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顧紹然
等到了宮門口,侍衛(wèi)攔住了他們,問及身份,徐之渙拿出通行的牌子,說道:“老夫今晚有要事,就在宮里久留了?!?p> 侍衛(wèi)看到是徐相,恭敬地行了一禮。他往后面一望,馬車靜靜地停在后面,看不出任何異樣。
于是他也未多想,便讓徐之渙走了。
雖說是深夜,但還沒到查宵禁的時間,路上行人漸少,馬車“噠噠”的聲音就很突兀。
馬蹄踩到街邊的水坑里,濺起水花來,很快便駛出了這條大街,遠離了皇城。
“剛剛到底是誰放的箭?”這時等氣氛沒那么嚴肅,徐之渙才問道。
“太后的人。”顧衍南緩緩答道,“我沒猜錯的話,若我們遲了一步,那寧大人你們與我便無緣相見了?!?p> 王良、寧邱當然知道太后對他們的不滿,于是都有些憤恨。
“那個老太婆真是無惡不作!”王良罵道,“還虧得我們幾個是忠良,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徐之渙幽幽地嘆口氣,“什么忠良不忠良的,不過都是明哲保身而已。如今要不是顧學士求情讓皇上放了你們,可能殺你們根本不用太后親自再出手了。”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也覺是這個道理,想起曾經(jīng)跟在先皇身邊的時候,不禁老淚縱橫。
“顧大人,請受我們一拜!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即使這次回去辭官,有需要我們的,就算性命不保,我們也絕不猶豫,誓死相隨!”
顧衍南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了,只是點點頭。
徐之渙看了他一眼,想起典籍之事,忽然不打算告訴寧邱他們有關(guān)南梁王去了方家。
若是告訴了他們,功勞則減半。
他這人熱誠,卻也不傻。對于南梁王還是保留了幾分,而王良手上還有一部分兵權(quán),他須得先下手為強。
“不管怎么說,你們也是我們幾個的救命恩人。我們幾個老骨頭,真是幾條命都還不起的!”
“別說這些,大家都是一起共事,你們?yōu)槿宋覀円仓馈!毙熘疁o安慰著,若有所思。
這時馬車也快到了,速度變慢了起來。徐之渙探頭看看,對其說道:“還有一會兒是宵禁時間,你們先回去休養(yǎng)一番,等過些日子咱們再聚。”
寧邱他們點點頭,又對顧衍南、徐之渙再次道謝,這才從車上下來。
等他們走后,徐之渙關(guān)上簾子,滿眼擔憂地看向顧衍南。
“顧學士,顧府離這兒還有三里路呢,要不還是先到徐府療傷。我看你這個傷的很是嚴重??!”
顧衍南垂眸,幽幽地嘆了口氣,回絕道:“徐相,不用了,小輩還能忍一會兒?!?p> 他不說忍還好,一說,徐之渙更是堅決了,他有些生氣,眉毛擰成一團。
“顧學士,你這傷耽誤不得,緊急得很!你也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你父親本來也相識相知,熟悉的很,你就更沒必要客氣了?!?p> 說罷,不等顧衍南開口,徐之渙直接對馬夫道:“直接駛回徐府?!?p> 顧衍南無奈,也犟不過徐相的性子,只好不再與他爭論,自己一個人閉目養(yǎng)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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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
徐之渙未歸,徐槿容有些擔心。她隱隱覺得不對勁,便執(zhí)意出來等徐之渙回來。
女子一直守在府門前,左右徘徊,翡翠走上前給她披了一件薄外套。現(xiàn)在天氣暖和了,但是晚上還是有些許涼意。
“小姐,您,您要不回去等等?”
徐槿容搖搖頭,固執(zhí)地守在原地。她擰緊了眉,手中緊握著手絹,忍不住還四處打量。
沒一會兒只聽一陣馬蹄聲,徐槿容立刻提起燈籠。遠遠的就看見自家府上的馬車從街頭那邊過來了。
徐槿容欣喜無比,二話不說就趕過去。
馬車停下,徐之渙一看到自己女兒迎接自己,心里也有些感動,但是現(xiàn)在時間緊迫,他來不及說這些。
“囡囡,顧學士這次受傷了,你快叫人拿些藥材來!”
