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一條命……”李默看著正痛哭的張子墨,嘴唇上下開闔,說出了這句話。他也不管張子墨有沒有聽到。
“李長老你得繼續(xù)殺呀,我還等著和景簌道長過招呢?!?p> “我的部分到此為止?!崩钅f道,但眾人都知道沒人能勸得動他。花忘是個聰明人,她也不再多說。
她柳腰輕擺,走了出來?!懊︼L(fēng)長老,你要不下場和這張子墨再過幾招?”
“我已經(jīng)上過陣了。”他看著張子墨那紅著的眼睛,他可不想去觸那霉頭?;ㄍ拐u,明明云菱是老娘殺的,你怎么說你上過陣了?縮頭烏龜。但她不想說到這一點,因為他也怕這位抱著正師兄的少年劍客。
她目光看向“翊星四友”,這時如果李默不出手,最強戰(zhàn)力就是“翊星四友”。這時那杜耀隨手兜了一圈血滴子。狀似不在意的道:“剛才當(dāng)真一番苦戰(zhàn)呀。男人打架就是太粗魯,想看看女俠之間的切磋?!?p> 他猜出花忘心思,他也不想“翊星四友”去對上那剛死了師兄的少年。在大寧城周陳在暗中觀察張子墨和楊玄朗對上怒沙幫的刀陣就點評過,張子墨的劍法雖殺傷不強,但出手之間已有宗師格局,此后不可小覷。今天他又死了師兄,萬一一個拼命搞死一個自己的弟兄可是劃不來。
所以他也就直接把花忘引到在場唯一女俠景簌那里。
本來花忘應(yīng)該下了這個臺階就著這話挑戰(zhàn)景簌的。
此時花忘“咯咯”嬌笑,“現(xiàn)在能打的都死了,我們該一起上了吧?”她直接戳破了自己人不合作的真相。想讓眾人一起出手,屠戮正道。
魔道諸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沒說話。即使江南煙雨劍門的弟子,普陀派的弟子和萬馬堂的弟子沒了主心骨,也能結(jié)成劍陣和戰(zhàn)陣。
李默目前這狀態(tài)看來是想做壁上觀,他們還不想直接上去拼命。
鶴羽明肅在此,恐怕會暴跳如雷,這幫人從來都是單獨出任務(wù),沒想到放在一起完全沒有合力。
花忘也是沒好氣,罵了一句“都是孬種,回去我就找明肅告你們一狀。”眾人只當(dāng)沒聽到。
她朝著景簌那里看了一眼?!熬绑篱L,你我同為女流,不如切磋切磋吧?!?p> “我恥于和你同為女流。不要用切磋偽飾你們的殺心,你我見一個生死就好?!本绑淙换卮稹?p> 就在這時,張子墨放下了師兄,右手斜持長劍。緩緩站起了身。
“景道長且慢,無論誰來,在下都想先報仇。”他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恨過,這樣激烈過。楊晚晴看著他,張子墨好像換了個人。那個青澀單純的他只能看到一點影子了……
花忘是見過此人劍法的,她是不想動手。但此局必要殺光正道諸人,這一點魔教眾人都知道。她對長老座次想要得緊,但剛才那肖樅的一劍之威如在眼前,她可不想以身犯險了。
索性她負手冷笑,目光一一掃過,忙風(fēng)、李默、和‘翊星四友’。
忙風(fēng)自知不敵,就低下了頭。他當(dāng)閑云的日子,也就是當(dāng)陳弼的日子里。在朝中羈縻,他已經(jīng)懂得了明哲保身。
而李默無言,他本就是面前這少年的劍下亡魂,他雖身入魔道,卻不無恥。
“翊星四友”表情各異,杜耀只當(dāng)沒看見花忘的目光。經(jīng)剛才一役,趙海青已經(jīng)對張子墨生出了佩服之心,對于出戰(zhàn)與否心中尚且猶豫。
燕之衡倒是看著大哥,看大哥的號令。杜耀絲毫沒覺得花忘的目光有什么,他甚至回看花忘,嘴角帶了一絲調(diào)笑?;ㄍ閳隼鲜?,竟也對這杜耀的直勾勾的盯視看得有些害羞。
周陳道:“張少俠,我們也算老相識?!?p> 張子墨不答。
“你和郡主……本可以不必遭逢此劫數(shù)。只要你閃開……”
“我閃開什么?今天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你們死上幾個?!彼碾p目已經(jīng)通紅。風(fēng)雪中尤為醒目。他的師兄,他的掌門,他的心上人一個個死去。他已經(jīng)能體會到當(dāng)時楊玄朗的那種痛苦,是一種什么都沒了的孑然寂寥。
“子墨……”晚晴輕輕叫他。
張子墨并不回頭。
晚晴不忍見他去撞南墻。她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地看向重重槍林后的豐王?!暗?!饒他們一命吧!放他們走吧!”
