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節(jié)一直都沒什么耐性教女生打籃球，攬這么個事兒，嚴重影響自己打球。
“羅爾凡，姚思古，劉亮，周成，丘常生都在下面呢，你們自己去吧。別的班男生也可以，自然一點，男生沒有打比賽的時候，你們自己走過去，融入他們。別臉皮太薄，男生一般不會介意你們參加的?！蓖踔?jié)跟杜金說：“男生真的很喜歡有女生陪著打，那心花怒放的，去吧去吧，真的，騙你，我不是人。要是有空的場地，你們獨占一個，自己配合一下傳球，還有什么規(guī)則不會的，找老（3）班的人問，都是一家人?！?p> “王知節(jié)，你不能這樣不負責任，我們現(xiàn)在這個水平，根本就上不了場，裁判一吹哨，一堆女人瘋搶，球到哪兒，人在哪兒，你見過公園小朋友拿面包屑投喂鯉魚嗎，到時候籃球賽就是投喂鯉魚，裁判一發(fā)球，女生全部奔著球去，扎堆爭搶，薅頭發(fā)，抓耳朵，揪衣領，上腳踹，就是打群架?！倍沤鹫驹谕踔?jié)座位旁邊哀求。
關博饒有興趣的看著她，似乎非常期待看到這樣一群女生打群架。
“是啊，班長，你想想吧，上場的時候，可能就是一場薅頭發(fā)的戰(zhàn)爭，這頭發(fā)本來也不多，再薅兩把，禿了，我們想打得專業(yè)一點，漂亮一點?！比R萊也跑過去哀求，催班長一起下去練習。
“你們自己打嘛，薅頭發(fā)，扯衣服，摳眼珠子，只要能贏，女生嘛，一上場，誰看你打球啊，男生看球，此球非彼球。”關博打開語文課本，搖頭晃腦：“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一個東西在眼前換了一下，蜘蛛？陸讓猛的坐起來。
還好不是，只是一根磁帶，磁帶一點一點兒的下來，停到了她窗臺。陸讓仔細看過去，磁帶圈圈里塞了一張字條。
陸讓前后看了看，沒有別人注意這個外來物，把窗戶推開一點，她把紙條從磁帶圈取了下來。磁帶一點一點的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是誰，怎么了，今天心情不美麗？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p> 陸讓笑了起來，樓上的學長學姐都已經(jīng)高考倒計時了，還有這等功夫，拆廢舊磁帶給樓下學弟學妹寫信。
第二張字條下來了：
“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去瘋，去跑，去打球。少年風月，少年歌舞，老去方知堪羨?！?p> “有點意思?！斑@人，長了透視眼，知道我趴這兒想出去打球。
“既然姑娘無心睡眠，就該聞雞起舞，喔喔喔，送你寶物，助你一臂之力?！袄锩鎶A了兩根牙簽，陸讓一手一根，什么意思，頭懸梁，錐刺股？她扎了一下大腿，媽呀，真疼。陸讓一下子睡意全無，打起精神來，開始做題。
還是高三的人有學識，只有班長這樣的糙漢子，每天只念叨一句：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自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陸讓，籃球賽被取消了，高二（1）班的女生，真是昏了頭，損人不利己。自己不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也不讓我們上，這什么邏輯?！岸沤饸夂艉舻挠谜n本給自己扇風。
“真取消了?！袄蠲舶崔嘧「吲d的表情。
“是啊，氣人，打不成了?！叭R萊也氣呼呼的扇風，時不時也給杜金扇兩下。
“陸讓，你不氣嗎？你打的那么好，咱們班肯定能拿獎，練了十幾次，多少個午休我都犧牲了，我都能投三分了，雖然一個都沒進去，但是碰得到籃板了呀，竟然不給我機會上場，氣死我啦?！岸沤鹜弁鄞蠼?。