徐槿容一愣,再抬頭便看到坐在馬車里的顧衍南。他一改從前的嚴肅之態(tài),如今看著有些虛弱,唇色發(fā)白。
徐槿容立馬就吩咐翡翠回去把藥材都準備好,又讓人拿出包扎的紗布。徐之渙這邊已經(jīng)把顧衍南扶著下了車。
明明高高大大的一個年輕男子,此時卻被一個老人扶著,顧衍南有些難堪。他收回手,對徐之渙說道:“徐相,小輩能走?!?p> 徐之渙“唉”了一聲,拿這人沒辦法,只好緊跟其后,帶著他進了屋子。
“顧公子,我剛剛讓人打了熱水,你先躺下,一會兒讓他們給你清理傷口?!?p> 徐槿容幫忙把床鋪開,讓顧衍南身子靠在枕頭上。
他跟她離得有些近,還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那味道跟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的徐槿容似乎有些刻意,特別喜歡在自己身上噴一些味道十分濃郁的香水,隔著很遠就能聞到。
她以為自己只是精心打扮,在顧衍南看來用意卻是不能再明顯。
有一次她跑到顧衍南跟前,香的跟個香爐一樣。她一邊用手絞著發(fā)絲,一邊湊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腰上說道:“顧公子,你看我今日好看么?”
顧衍南蹙眉,一把推開她,怒道:“庸脂俗粉!”
徐大小姐卻也習慣了他的冷漠,偏偏捂著嘴笑道:“俗也是俗的好看的那種。雖然我知道自己本就不會高雅的東西,但沒關(guān)系呀,你會就行了?!?p> 顧衍南冷笑一聲,“關(guān)我何事。”
徐大小姐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地看向他,“這樣你就可以教我了唄!”
此人依舊冷漠臉,拂袖便離去,邊走邊說,“不可能,你想的倒是美!”
……
雖然那時的徐槿容是臉皮厚了些,但是奇怪的是,顧衍南這種冷淡的性子,如今算起來跟他有所肢體接觸的,或者還能進行語言調(diào)侃的,當真就只有徐槿容一個。
顧家家風良好,從不會培養(yǎng)出徐槿容這種性格的女子。
所以顧衍南從出生幾乎就沒跟這樣的人接觸過。
但偏偏顧家跟徐家關(guān)系不錯,他便認識了這么個不同常人的女子。
整天想的便是勾引自己,穿的艷俗不堪,成天出現(xiàn)在視線里,根本甩不掉。
有時顧衍南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造了什么孽,否則怎么會跟這種人有牽扯。
顧衍南有些恍惚,等徐槿容給他遞上一杯水,他才回過神來。
“顧公子,你的傷口還不算太深,只是失血過多,要好些調(diào)養(yǎng)。剛剛已經(jīng)讓人給你止住了,現(xiàn)在你先休息,等明日再服用一道藥,應(yīng)該不會很嚴重?!?p> 徐槿容對他說道,然后讓翡翠把燈給熄了。
顧衍南頷首。
臨走前,徐槿容回頭看了他一眼,她似有很多話要說。
“顧公子,今晚多謝你,若不是你,可能爹爹也有性命危險。槿容不敢說太多,怕打擾你休息,總之感謝的話在這兒了。”
她眼中盡是感激,眼神清亮干凈,像是月光落在里面。
說完,徐槿容便輕輕掩上門,離去了。
對,他尋思怎么一直覺得奇怪,以前徐槿容也不會自稱槿容,而是直接我我我的,甚至有一次不要臉地喊他顧紹然來。
顧紹然是他的名,徐槿容當時喊的特別矯情,讓人起雞皮疙瘩。
顧衍南陷入沉思,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為何自己反而會想起以前的她來。
比對起來,倒是現(xiàn)在的徐槿容好了太多。
夜晚涼意襲來,薄霧升起。
顧衍南忽然想起母親對自己說過的一席話。
“紹然,娘知道你對姻緣之事嗤之以鼻,但是人總有七情六欲,有些東西是你自己無法拒絕的?!?p> 顧衍南當時沒有反駁,思忖了一會兒。
柳太守的女兒柳靜姍跟顧衍南相識相知八年,她也暗暗愛慕了他八年。
只可惜這樣一個才情并存的女子,顧衍南對其一直以禮待之,這種距離柳靜姍也深知。
而偏偏以前的徐槿容又是個不知禮數(shù)的,打破了所有界限,讓他措手不及又無可奈何。
顧衍南閉目凝神,屋里香爐里的香氣繚繞鼻間。
這一晚,他睡的很沉。
......