豐王面色冷肅。
“女兒一輩子沒求過您,您答應(yīng)女兒……”
“晚晴,你起來!”張子墨覺得他此刻應(yīng)殉道而死,他也是劍宮弟子,他也一出生就被教導(dǎo)正邪不兩立,除魔衛(wèi)道而死,死得其所。
他身邊重要的人一個個死去,他被憤懣占據(jù)了身心。他也不想看到晚晴為他乞命,他一直都被人保護,被人瞧不起,他不想這樣。
豐王終于說話了,“他的命是他自己選的,你這樣幫他,他也不會記在心里。我在這只是為了保你不死,定王的人,為父動不了?!?p> 他肥胖的臉上忽然顫動,笑了下,“女兒,你何不相信他一次。讓他試試,說不定他就能殺出重圍呢?”他一向聰明,他知道結(jié)果最重要。
怎么勸別人、怎么讓別人把錢拿出來是他最擅長的。商人從來是最懂人的人。
正道諸人都想,“對啊,殺敗了‘翊星四友’,魔道基本就沒有很強的戰(zhàn)力了。
這時萬馬堂的“盤空哨子”段凖探出頭來?!皬埳賯b不必獨自出戰(zhàn),他‘翊星四友’是四人,我們也自應(yīng)該派出四人。”
趙萬春本是一派副堂主,他自是不要幫手。但事實卻是四人圍攻一人,這沒得辯駁。段凖忿忿說道:“你們四個圍攻趙副堂主一個,說什么四兄弟要同生共死,忒也無恥!”
煙雨劍門當(dāng)初的鐵劍門門主李原,閃劍門門門主朱沁站出來。李原道:“張少俠,帶上段凖我四人聯(lián)手可與他們一戰(zhàn)。”
花忘卻想,這豐王爺好手段,一句話就挑得這些武林人士躍躍欲試。還順便按住了求情的親閨女。朝中混的,果然都不是善茬。
張子墨本是一腔憤怒,他看有高手助陣,他更增了幾分信心。
李原、朱沁兩人在并入煙雨劍門前在江南本就是一對好友,兩人都是佩服陳鷹越的武藝人品攜手入門。
此時一人如仙鶴獨立,拗膝端劍;一人右腿蹲地,左腿前壓,長劍后拉。一派高手風(fēng)范。
周陳經(jīng)驗老到,看這樣子也不怠慢。叫道:“二弟三弟,小心應(yīng)付。”
趙海青,長槍攪動大花,燕之衡連環(huán)兩錘向兩人襲去。
李原橫飛而出,接住趙海青。朱沁本就蓄勢待發(fā),此時也如弓顫動,人劍合一射向燕之衡。
李原這打法卻有兩個奇特,他手持一柄分量不輕的玄鐵劍,但身法卻是快絕。對上趙海青這偌大槍花,玄鐵劍幾乎不去正面硬撼。反而是避無可避時以道家的劍法牽引開來。讓人不禁好奇,如此快的身法,為何不用一柄蟬翼寶劍。如此玄鐵劍,為何不以力硬碰。
兩人仿佛貓捉老鼠,那個老鼠自是李原。
不過五招,眾人已經(jīng)看得李原的思路。他以身法近身,看準破綻時,用盡全力出手,如獅子搏兔。
他的戰(zhàn)法,一開始就很明白。不在招式中做無謂的消耗,以身法優(yōu)勢接近對手。找準時機,以重劍爭取造成最大的傷害。
張子墨看完,暗嘆南派劍法有其獨到之處!