“不行，這口氣，我咽不下去?！岸沤鹂粗R萊：”咱們下戰(zhàn)書，挑戰(zhàn)高二（1）班，我們就針對她們，宣戰(zhàn)！她們不讓打，就挑他們打一場?！?p> “你醒醒吧?！瓣懽尫畔鹿P：”她們什么時候練過球？你知道她們班選了哪幾個人出來？人家根本不會，你下戰(zhàn)書過去，她們直接忽略不計，氣得還不是我們，他們班一直都是這樣的風格，一切為了高考，能不參加的活動堅決不參加?！?p> “對啊，其他班也有練習的，但是感覺全年級就咱們班和高二（3）班的女生積極，她們都無所謂。老師也覺得這東西可有可無，不然怎么問都不問，就直接憑著高一（1）班不想打球，就否決了?！叭R萊覺得陸讓說的有道理：”不氣，不氣，我們也有收獲，學會了打籃球啊，以后我們自己打?！?p> “第二次通知比賽延后，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果然。“陸讓也給杜金扇風，讓她涼快下來。
“咱們可以跟高二（3）班打友誼賽，我告訴你，超市里頭有賣獎狀的，五毛錢一張，我們給自己頒發(fā)一等獎，二等獎，那個標題嘛，大氣點兒。“杜金思忖：”中華人民共和國HUN省萍實中學2003年第一屆女子三人籃球賽冠軍，怎么樣，夠大氣吧，然后咱們班肯定贏啊。理科班女生怎么可能是我們文科女生的對手，楊燕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我蓋帽就蓋暈她。冠軍，頒給自己，亞軍，頒給高二（3）班，怎么樣，校長取消了，我不同意，我杜金不同意！“
陸讓和萊萊面面相覷，然后大笑，“金金姑娘，你有才。“
“我說真的，陸老板，我給你頒發(fā)一個本次籃球賽的MVP，對，三張獎狀，一塊五毛錢的事兒，誰怕誰，鄧校長也不能阻止我們民間比賽吧，我杜金組織的，誰敢不給面子，是吧，我是官家的人啊，簡稱官方組織?！?p> 萊萊笑得肚子疼。
“萊萊，把李貌叫上，這兩天加緊訓練，還有晏沐原，她這個替補很重要啊，那么大塊頭不做中鋒太可惜了，黃琪那樣的嬌小姐跑到咱們這邊投籃，萊萊你肯定不好意思下手，讓晏沐原一屁股把黃琪頂出去，她們不熟，好下手?！?p> “你們（3）班的人自己玩兒，我就不去了吧，又不是正式比賽。“李貌為難了?！狈凑?，我不想打球了，這個書要還了，我沒時間了?！?p> “什么書啊？“萊萊看封面：”《失火的天堂》，瓊瑤，你看瓊瑤？“
“《一簾幽夢》看完了。“高妹把書還給李貌：”你明天可以給我看《失火的天堂》嗎？“
“快要還了，我看看今天晚自習之前能不能看完，如果我看完了，你晚自習看，明天周六，中午一定要給我?！袄蠲舶选兑缓熡膲簟纺米吡恕?p> “高妹，你這品味?！岸沤鸪懽屚轮囝^：”《一簾幽夢》，《失火的天堂》，你這是中毒不淺，我用內(nèi)力為你療傷？來，背，給我背？轉(zhuǎn)身啊，我把內(nèi)力傳送于你，給你排毒。“
“干嘛呀你?！案呙貌桓吲d了，”看瓊瑤怎么了，你們仨打球還不是一樣不務正業(yè)，我就晚自習前面半小時看看課外書，怎么就不行了。瓊瑤阿姨怎么了，人家有才，豌豆花，那么悲慘的身世，不看瓊瑤根本不知人間現(xiàn)實。反正你這人也是沒心沒肺，沒有同情心，你們仨打球去，我沒說你們中毒就不錯了，大中午曬得三個非洲人一樣?！?p> 陸讓看了一眼萊萊，這話不對啊，三番兩次出現(xiàn)你們仨？這是順帶對陸讓和萊萊不滿嘛。
“呦，最近沒寵幸你，吃醋了?！岸沤鹆脫芰艘幌赂呙玫南掳停骸眮砺?，來嘛，寵幸一下，給你拔個罐?！?p> “別動啊，我生氣了?！案呙媚膹某閷侠锬贸鲇⒄Z書開始背單詞。
