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舞夢大唐
在我與佛祖的正前方,無數(shù)的仙女正翩翩起舞,天上的飛天一樣展現(xiàn)著艷麗的身姿。音樂同樣來自于那些不鼓自鳴的樂器。它們穿梭于燈輪火光間,音樂時近時遠,富有悅動之感。
仙女們跳的舞蹈令我十分好奇,她們墊著腳尖,隨著音樂不斷旋轉(zhuǎn)著身軀,肩上與腳上的衣帶和綢緞閃著熒光,同樣飄舞旋轉(zhuǎn),旋轉(zhuǎn)為一個光輪,包圍住她們婀娜的身姿。光輪旋轉(zhuǎn)之間,簡直是風(fēng)情萬種,壯觀華麗,美態(tài)萬千。
之前在莫高窟的崖壁前,我也看到了幾個異域女子表演這種舞。我遂問翟大人那是什么舞蹈。
翟大人笑著回答:“這可是我們大唐最為出名的異域舞蹈,胡旋舞??!”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飖轉(zhuǎn)蓬舞?!狈鹱嫘χf出一句詩。
“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钡源笕藨?yīng)聲接道。
“哦?你還記得這句詩啊。”佛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驚訝。
“那是自然,您給我講的所有詩,我可未曾忘記。你還說,這是我那個年代還未誕生的詩句,能一睹未來的華章,又怎么會忘記呢?”
佛哈哈一笑,“好!此可謂,塵中生幻景,此間舞霓裳啊。這胡旋舞,在未來已經(jīng)失傳,不過在我這可卻是永存,你們想來看,便可來看。”
“是什么原因失傳的呢?”我對此十分好奇。
翟大人嘆道:“剛才那句詩,據(jù)說是一位叫白居易的詩人所寫,但是他筆下的胡旋舞卻是國衰之征兆,這些都是佛祖告訴我的。但我始終想不明白,好好的舞蹈,為什么就成為國衰之兆,又為何失傳呢?”
“哈哈,本佛并不能透露太多。老翟啊,這些都是你身外之事了,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哈哈,那倒也是?!?p> 他們兩人間的歡聲笑語持續(xù)著,舞蹈也仍然在繼續(xù)進行,隨著音樂的改變,仙女們很自然地變換舞姿。
隨著舞女的身姿向更遠處看去,我將視線移到對面的看臺上,七座蓮花臺漂浮于空中,其上各站立一佛。以琉璃鋪成的地面反射著光芒,從地面放射出光芒,讓他們看起來十分亮眼。他們此時也看著我們這邊,并向我們行禮。
“他們是?”我問佛祖。
“藥師七佛,我們經(jīng)常一起講經(jīng)說法,共享歡愉。他們每一位都是至尊。我們共同維護著這片凈土。”
我也向他們一一行禮。
前方眼花繚亂的盛景看多了,實在是美不勝收,似乎有點用眼過度了,我閉上了眼睛。佛祖與翟大人依然相談甚歡。
不久我將目光轉(zhuǎn)向后方那一座座輝煌的宮殿。第321窟那蔚藍天空下的宮殿令我印象深刻,而這里的宮殿同樣如此。一條神道通向巨大的主殿,兩側(cè)是宮闕,石像及亭臺樓閣。道路在盡頭分叉,之后是如同巨龍盤旋蜿蜒的臺階,通向主殿的內(nèi)部。
“我小的時候,曾去過一次長安。那時的宮殿,可沒我們現(xiàn)在看的華麗?!钡源笕瞬恢螘r與我同時看向了那一座座宮殿。
我問:“那長安的宮殿什么樣子呢?”
“唔,太過久遠,我記不太清了。不過據(jù)我父親說,畫此窟的大師,就是按照記憶中長安的樣子繪畫,應(yīng)該相差不大吧?!钡源笕藫崦暮樱奥犝f長安新修的大明宮,也是無比輝煌?!?p> 我的雙眼不斷注視著眼前的宮殿,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嗯,這就是我心目中大唐的樣子。”
佛祖也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這不由得又讓我想了起一句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哦?這又是誰的詩?”
“王維,知道嗎?”
