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晏一忙碌起來便不記得吃飯休息,十分專注,但是饒是如此,對外界的警惕性還是一分沒有落下。
門外扒拉著門框的那個女人已經(jīng)偷偷朝著他的方向探了很多次頭,迅速的伸出又收回,鬼鬼祟祟的,唐清晏一時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
“行了,出來吧?!碧魄尻贪戳税葱宰?,無奈的放下的手中的文件道。抬起頭看向還躲在門后的女人。躲也不會躲,衣角還露在外面。
未泮輕手輕腳的走了進(jìn)來,書桌上還是擺著很多未處理的公文,堆積如山,又源源不斷?!肮芗艺f晚飯好了,所以我就想著喊你一起?!蔽淬_口道,聲音輕輕地,像只孱弱的小白兔。
唐清晏看著走進(jìn)來的女人,應(yīng)該是管家?guī)氯ゴ蚶砹祟^發(fā),原本長及腳踝的墨發(fā),現(xiàn)在被剪到了齊腰。還換上了修身的旗袍,淡雅的玉蘭白,很適合她,可以勾勒出纖細(xì)完美的腰身。應(yīng)該是不習(xí)慣高跟鞋,依舊是穿的平底的鞋子,不過反而顯得她嬌小極了。
“告訴管家開飯,不必等我?!备畠?nèi)有規(guī)矩,主人不出現(xiàn)不得用飯。唐清晏看了下一旁的落地鐘,已經(jīng)過了飯點很久了,是他一時疏忽,想來她已經(jīng)餓壞了。
“你能不能跟我下去一起吃啊,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我只認(rèn)識你?!蔽淬涇浀拈_口請求道?!岸?,再說了廢寢忘食的處理軍務(wù),對身體不好的?!?p> 軟軟糯糯的聲音回蕩在耳旁,莫名的就擾亂了唐清晏處理軍務(wù)的心。唐清晏隱晦的眼神落在了未泮的清瘦的背影上,自從見到她后,自己的反應(yīng)好像就不再由他自己控制了。
管家看見唐清晏下樓用餐的時候震驚極了,此后先生這么久了,但凡先生處理起政務(wù),那便一定是廢寢忘食的那種,提醒了多少次都沒有用。作為管家,也是操碎了心。而今這位小姐竟然能讓先生下樓吃飯,看來,得好好重新審視一下這位小姐在府內(nèi)的地位了。
十分傳統(tǒng)地道的中式晚餐,因此未泮吃起來沒有什么不習(xí)慣。餐桌上十分安靜,兩個人將食不言踐行的徹底。
唐清晏吃飯吃的很快,抬眼便看見了對面的女人,舉止禮儀都十分恰到好處,就好似受到過專業(yè)的培訓(xùn)一般。一般能夠有能力教導(dǎo)女兒禮儀的家庭,境況不會差,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出來當(dāng)拍賣品。他讓宋岐查探了附近所有的人家,都不曾聽說過這個人,就好像憑空出現(xiàn)的一般。
詭異至極。
瓷白色的凝脂皮膚,玉蘭白的旗袍,更加凸顯脖頸間那枚殷紅的血玉墜子。未泮在靜靜的垂首喝著湯,并未發(fā)現(xiàn)唐清晏在觀察著她。不過血玉內(nèi)里的那抹白色,唐清晏倒是沒有看出來是什么。
管家最近十分欣慰,自從先生將未小姐帶回來之后,飲食規(guī)律正常多了。起先,未小姐頓頓上去喊先生,在過了幾日,先生竟然自己主動下來了。
這可把他這一把老骨頭高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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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都安排妥當(dāng)了?!?p> “確保萬無一失?!?p> “是?!?p> 江焱仰靠在沙發(fā)上,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深紅的液體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危險誘人的色澤?;I備了這么久,天時地利盡在掌握,只待獵物入網(wǎng)。
“唐清晏?!鄙硢〉穆曇粼诎察o的過分的房間里響起,地上的火盆中,炙熱的火愈燒愈旺,迅速吞噬了觸及的一張照片。
早該在他蘇醒的那一刻就弄死他。干凈利落的解決了他九世,本想著第十世好好玩玩的,不曾想橫生出這么多事端。
江焱雙眼微瞇,想起了那天在沉雙大酒店的那個身穿紅色旗袍的女人,詭秘至極,竟然知道他全部的底細(xì)。