“我家好像有一本瓊瑤?！岸沤鹑粲兴迹骸蔽覌屢彩黔偓幹卸旧倥睹坊ㄈ?，對吧？是瓊瑤的，我下個禮拜帶過來給你看，這可是我媽壓箱底的東西，夠意思吧?！?p> “到我手里了才算數(shù)，誰知道你打球，買獎狀，一堆兒莫名其妙的事情，你這記性我不放心。你把《梅花三弄》帶過來再說?！案呙美^續(xù)閉著眼睛背單詞。
“陸讓，你覺得張愛玲和三毛，誰寫的好。”萊萊小聲問。
“各有千秋，你上次借給我的《撒哈拉的故事》，我喜歡，真羨慕你姐姐在大學可以買到這些便宜的二手書。反正我不看瓊瑤小說，雖然我看《還珠格格》的電視?！标懽屚铝送律囝^，生怕惹毛了高妹，最近她火氣也挺大。
“我姐姐正在攢錢買四大名著，我準備贊助一下她，反正假期除了補課，應該有一個禮拜的時間看課外書?！比R萊說。
“真好，萊萊以后也是看過四大名著的文科生了，先跟你預約一下，看看你姐姐能不能借你同桌欣賞一下。”陸讓笑瞇瞇的開始給萊萊捶背。
窗外，下雨了。陸讓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說不定樓上的神秘人可以借書給她看。她寫好一張字條，等著第二天神秘人的書信從天而降，她就給他回信一條，尋求幫助。
余華《活著》，莫泊桑《羊脂球》，郁達夫《沉淪》，莫言《酒國》，余秋雨《文化苦旅》。神秘人借的都是男作家寫的書。
池莉，王安憶，畢淑敏，陸讓看過一些，陸晨在學校借的都是這種女作家的書。高二了，課外書的時間有限，字數(shù)不能太多。
他們已經(jīng)約好了暗號，如果神秘人放下了無字天書，說明他已經(jīng)把書放到了廣播室旁邊那間鄧夫人的排練室，那個二十多平的小教室經(jīng)常無人使用。陸讓看完了，就傳一句書中的話給神秘人。
萊萊他們也看了神秘人的字條，開始覺得有趣，有時候還幫忙回話，后來也就不足為奇，見慣不怪了。
“你說他到底認不認識你呢?”萊萊盯著門口路過的人，除了劉坤這個花架子喜歡過來巡視他的“地盤”，幾乎沒有生面孔。
“我上去看了兩回，我覺得人人都可疑，就連女的，都有可能，是吧，壓力這么大，換上男生的身份找小學妹聊天，也合理。你跟我一起上去，你可以通過第六感，掃描他，你可以的，閉上眼睛，刷，睜開眼就感應到他了。咱們當場逮住他，繩之以法，替天行道?！倍沤鹧灾忚?。
“人家干什么了就繩之以法，替天行道。他就是我的圖書館，他想亮出身份的時候，自然會說?！标懽層X得這樣反而很好，沒有什么壓力。
“口是心非，你怕是已經(jīng)移情別戀，早就知道他是誰了吧。我告訴你，真正靠窗那兩個學長，難看，特別是后排那個，跟我這個位置對應的那一排，超級無敵丑，青春痘多的呀，吃飯都怕掉碗里，荷爾蒙太旺盛了。你小心一點，大灰狼總是披著羊皮的，等著你放松警惕，反正不要赴約，要赴約的話，我給你做保鏢，知道嗎？我?guī)衔业那帻堎仍碌叮o你月光之下斬嫦娥。”杜金拿出一直鋼筆，這就是她的青龍偃月刀了。
“我戳，我戳，我戳你臉，戳你青春痘?！倍沤鸢唁摴P當成武器左右揮舞。
“我無所謂，不是很想知道是誰，青春痘就青春痘吧?！标懽屝α诵Α?p> “誰呀！”王知節(jié)大怒，扯著自己的白球衣：“誰給老子甩了墨水?！?p> “快坐下，快坐下。”萊萊把杜金按住，“收起筆來。”
“萊萊，他有沒有看這邊？”杜金縮著頭，假裝看書。
“沒有，沒有，他去第一組那邊問了，他不知道是我們?nèi)M發(fā)射過去的墨汁?！比R萊匯報情況。
“好，這就好，別出賣我。”杜金繼續(xù)偽裝。
“金金姑娘，《梅花三弄》，又過了一個星期了?！备呙么舐暤暮?，嘴巴卻被杜金捂住。
“嚇死我了，這么大聲干什么，別把死胖子招過來了。這周，這周我一定記得帶過來?！倍沤鹚砷_了高妹的嘴巴。
王知節(jié)的衣服徹底毀了，洗不干凈，再也不能穿了，而且，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
