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錫正在營帳內(nèi)，與各位大將商議最后一戰(zhàn)。
洛老將軍坐在正前方，一言不發(fā)，看著自己的孩子準備如何完成這最后一仗。
正在激烈的時候，門外的士兵突然來報：說是京都來人，有要事求見。
洛錫點了頭，示意讓人進來。
不曾想，進來的竟是當時自己留在京都的兩個士兵其中之一。當時讓他們關(guān)注大皇子的動向，看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必京都是真的出事了。
洛錫示意旁人先為兩人準備飯菜，好在這人原本也是洛家軍的人，同僚之間都互相認識。吃飯時問他突回邊關(guān)的原因，他卻始終避而不談，吃了飯后，就守在營帳外，行動雖然著急，表情卻沒有泄露半分。
洛錫在營帳內(nèi)全神貫注地策劃一場甕中捉鱉的好戲，洛冰之卻意外瞧見了賬外已經(jīng)沒于黑暗的小侍衛(wèi)，抬眼看了洛錫，便拄著拐杖去了外面，揚言說要透透氣。
小侍衛(wèi)看見洛老將軍向自己走來，便連忙單膝下跪：“參見洛老將軍?！?p> 洛冰之將人扶了起來：“是洛小將軍讓你留在京都的？”
“是?！?p> “那如今怎么急匆匆回來了？可是京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侍衛(wèi)抬眼看了洛老將軍一眼，心里不知該不該說。
畢竟這樣的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洛冰之看出了他的躊躇，想了想還是不要追問得好。洛錫也有自己的隱私。想著便沒有多問，忙叫他去旁邊的暖帳休息一陣，等洛錫忙完之后自會有人叫他。
說罷便準備離開，不想?yún)s被小侍衛(wèi)叫住了。
“洛將軍。京都有一傳言流進了皇上的耳朵里?！?p> 這話說得隱晦，但一個傳言就能讓他如此方寸大亂，想來不僅跟洛家有關(guān)，也不是什么好事。
洛冰之看向那人，眼神中似乎已經(jīng)在籌劃著對策。
小侍衛(wèi)斗膽靠近洛冰之，在其耳邊小聲說道：“京都傳言洛小將軍是女兒身，皇上找了數(shù)人證實，幾乎已然斷定，就等洛小將軍回京都了?！?p> “皇上嚴令禁止再傳，可是這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估計不日就要傳到戰(zhàn)場上了?！?p> 洛冰之呼吸停滯了一瞬，一股電流席卷全身，心跳極速加快，仿佛一道驚天悶雷劈頭蓋臉地襲來。
然而表面上，洛冰之還是不動聲色，雖然近在咫尺的人能夠感受到他心緒的變化，但是再遠一點的人，幾乎難以察覺。
“這事，可有告知其他人？”
小侍衛(wèi)在說完耳語之后便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對老將軍始終保濕恭敬?！盎芈鍖④姡瑳]有?！?p> 洛冰之點點頭：“你先回營帳休息，洛小將軍那邊，我去說?！?p> “是?！?p> “等等?！甭灞凶×怂?，不難看出他眼里的擔憂和害怕，出聲寬慰道：“不必擔心，我與洛小將軍自有辦法保全大家?！?p> 小侍衛(wèi)聽聞?chuàng)u搖頭：“末將不是擔心自己。末將自小便在軍營，軍營就是自己第二個家，洛將軍和小將軍待我們?nèi)缬H友，我們也視兩位如親人。只希望上天能夠保佑小將軍能夠逢兇化吉?！?p> 等到洛錫出來的時候，那士兵已然離開，只看見自己的父親在外面站著。
“父親，您怎么不進營帳？現(xiàn)在天氣雖然要暖和些，但您有傷在身，還是要少吹寒風。”
洛冰之點點頭，嘴里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
洛冰之對洛錫向來是知無不言，對自己的為人處世，能力才干也一直是傾囊相授，希望她能夠繼承自己的衣缽，更希望他能夠保全自己。
只是，這件事情，讓他不知從何說起。
洛冰之將人帶到了自己的營帳內(nèi)，盯著洛錫良久，說了一句：“兒子，你逃吧。”
洛錫看著父親，表情有些不解，但隱隱猜到了什么。
“他從京城趕來不是匯報大皇子的動向，而是我的身份被暴露了？”
見洛冰之不再說話，心下便了然一片。
“父親，我不能走?！?p> “我若是走了，皇上責怪下來，整個洛家都會因為我而受到牽連?！?p> 其實她走不走，洛家都會受到牽連。
“我會向上稟告，你戰(zhàn)死沙場，然后找個跟你身形相當?shù)氖w來冒充你?！?p> 原本以為是大皇子有什么舉動，沒曾想，問題竟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洛冰之因為得知了京都的事情，深知自己的孩子身份已經(jīng)暴露。但大敵當前，自己不能亂了分寸，更不能讓自己的孩子亂了分寸。
“從此以后，世上再無洛錫。”
洛錫一時語塞，心臟似乎下一秒就要冒出嗓子了，低頭咽了咽口水，又抬頭看了看父親，好像有些委屈，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
洛錫腦子里一片漿糊，也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樣。她之前設(shè)想的就是坦白從寬，跪在皇上的面前求他放過洛氏家人，她下地獄都行，現(xiàn)在想來，也是太天真了。
其實不會有什么坦白從寬的，洛錫心中的擔心絲毫不減，因為她心中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好像自己“死亡”是最好的方式。
“可是太子殿下知道，若是......”
在洛冰之心里，太子殿下之所以保守秘密，正是因為自己手中的兵權(quán)。只要自己將兵權(quán)交于他，那此事還有回旋的余地。
“這你不用管，為父會書信一封，有辦法讓太子殿下保守秘密。”
洛錫正準備出去，又被父親叫住了。
“孩子，爹對不住你。這么多年，讓你受了不少委屈?！?p> 洛錫看向自己的父親。
洛冰之很少對她說過這些話，他們都是不茍言笑的人，母親的離世也帶走了父親最后的一點表達欲，什么都憋在心里。
“父親，我從不覺得委屈。我現(xiàn)在的人生，是我喜歡的人生?！?p> 洛錫走出了營帳，找了一座高山，看著周圍的景色，大漠風沙一直是她喜歡的，以后也許可以一直留在這里了。以后的她，叫什么名字好呢？以男兒身示人還是女兒身呢？她“死”了之后，祖母會怎么樣？寧梓燁會怎么樣？白竹會怎么樣？是不是漸漸地，也就沒有什么人記得她了？以后她就是個鄉(xiāng)野莽夫，或許有一天偶遇到了她的家人，她也只能訕訕地躲開。
真可惜，父親和祖母都老了，她作為獨子，也沒辦法盡孝。
但她若是回去，就是將整個洛氏百余人口陷于不顧。
她其實不想走，是死是活，她都想坦坦蕩蕩?？墒牵@份坦蕩上有百人的重量，有至親的血脈，她的責任她的擔當，迫使她只能選擇畏畏縮縮，茍活于世。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問題，所有的思緒在最后也化為了口氣吐出的一口寒氣，在風煙中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