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葉香承認,她并不是模樣一般,沉默寡言,戴著一副黑框近視眼鏡。她之所以要這么寫,是因為,曾經(jīng)有一個壞人,就是這副流氓長相。而她無時無刻不想在自己的文字里,傾訴這個可惡的人,他的那些所作所為,和這些年來,他對她無窮無盡的折磨----
如果他允許別人說句公道話的話。
實話實說,葉香不是什么天仙國色。她知道,自己有雙還算美麗的眼睛。曾被某人夸贊過,如同有夏夜的星辰,墜落在她的眼里。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子,真的很吸引人嗎?對著鏡子的時候,她曾經(jīng)仔細觀察過,看上去也就是很尋常的一對黑眼珠,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之處。當然,它們算得上是她臉上唯一的亮點。因為在她的臉上,其他特別的地方實在太醒目了。
她的臉頰上,長滿了一點一點的雀斑,星羅密布。
從小到大,她都被這一臉“麻子”所困擾。有一度,她的外號就叫麻子。小孩子是不懂什么叫做殘忍的,才不管她被這個外號深深折磨著,幾乎因此休學。后來有一回,那個壞人聽她說起往事,竟然也開始這么叫她。那一次真叫她傷了心,發(fā)了好大的火。如今也不知道,這人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了。如果他說他早忘了那時的玩笑,那只會更叫她生氣!難道她受的那些苦,就這么平白無故地算了嗎?
初到越城,不受父母管轄之后,葉香就一個人跑到最大的一家醫(yī)院,掛過皮膚科的專家門診,詢問激光治療雀斑的事。醫(yī)生說,激光治療之后,雀斑先會變得很明顯,就象是長了滿臉的黑痣,然后才會崩解,黑色素慢慢被吞噬代謝掉。但是,不能保證治療之后的膚色會變得勻凈。葉香一聽,就好像盛夏里被人兜頭澆了一桶涼水,幾年來的希望一下子就被淋滅了。她不敢,退縮了。萬一那滿臉的痣不崩解怎么辦?就算崩解了,萬一那些雀斑所在的地方變得特別白,變成了一臉的白麻子怎么辦?豈不是更怪異?葉香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最后她決定,不能改變現(xiàn)狀,于是,她只能依舊頂著那一臉的麻子活下去。
“雨打堂灰路,釘鞋走爛泥”,越城的這句民謠,被葉香無意中知曉之后,讓她覺得自己在這座城市里,時時有一種抬不起頭來的尷尬。當然,葉香是喜歡越城的。高考的時候,葉香沒有發(fā)揮好,沒能實現(xiàn)諾言,考上那個人所在的學校。不過好在他也在越城。葉香的高考志愿全都填的是在越城的各個學校,這樣就算有什么差池,也不會和他相距太遠。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當葉香坐車,一次一次穿越那座宏偉的過江大橋,去他的學校找他時,葉香常常這么想。是的,就算是同在越城,兩人的學校相距單程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一天跑下來,能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就是午后那短短幾個小時的光陰。
還記得那一次,她帶著買來的麻辣串,和他一起坐在他們學校操場的水泥臺上,邊吃邊看球賽。有一群人路過那里,對著他喊,
“喂,凌云,女朋友挺漂亮的啊?!?p> 他笑著回答,“是啊,是個麻臉姑娘?!?p> 那群人哈哈大笑。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忽然變成了一只被烤熟了的蝦子。她分明能看到,在陽光的照射下,自己臉上一粒一粒的雀斑全都站立了起來,在一片通紅的背景下,愈發(fā)鮮明。
她低下頭,捂著臉哭了。
而他非要在那個時候來扳她的手,嘴里還叨叨著,“不丑,不丑,我喜歡?!?p> 再說什么補救的話也晚了。她是一路哭著回的寧大。路上想想還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煩惱和委屈全都通過淚水傾瀉出來。
是啊,或許葉香是借題發(fā)揮吧。那個時候他是大三下學期,正在考G考T,準備申請米國的學校,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墒?,她卻被他隔絕在那個世界之外。
凌云從來不跟她說這些考試準備的事情。在她的面前,他總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悠閑自在的樣子,好象整天都在忙著玩游戲,或者忙著和舍友打撲克??墒撬?,那是多么殘酷而激烈的戰(zhàn)場。有一次他的舍友跟她提過,你男朋友好厲害,托??嫉浇鼭M分。
是的,他就像是一只鷹,總有一天,會展翅飛離她的視線。無論她這個麻臉姑娘如何努力地想要去追趕,他都會越飛越高,讓她望塵莫及。而重力會把她,一步一步地拉近地面,直到看不見他的任何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