮萍一般。不是我不愛這座城市,是我還沒在這座城里找到自己。
“回來吧!年紀(jì)越大,你會越思念故土!”我在順著他的意思,打了一張感情牌。
“干幾年,再看看吧!一家老小,哪有那么容易說走就走的!這里不好活啊!干我們這個行當(dāng)?shù)模L(fēng)里來雨里去,沒個盼頭!”威爾森說道。
“你成天去那些風(fēng)景那么美的島,換了我不要錢都行!”青皮羨慕著說道。
威爾森卻苦笑了。
“是??!這么美麗的海島景色,要是在這美上面加點沉重的生活負(fù)擔(dān),就沒那么輕松了!”威爾森搓著臉說道。
那些生活的負(fù)擔(dān),已經(jīng)變成了風(fēng)霜,掛在了他的臉上。青皮努了一下嘴,我們這是要硬拉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被生活折磨的疲憊不堪的人,再去刀尖上舔一舔血,他有些于心不忍,我也一樣。
“撐船、打鐵、磨豆腐”這三個被認(rèn)為最辛苦的職業(yè)。干過的,會恨這個職業(yè)。
我們家打我還沒出生時就磨了十幾年的豆腐。當(dāng)人們說豆汁鮮、豆腐嫩、豆皮香的時候,沒見我的父親與母親起早貪黑地辛苦的勞作。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幫著做一些打下手的活。那個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睡眠不足,成天困的不行。那其中的辛苦,只能用一個“熬”字來概括。大人們熬著,恨著這無限消耗人的意志、精力、體力轉(zhuǎn)軸一樣的活計。
我沒打過鐵,也沒撐過船,但是這三個職業(yè)能在三百六十行里被公認(rèn)出來,大抵也有相似之處。威爾森這導(dǎo)游的職業(yè)比撐船強(qiáng)不了多少。至少天天消耗的是到處奔走的腳力。
“威爾森??!沒事多買點雞腳吃吃!這個東西能補(bǔ)補(bǔ)腳力!”我嘆了一口氣道,忽然覺得,南下的去棉蘭老的事情,若沒風(fēng)險,對他來說,也是個機(jī)會。
“吃啥補(bǔ)啥呢!”青皮道,
“你??!自己多吃點核桃吧!”青皮的嘴笨,他的話,在理卻不中聽。
“好哩,好哩,回去我買些雞腳吃吃!”
“想跟你打聽點事情!”我問道。與他聊了這么久,關(guān)系也近了,時機(jī)也該到了。
“嗯!啥事?盡管說!”
“這次我們老板也來了!除了AM這個項目,他還有幾筆生意要做。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的向?qū)А!蔽覐街碧Ц吡肆_漢的身份,待會他要出場,我給他鋪好戲臺子。威爾森湊過來,眼中放著光。
“我能幫的上什么忙呢?”
“菲律賓這邊這么多的島,你都熟悉嗎?”
“那當(dāng)然!我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幾年多年!這條腿,哪都去過!”他拍著自己的大腿說道。
“南邊也去過?”青皮再次問道。
“唉!那不敢,哪有那膽子去??!”威爾森急忙擺著手。
完了,他不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