“吱呀”一聲,木門傳出刺耳的聲音。
顧衍南被驚醒,一抬頭原來是一個小丫鬟。她推開門,端著一盆水來了。
“顧公子,您醒了?奴婢給您準備了熱水洗洗,等敷好藥后,您就來用早膳吧。”
他本以為自己早上起來頭會很疼,結(jié)果經(jīng)過昨晚,他反倒一點事也沒有,甚至傷口也不痛了。
顧衍南撩開衣袖,看了看那傷口。
血是止住了,旁邊是淤青。他凝眉,抬手將徐槿容放在桌上的藥涂在上面。
男子收拾好后便起身,到大堂的時候,徐之渙喝著早茶,而徐槿容剛好也在,父女兩人在聊著天。
天氣熱了,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衣,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她的頭發(fā)隨意挽就,落下的青絲遮住了她的額角,只能看到她殷紅的唇浮現(xiàn)一絲笑意。
女子膚白細膩,跟杏仁豆腐一樣香嬌玉嫩。她手腕上帶著的一支乳白玉鐲子,竟比這手上的肌膚還要暗淡幾分。
“顧學士,你昨晚休息得還好么?”徐之渙見他來了,關(guān)切地問了一句。
顧衍南對他點頭應(yīng)聲道:“嗯,小輩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承蒙您的照顧?!?p> 徐之渙笑了笑,看著自己的女兒,“別客氣,我算是你的伯父,也不可能不顧你的安危。”
顧衍南鮮有地微微笑了笑。
這次劫獄之事,徐槿容已從徐之渙那里問出緣由了。北齊的朝政她知道的其實并不多,但在徐府的這段時間倒是對太后的事略有所耳聞。
權(quán)斗復雜,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卻不受傷害。南梁王能協(xié)助徐之渙,保其平安,的確是一件好事。
但是經(jīng)過上次,她仍然對這人存有幾分懷疑。
顧衍南臨走前,徐之渙將顧衍南送到門口。
他趁著人少,對顧衍南低語:“經(jīng)過這次,寧邱、王良他們可能很難任職了?!?p> 顧衍南點頭,“那是自然,太后定不會想見到他們。不過,他們幾人還是頗有能力,雖不能任職,但卻能被南梁王所用。”
徐之渙沉吟,這次南梁王也算是為自己找了后盾。
寧邱、王良都是陪著先帝創(chuàng)業(yè)之人,有能力有才華有謀略。這劉豫不珍惜,以后說不定有后悔的。
……
……
劫獄之事魏晉很快便稟報給了太后。宣德太后一聽,怒意四起,她沒想到此事竟然失敗了,還有人快他們一步。
魏晉安慰道:“太后,奴才到的時候,門口的侍衛(wèi)都已經(jīng)被殺了。看來是有人提前將他們劫走。”
宣德太后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那你說還能有誰敢這么大膽?!”
魏晉眼珠子一轉(zhuǎn),回道:“會不會是寧邱他們的亂黨來救人的?”
太后沉下一口,想了想,“說不準,只不過現(xiàn)在他們被放出去皇上肯定也不會多追究。畢竟皇上的本意就是放走他們。”
魏晉點頭,替宣德捶捶腿,說道:“太后莫要再氣了。軍權(quán)在我們皇室手里,若退一萬步,寧邱要謀反,也不過是魚兵蝦將而已,不會有任何威脅。”
宣德太后端起一杯茶,抿了抿,忽然嗤道:“不管他們?nèi)绾?,總之你暗中讓人搜查,若是再找到他們,偷偷殺掉便是?!?p> 魏晉狡黠的臉上浮現(xiàn)起一絲笑意來,他跪在宣德跟前替其揉腿,“奴才知道了,斬草要除根,方能減除太后心里的疑慮?!?p> 太后輕輕“嗯”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又問:“上次那個御前侍衛(wèi)你找到?jīng)]有?”
魏晉立即反應(yīng)過來,隨后點點頭,“太后放心,奴才已經(jīng)找人打聽過了。那個侍衛(wèi)之前在未央宮門前駐守,現(xiàn)在又提拔到當了佐領(lǐng)。他是東都洛陽人,名叫任以霖,是以前護軍校任天啟的小兒子。”
太后回味了他的這一番話,口里默默念道:“先皇也是東都洛陽人,竟然如此的巧。”
魏晉討好似的湊到太后身前,問道:“那太后是打算見見那侍衛(wèi)?”
宣德閉起眼,微微點頭,唇角勾起,似乎在想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