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多天,葉香一直都在琢磨,她真的能用周穎芳說的辦法,讓凌云永遠都不會放開自己的手嗎?無論前方有多少起起伏伏?
周五晚上,葉香給凌云的宿舍打了個電話。凌云不在,是那個名叫徐小天的男生接的。
“喂,找誰?。俊?p> “同學你好,麻煩你喊凌云接一下電話。”葉香很客氣。
“凌云不在。有什么事嗎?我可以幫你帶個話給他?!睂Ψ降穆曇糗浐土瞬簧?。葉香每周都去,可能聽出來是她了。
葉香也聽得出來,是凌云對面上鋪的那個祁州男生。她猶豫了,說自己會再打來,匆匆掛了電話。過了半個小時,葉香又撥過去,還是這位徐小天接的,凌云還沒回來。已經(jīng)接近十點半了,他會自習到這么晚嗎。對方再一次請她留言。葉香想了想,實在說不出口。算了,下周吧。她想,也不急著這點時間。
那個周六見面的時候,葉香顯得心事重重。她向凌云抱怨了一句,前一天晚上他怎么那么晚都沒回宿舍。凌云問她,有什么事嗎?不知道她找過他。要不以后周五晚上也開機吧。凌云有個手機,平時不開機,周六才開。
凌云也去過江的那一邊看葉香??墒牵莻€生冷荒僻的地方,除了一所孤零零的學校,都是些山丘田野,實在沒什么好玩的。到了周末,校園里空蕩蕩,一片蕭索寂寥。偌大一個地方,幾乎看不到有幾個人影。葉香很想沾染點人世煙火的氣息,也不想讓凌云浪費幾個小時呆在車上無所事事,于是還是改了她去城里找凌云。
那個“任務(wù)”,沉甸甸地墜在葉香的心頭。會順利嗎?會有用嗎?
她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對凌云說,
“你下個周五的晚上,能好好洗一次澡嗎?”
凌云的眼睛驀然一亮,他抓起了她的手,
“真的嗎?”
他的聲音隱有激動。葉香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真的假的,當然是真的。認真地洗個澡,要滿心虔誠。周六早點起床等我?!?p> “保證完成任務(wù)。”凌云笑嘻嘻的。
葉香忽然明白了點什么,恨不得揮手將他臉上那可惡的笑容給打掉。
她覺得自己的臉很燙。什么呀,不懷好意的家伙。
那一整天,身邊的這個人都使勁地摟著她的腰,或者用力捉著她的手。那種親密的架勢,讓葉香心慌意亂。一整天下來,她手心里攥得都是汗。經(jīng)過北園那片沒什么人的灌木林時,凌云猛地停下來,伸手攬過她,重重地親了她一口。光天化日,這人的臉皮一定是越城的城墻做的。葉香一把推開他,凌云向后連退了兩步才站住。
葉香心中羞惱,一轉(zhuǎn)身朝前跑去。風呼呼地,在她耳邊吹響。她聽見凌云在身后疾聲呼喚她的名字,忍不住回頭去看。
凌云雙手插在褲袋里,遙遙地看她。他長身玉立,那一刻,仿若有春風拂面。
很多年以后,葉香還記得凌云那天的樣子。這個瘦高的少年人,恬然地站在那里。雙眸閃亮,滿心歡喜。有時候她想,就為了他臉上那么開心的笑容,有很多事也都值得了,不是嗎。
轉(zhuǎn)眼又到了周六。葉香起了個大早,趕上最早的那班校車進城。到了寧大的主校區(qū),再轉(zhuǎn)車到南大,緊趕慢趕,還是接近九點才到。不過,比平時早了兩個多小時,葉香覺得心滿意足。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南園門口,葉香一眼看見等待她的凌云。那天他穿了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衣,臉上駕著副墨鏡,身上背著個登山包,看起來英姿勃發(fā),卓爾不群。葉香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容。她迎上前去。
葉香記得,凌云的第一句話是這么說的,
“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p> 葉香疑惑地問,安排什么?
凌云一言不發(fā),撈起了她的手,轉(zhuǎn)身就走。葉香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的,向前跑了好幾步,勉強跟上了此人的步伐。她問凌云,
“你吃早飯了么?”
凌云歪過頭說,“你沒來,我TM敢一個人先吃么?”
葉香抿嘴一笑。正好。
就這么往前走了一小會兒,凌云的步伐重新慢了下來。他說,
“我先帶你到小粉橋吃米線,然后我們?nèi)タ磮鍪c的電影。散場大概十一點半,這樣正好時間差不多,你覺得怎么樣?”
“什么時間差不多?”葉香問他。
凌云低下頭,在她耳邊嘀咕了一句。葉香的心咚咚地震蕩起來。她使勁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凌云伸手招架,躲閃著她的進攻。
凌云那句話說的是,
“到藍天check-in的時間啊?!?p> 他指的,是他們廣州路校門口的那家hotel,藍天大酒店。
這個人,可真是膽大妄為!她什么時候答應(yīng)他自作主張,做出這種安排?以前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虧他想得出來。
葉香滿臉通紅,跺了跺腳,
“你別自說自話了。辦完今天上午的事,我就直接回學校去?!?p> 凌云一挑眉,“什么事?”
“雞鳴寺!”葉香氣鼓鼓地跟面前的這個滿腦子不正經(jīng)思想的家伙說。
葉香的心里,回想起周穎芳對她說過的話。
“越城雞鳴寺的觀音菩薩,牽引天下男女姻緣。沐浴齋戒,虔心祝禱,事必能成。”
“去雞鳴寺干什么,我又不要當和尚!”是葉香從她身邊這個人嘴里得到的回答。
她擰了一下凌云的胳膊,“你到底去不去?”
葉香掐人的時候,用兩個細長的指尖,擰起很小一塊皮肉,然后用很大的力氣,出力一扭。凌云立即齜牙咧嘴,好,好,我去,怕了你,祖宗。葉香放開了他,此人又嘀咕了一聲,反正去完雞鳴寺,還有大把的時間。
葉香不再理他胡言亂語,紅著臉沖在了前面。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只可嘆那一川煙雨迷離,恍然間便做了物是人非。
可惜當時的葉香不懂。雞鳴寺依山而建,百來級石梯直通寶殿。葉香虔誠而慌張地拽著身邊那個人的手,拾級而上,氣喘吁吁。凌云倒是走得輕松自在,悠哉游哉,象個不用心的游客。他們四周都是攢動的人頭,上山下山,熱鬧非凡,這還只是一個尋常的周末??梢?,這世上不滿足于現(xiàn)狀的人實在太多。
葉香和凌云順著人流,淌進熙熙攘攘的大殿。很快他們游到了前列。有人遞給他們倆各三柱香,指了指前面寬大的舊蒲團。葉香噗通一聲跪倒,撮著那三柱香,合掌為禮。她側(cè)頭瞅了一眼凌云,那家伙哼笑了一聲,懶洋洋地站著,仰頭看著神像,遲遲不跪。葉香生怕菩薩怪罪,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揪他的袖子,此人才雙膝一彎,不情不愿地趴到了蒲團之上。他一跪下,便做出了匍匐之態(tài)。手里的香磕到了地上,斷成了幾截。
葉香合掌,在心中念到,
“信女葉香,懇求菩薩保佑,我與身邊此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今生今世,此志不渝。”
殿堂之上,寶相莊嚴,拈花而笑。于那微笑之中,又好似隱隱有一層淚意,說不盡的蒼涼況味,慈悲之情。葉香不敢再看,她閉上眼睛,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