這是一個難以預(yù)料的巨大變數(shù)。那個神秘女人的出現(xiàn)讓他不得不加快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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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戰(zhàn)事吃緊,我方節(jié)節(jié)敗退?!彼吾粎R報起最近的情況,眉頭便不由得緊鎖?!熬涂焱耸氐骄┏沁吘壛??!?p> “近日城中的軍隊操練進(jìn)行的怎么樣?”唐清晏沉默思索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我一直在盯著,出不了岔子,放心?!碧崞鸩倬氝@一事,宋岐還是很有信心的。強(qiáng)兵是抗敵的基礎(chǔ)之一,要是連操練都出了岔子,那么他這個少將副官也是白做了。
“最近準(zhǔn)備一下?!?p> “你要親自上戰(zhàn)場?”宋岐一聽這話,便立刻警覺的反應(yīng)過來,趕忙開口道:“不可以,你忘了醫(yī)生說的什么了嗎?你這傷要靜養(yǎng)······”
宋岐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仡^一看,是從沉雙大酒店里帶回來的那個女人。
未泮微微的向站在一旁的宋岐點了點頭示意問好,然后將手中的飯菜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
“聽管家說你最近很忙,所以飯菜我給你端上來了,你記得趁熱吃?!闭f完便出去了,沒有多打擾他們處理正事。
宋岐看著女人出去的背影,嘴里小聲的嘀咕著?!膀_子酒店里送出來的小騙子,說是什么神藥,見鬼了的神藥?!?p> 唐清晏抬眼看了一旁嘀嘀咕咕的宋岐,開口道:“行了,最近我感覺好多了,骨頭也沒有時時刻刻的泛著陰疼。而且這場戰(zhàn)事緊急,關(guān)乎要塞是否能夠守住,我必須親自到場指揮?!?p> 宋岐看著自家三哥堅定的模樣,到底沒說些什么。算了,這不還有他么,刀山火海,他們兄弟二人一起去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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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事告急,唐清晏率軍的日子提前了一周。
“都準(zhǔn)備好了?!彼吾c過了所有的裝備與軍需。
“出發(fā)?!鼻謇涑练€(wěn)的聲音在軍營內(nèi)響起。
“報告少將,門外有個叫未泮的女人說是要見你?!碧魄尻搪劼暬仡^,視線觸及門外清瘦的身影一頓。
自從她來到了府上,他夜間夢里那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有了輪廓,到最后一一與她重合起來。那些在夢中大聲的事情,真實到就好像發(fā)生過在他身上一樣。
“聽說你要去帶兵打仗了?!蔽淬銎痤^,朦朧的清瞳里倒映著的只有唐清晏一個人的身影?!班??!?p> 未泮抬起素手將一直系在脖頸間的那枚血玉吊墜解了下來,踮起腳尖,將它記在了唐清晏的脖頸間,繩子隱匿與衣領(lǐng)間,那枚血玉僅僅的貼在唐清晏的胸膛中央。
“帶著它,不要摘下來,好嗎?”未泮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唐清晏,后者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好像不習(xí)慣未泮的突然靠近,答應(yīng)下了。
未泮不舍的視線落在唐清晏挺拔偉岸的背影上,眼眸里是化不開的眷念與擔(dān)憂。微跛的身影絲毫沒有磋磨掉他半分的威嚴(yán)與強(qiáng)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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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事吃緊,未泮每日都在焦急的等待著唐清晏的消息。起先還有消息,但是到后來,他們一行人便了無音訊了。
沉雙大酒店,二樓雅間內(nèi)。
江焱醒來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住了。綁住自己的繩子十分邪性,上面畫著符文,越掙扎越緊。江焱抬頭,猩紅的眼狠狠的瞪著靠在沙發(fā)上的沉姒。
“你這是什么意思?”江焱依舊努力的維持著笑面狐貍的面具,嘴角勾著牽強(qiáng)的笑容開口道:“沉雙的老板就可以這么囂張,為所欲為了是嗎?”