“不知不知,可能還沒出生吧。不過你之前倒是跟我說過一句差不多的詩?!?p> “是嗎?說來聽聽?!?p> 翟大人脫口而出,“雙闕龍相對,千官雁一行?!?p> 佛聽聞后再次笑出聲,“你還真全都記得?!?p> “確是好詩?!蔽也挥傻门氖址Q贊。
翟大人卻長嘆一口氣,“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夠親自去長安,看看皇宮的早朝是什么樣子的啊。但怕是今生也無法實現(xiàn)咯?!?p> “不會吧,你可還未到知天命之年呀,還有時間努力不是嗎?”佛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離不開莫高呀,哈哈哈?!?p> “是嗎!哈哈哈哈哈……”
翟大人與佛祖再次哈哈大笑,快樂就像泉水那般,不斷涌出。
我們?nèi)死^續(xù)歡快地交談著,我們聊了曾經(jīng)的歷史,聊了佛教的傳入,聊了莫高窟的營建??粗莾?yōu)雅的舞蹈,佛祖還聊到一位愛好拍鼓的皇帝與某位一樣擅長跳舞的佳人,所發(fā)生的凄美愛情故事。聊到一個無比肥碩的男子,也同樣擅長跳這種胡旋舞。當然佛祖都沒說出他們具體是誰。也不知這事是真是假。
“喂,那么胖的一男的,跳這種舞?不太可能吧,哈哈哈。”翟大人完全不相信。
之后以皇帝的話題,我們又聊到其他皇帝。其中,翟大人提到一個被被子悶死的皇帝,這些史書中荒唐的歷史,讓翟大人說著說著就捧腹大笑。
情況一度失控,我覺得在這莊重華麗的佛國圣地說這些似乎有些不妥。好在佛祖趕緊轉(zhuǎn)移了話題。這次,我們把注意放到那些不鼓自鳴的樂器上,佛祖向我一一介紹了那些無比陌生的樂器。主要有排簫、橫笛、羯鼓、琵琶、阮咸、笙、蕭等,同時還有拍板,鈴鐺等陪奏樂器,奏響出大唐的聲音,風(fēng)情萬種,包羅萬象。
說完這些樂器,佛祖又提到許多關(guān)于樂器的故事。其中,有一處令我十分在意。
佛祖饒有興致地說道:“提到琵琶,我就想到曾經(jīng)游歷佛界時,在一個佛界看到一位美麗的女子,竟然能把琵琶抱到背后,還能嫻熟地彈唱舞蹈,堪稱一絕技?!?p> “哦?竟有如此技藝?”翟大人又一次被提起興趣。而我則在意另一件事。
“游歷佛界?您能夠走出自己的佛界嗎?不是說佛界中的一切事物都無法離開本身的佛界嗎?”
我感到詫異??煞鹱嬷皇俏⑽⒁恍?,他指了指我手臂上戴著的玉鐲,然后繼續(xù)與翟大人說道:“我聽說,是來自吐蕃地區(qū)的技藝。但是這種技藝,似乎在后來也失傳了,可惜啊,可惜。”
佛祖一陣惋惜,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看了看手中的玉鐲,才猛然發(fā)現(xiàn)了盲點。這個玉鐲是那位公主給我的,應(yīng)算是那個佛界的產(chǎn)物,卻能夠跟著我穿梭于佛界之中。這是為什么?
緊接著,我這才想起來,我是有使命在身的??!剛才的一切都如同夢境一般,太過震撼,太過歡樂,以至于忘了自己還有要緊的事情要辦。
我想向佛祖提出疑問,他應(yīng)該是知道我的使命才對,他應(yīng)該知道有一個佛界將遭受災(zāi)難,他應(yīng)該開啟一道光門,讓我趕緊繼續(xù)前進才對。但他沒有,他沒搭理我的提問。最終一切被他們二人之間涉及天南海北的聊天中掩蓋了過去。我無奈又加入了他們正在談的話題中,這時候,佛祖才又理我了。
不知在佛界有沒有時間的概念,但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一切的景象與剛進這個佛界時并無二異。
人在歡樂時,往往沒有在意時間的流逝。我們不知道又聊了多久,一直到實在沒有什么話題可聊,才停了下來。
“應(yīng)該差不多到時辰了?!钡源笕送送罩新斓男嵌氛f道。
“嗯?!狈鹱纥c點頭。
“什么?”