燕之衡的雙錘對上了朱沁的寶劍。朱沁那寶劍明晃晃,也不知是鍛造時加了什么特殊材料。還是本就打磨得更加精細。
他長劍揮舞間如閃電當(dāng)空,燕之衡只覺他耳中有驚雷轟鳴,眼見空中電閃。他明知不是,但這朱沁的劍法又及其擅長聲東擊西,聲光惑人。
本質(zhì)是劍法虛虛實實,讓人難以猜透。
燕之衡本性老實簡單,本適合用這銅錘,但遇上這樣的對手可謂遭難了。
李原和朱沁敢于出手,除了一腔血性外,他們在趙萬春一役中已經(jīng)看到對手武藝。兩個好友沒作交流,也有這默契,知道自己足以匹敵。更知道,誰去對上誰。
周陳何等眼光,知道這樣打下去恐怕二弟三弟不敵。他對杜耀使了下眼色,這是他們的慣用手法了。有人近身接戰(zhàn),有人暗暗偷襲。以多打一,說實話非常無恥。
血滴子剛出,段凖以輕展猿臂,如一只大鷹般跳起來。右手從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做得如同鷹喙。匕首輕觸一下血滴子,就將血滴子轉(zhuǎn)變了方向。
而他借力升得更高,左手反手就是一把暗器。那暗器做得如同鷹羽,只是邊緣都已經(jīng)開了刃。
“咻咻咻”一把暗器,像是算準杜耀的閃避路線。杜耀后背被劃開了道口子,油皮破了一層。他大怒罵道:“敢傷老子!”他揉起血滴子的鐵索,一邊擋那鷹羽暗器,一邊伺機要拿下這空中盤旋的飛鷹。
張子墨和周陳好似不關(guān)心那比斗,兩人并未看著對方,但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
一陣風(fēng)雪卷過,三枚黑針呈品字形向張子墨飛來。沒人看到周陳怎么出手,他的雙手好像永遠攏在身后??赡菉Z命的黑針就是悠悠飛來。
張子墨見過此人出手,知道這三枚飛針變換多端。這般緩慢飄來不過是他的障眼法,張子墨相信周陳如果想快,這三根針快如閃爍。
但這針就是要你看到,讓你做好架勢去防御???,不一定能要人命,因為這江湖上聽風(fēng)辯位的高手很多,身法高絕的高手也很多。而虛實,才能要人命。
張子墨知道,他要一劍將那三根針打落,要同時,要全部。因為稍有時間差,或者漏網(wǎng)之魚,他就有可能被傷。
他摒心靜氣,“仙耀通靈”展開,三根針的運營軌跡如若實質(zhì)在腦海中運行。飛針出現(xiàn)在他瞳孔中,他長劍在眼前一橫,劍光瞬息間兩次移動。將那飛針擊落。
周陳,“哦”出聲來。他也被這一劍驚訝到
別人眼中看來是一劍,實則是兩劍。第二劍如震顫般發(fā)出去,擋住了向額頭的奪命一針。正是二段寸手劍。
張子墨驚鴻般如一掠三丈,人劍合一而來。
周陳只能躲避。他躲避間驀然回頭,不知從什么方位又發(fā)出三針。張子墨不敢怠慢,繼續(xù)以寸手劍抵擋。他的身法也被阻了一阻。
來回三次,他們的距離越變越近,張子墨也打得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危險已經(jīng)逼近了周陳……
周陳如何不慌,第四次他的肌膚已經(jīng)能被那長劍激起了汗毛。他飛針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
張子墨看見這景象,心中最怕的來了。如果他能夠操縱這么多飛針,就算不變線路,只是快慢不同就非常難接了。
一串劍光從他手中爆出,是他從沒用過的“信步雨落長亭”,這招是羅醒自創(chuàng)。
那日羅醒坐于亭臺品茶。水漸涼,須從廚房換水。此時風(fēng)起雨落,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已經(jīng)下開。他隨手拿了柄竹竿,“仙耀通靈”運起,身形如醉如柳,不經(jīng)意間避開雨點。竹竿攪動滿天星,待他取了水壺回來,竟無半點沾濕青衫。
他淡看這瀟瀟雨落,一口茶足慰平生。
沒想到這人間清歡竟然無意間破了這混雜不一,混沌無序的周陳絕技。也好在周陳沒有練到可以控制每一根針的線路。
周陳從未如今天般恐懼。
李原和郭沁看見這一幕都贊了聲:“好劍法!”他倆看見這劍宮弟子如此了得,如有定心丸。他們知道,燕之衡也好,趙海青也好,杜耀也好,都不是那個致命的人。致命的人即將被制服,他們手上越發(fā)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