“杜金，《梅花三弄》不用拿了，我自己辦了卡，周六我和李貌去圖書館借?！备呙脽o所謂的通知杜金。
“叫我杜金，全名，高妹，為什么突然叫我全名，陸老板你聽見沒有？她叫我杜金?！倍沤鸪吨懽尩念I子：“我得罪高妹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會是因為《梅花三弄》吧，我是怕影響你學習，你別生氣嘛?！?p> “夸張，哪有生氣？”高妹白了一眼，并不想?yún)⑴c杜金的玩笑。
“陛下，應當雨露均沾?！标懽尠讯沤鸬氖帜瞄_：“金金姑娘，下次，不要有這種動作，揪我后脖領，我不喜歡。”
“什么雨露均沾，關博挺好玩的，沒錯，我是跟他走得很近，你們不覺得他很逗嗎？上次這家伙跟我吹噓他初三的愛情故事，女生為了他，互相打架，哈哈，比我還能忽悠，真逗?！倍沤鹨詾楦呙貌幌矚g她跟關博稱兄道弟。
“不好笑嗎？”杜金發(fā)現(xiàn)大家都沒看她。
“好吧好吧，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他又不是人民幣，保不了大家都喜歡他?！倍沤鸱艞壍挚埂?p> “陸讓，我覺得高妹不喜歡我?！比R萊寫了一行字給陸讓。
“哈？”陸讓看了看高妹，又看了看萊萊，想起上次高妹一口一個你們仨，好像是這么回事。
果然，三角形的穩(wěn)定性，突然變成四邊形，高妹不適應了。估計，她懷念的，是黃琪那時候跟她們不合群的互不干擾吧。
不過不要緊，高妹找到了她自己的三角形友誼，她和晏沐原栽進瓊瑤坑不打算出來了，她們?nèi)齻€成立了瓊瑤書友會，三人討論最可憐的身世，最悲慘的小三，最人渣的男二，有主角光環(huán)的人，做什么都是對的。
多年以后，陸讓竟然會慶幸那時候的窮，市圖書館辦借書卡30塊，看全套瓊瑤，是家境寬裕的人才有的奢侈享受。
高妹，已經(jīng)蠢蠢欲動，她搜索著班級里看著像男主角的臉，沒有，文科班男生，數(shù)量不多哦，質(zhì)量也就不太好了。
她把目光投向了高二（3）班，老（3）班曾經(jīng)的美好。
誰比較適合瓊瑤男主角呢，老派一點秦漢，成熟穩(wěn)重的林瑞陽，咆哮的馬景濤這樣的可不行，讓人害怕。還是羅爾凡最好，謙謙君子。可是羅爾凡是杜金的，高妹這樣想著，不自覺往旁邊挪了挪，似乎這樣就可以遠離杜金的輻射。
籃球賽不打了，陸讓有些失落，姚思古和她的生活好像又沒有了交集。會考如期而至，電腦隨機排位，她坐在第一排倒數(shù)第二個，離監(jiān)考老師很近。
“嗨，真有緣分?！币λ脊排牧伺年懽尩募绨?，他把考號給陸讓看：“我坐你后面。”
陸讓瞠目結(jié)舌，心潮澎湃，不過她努力克制，不讓他看出自己眉飛色舞的喜悅?？荚噧商欤l(fā)揮得很好，除了物理，她所有課程都是A。
“你干嘛不抄一點兒呀，杜金不是說你后面就是理科生嘛，傻瓜，他們的物理，再差也比我們好，隨便抄一個物理大題你就是全A，那就全校第一了?！比R萊敲陸讓的頭。
陸讓不好意思的撓頭：“我本來就沒學高二物理，能拿到B就不錯了?！?p> “話不能這么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么重要的考試，抄襲還是不要拉別人下水了，特別是自己人，不過是一張高中畢業(yè)證，陸讓根本不在乎這種可有可無的畢業(yè)證?！倍沤鹆w慕的看著陸讓：“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
“誰?。恳患胰?？我們（3）班的唄？”高妹難得搭了一句，陸讓轉(zhuǎn)過身去作勢要打杜金。
“古窯甜心?！倍沤鹧笱蟮靡?，接住了陸讓的書，頂在手指上轉(zhuǎn)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