沉姒不動聲色的看著地上的江焱,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半晌,然后精致好看的眉頭皺起,道:“嘖,竟然把你忘了?!?p> 江焱依舊是戴著那一副假表情,將無知無辜進(jìn)行到底。沉姒也不惱,畢竟是小孩子的把戲,幼稚的很。
“下手還挺狠,唐清晏差一點就死了?!敝徊贿^好在有未泮的血玉吊墜救了他一命。
“是么,那還真是可惜?!苯瓦肿煨α诵Φ溃骸八驮撍??!泵媲暗呐思热恢浪牡准?xì),他暗地里做的那些勾當(dāng),那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是他,害死了我的家人,騙走了阿未。”
“明明只是一個卑賤的質(zhì)子,他有什么資格活著?!彼餍圆谎b了,江焱撕破面具,猙獰的面容呈現(xiàn)在沉姒面前。
“他轉(zhuǎn)世了,那么我便跟著他,讓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彼麑み吺篱g的巫術(shù)秘法,終于讓他找到了長生的辦法——奪舍。奪取將死之人的身體,代替他活著。
就這樣,他拋棄了自己的肉身,一次又一次的奪舍,一次又一次的找到唐清晏。
“都聽到了?”長生輕笑,好整以暇的道。視線好似投過了墻,落到了躲在門外的未泮身上。
未泮原本是打算向沉姒大人打聽一下清晏的音信,不曾想聽到了這些,當(dāng)即便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地上的江焱。
“你,真的,是子衿哥哥么?”未泮磕磕絆絆的問出這句話。
江焱僵硬的回頭,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而他愛的人,正在用憤懣,不解,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
“攻心計,還真是好計謀?!苯突仡^,朝著沉姒冷笑著道,而后絕望的閉上了眼,回避了未泮的目光,沉姒便讓人將他押了下去。
此時的未泮,滿腦子都是唐清晏將死的消息?;剡^神來,連忙跪在沉姒身旁乞求?!俺伶Υ笕?,未泮求您救救他?!?p> “求求您,求求您······”
沉姒伸出手摸了摸未泮的頭,安撫了她,道:“你已經(jīng)救了他不是嗎?”
“你早就料到他,此行危機(jī)重重,所以將血玉給了他?!?p> 那個血玉墜子,早就成了未泮,百余年的交融,血玉成了未泮靈魂的載體。若是血玉碎了,那么意味著未泮自己也沒多少日子了。
未泮聽到唐清晏還活著的消息,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幸好。
沉姒命人將未泮送走后,來到了關(guān)押江焱的地方。清冷不含一絲溫度的清瞳注視著地上狼狽的江焱。霎時間,撕裂的劇痛密密麻麻的泛起,江焱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拉扯出身體,而后被碾壓直至到了一個漆黑陰冷的環(huán)境。
“給你送了個花肥,長寞?!?p> “好好招待?!?p> *
唐清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里以前未曾清晰的的面孔漸漸清晰起來。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見了他的過往。
也看見了那一次的結(jié)束。山崩地裂,亂石砸斷了他的左腳,巨石壓在了他與未泮的身上?!半m然生不同時,但我們死同穴了,清晏?!蔽淬撊醯穆曇粼趹阎许懫?。
鮮血浸透了身旁的石頭,兩人死于那般的絕境。
“三哥,你醒了!”宋岐驚呼?!斑@么多天了,你可算是醒了?!睓M亙在心頭的巨石總算是可以放下來了。
“她呢?”虛弱的聲音在病房內(nèi)響起。
“誰?哪個她?”
“未泮?!?p> 宋岐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開口?!肮芗艺f他都好一陣子沒有看見未小姐了?!?p> “最后一次見到她,是聽說她要去沉雙大酒店?!?p> 唐清晏平復(fù)呼吸,費力的抬手摸摸脖頸間的血玉吊墜,卻什么也沒有摸到。
“我脖子上的吊墜呢?”
宋岐想起這事就奇怪的很?!澳堑鯄嬓靶缘暮?,誰都沒有碰過它,突然卻碎成了粉末?!?p> “誒,三哥,你干什么?”宋岐剛抬眼,便看見唐清晏拔掉了輸液針,下床跑出了醫(yī)院,直奔沉雙大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他感覺自家三哥好像不跛了。
“阿未呢,她在哪兒?”唐清晏直接上到了二樓雅間,一路暢通無阻,就好像知道他回來一樣,那個神秘女人壓在沙發(fā)上慵懶的靠著。
“你心里很清楚,她怎么樣了不是嗎?”
唐清晏一窒。
“既然給了你機(jī)會,那就好好的替她活下去?!?p> 宋岐找到唐清晏的時候是在沉雙樓下的那條街道上?!叭缒愕哪_傷好了!”宋岐驚訝的開口道。
“三哥,你······”宋岐剛要說出口的話卡在嗓子眼里,就算再神經(jīng)大條,他也看出來了,三哥的情緒不大對勁。宋岐有些不著頭腦,亦步亦趨的跟在唐清晏的身后。
宋岐重新懸起來的心慢慢的放了下去,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家三哥最近愈發(fā)的飲食作息規(guī)律了不止一點半點。
又是一晚孤寂的夜晚,唐清晏早早地睡下了。因為要是不睡的話,阿未會困的。而且,夢里會有阿未。
他有替阿未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