兩人都沒有回應(yīng)我的疑問,但他們肯定都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
終于,一切發(fā)生了變化。所有的音樂驟然停止,仙女們也停止了舞蹈。全場突然一片寂然,只有靠右側(cè),還有一名長有胡須的老者在與對面一位年輕的菩薩辯論著什么。
佛祖扭過頭,遠遠地對那位老者說:“維摩詰,別再和她爭了,她只是個新人,寬容一點,未嘗不可?!贝藭r佛祖的話,才終于有佛祖該有的語氣。
“好好好?!崩险邿o奈點點頭。
我將目光看向老者對面的那位菩薩,她似乎剛剛松了一口氣。她的神情充滿慈悲,但是卻包含一絲青澀,她的右手持著一支橫笛。除此之外,她與其他的菩薩并無本質(zhì)的區(qū)別,卻依然給我一種熟悉感。但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轉(zhuǎn)移到了她周圍的侍從中,竟有一位身穿帝王服飾的男子,正在與周圍的人談著什么。
佛祖也看向那位菩薩,他示意道:“可以奏響下一首樂曲了?!?p> 話音剛落,那位菩薩吹響了橫笛,四面都傳來了樂聲,我這才發(fā)現(xiàn),也有不少的菩薩與神靈拿起了樂器。這次是他們自己在演奏。
在音樂想起的一瞬間,我抬頭仰望,天上的星星正在逐漸的隱沒。很快天空中,就一片漆黑。
“發(fā)生什么了?”我問一旁的翟大人。
“很快你就知道了?!?p> 可在這極樂世界,無非就是從一場狂歡過度到另一場狂歡。需要弄得這么神秘嗎?
我覺得自己不能再沉浸于這種歡愉之中了。
“那個翟大人,我覺得我已經(jīng)待得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況且我還有要緊的事在身。”
我又看向佛祖,不過他只是仰頭說道:“看完這一場再說吧。很壯觀的哦?!狈鹱鎸⑹种赶蚱岷谝黄奶炜??;蛘哒f根本不應(yīng)該是天空,只不過是一片黑暗,沒有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試問還有什么比宇宙星空更加壯觀的景色?很快,我就會看到答案。
“燃起燈輪,保佑人間……”遠處突然傳來深沉的回響,那應(yīng)是主佛的聲音。
在遠處,忽然有點點星火燃起。隨后更多的燈火被點亮,并逐漸向我們這邊蔓延過來。
原來黑暗之中,許多飛天的仙女手持著一根不滅的火柴,不斷點亮不知從何冒出的燈輪上的蠟燭。蠟燭的火光搖曳著,只不過是點點星火,發(fā)微弱的火光。但是一大片的燈輪有著無數(shù)的蠟燭,它們一同被點亮的時候,整一個燈輪就發(fā)出小太陽般的閃耀!
黑暗瞬間被燃燒殆盡。全場進而歡呼起來,一場更加盛大的狂歡拉開帷幕。地上的舞女再次舞動起來,看來這個佛界,應(yīng)該沒有疲倦這個詞。
我仰頭,只能看到一輪輪耀眼的燈輪旋轉(zhuǎn)著,密密麻麻,每一座燈輪都如同發(fā)光的小山。那燈輪上的蠟燭形成一圈圈圓環(huán),堆疊而起,沖上云霄,一串一串掛在天上,由于太過耀眼,而完全將天空遮蔽了。放眼望去,除了掛在天上的燈輪,地面上也是燈火輝煌,一座座燈柱如同枝葉茂密的大樹,只不過枝葉就是那蠟燭,同樣擺滿的蠟燭,閃耀無比。此時若是夜晚,那也與白天無異。
看著我呆呆地望著此刻的盛景,翟大人只是微微一笑,“這些燈,這些景,都是根據(jù)京師長安,上元節(jié)時的盛景所繪。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長安的上元節(jié)一年一度,但這里天天都是上元節(jié)?。 ?p> 看到此情此景,佛祖再次吟詩道:“西域燈輪千影合,東華金闕萬重開。旅人啊,看到這樣的場面,你還想走嗎?”佛祖用平淡的語氣問我。
但是我沒有猶豫多久,我有使命在身,我有與公主的約定,答案是肯定的。
“這里確實讓我體會到了極樂,但是抱歉,我還是要離開?!?p> 佛祖的神情沒有變化,他笑著對我說:“欸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恐怕,永遠也無法完成你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