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眾丐散去,錢海留下柳文策談話。
錢海道:“柳長老,我讓尤大堅接任傳功長老,你可有意見?”
柳文策抱拳道:“不敢!”口氣卻略顯生硬。
錢海笑了笑,道:“柳長老,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本想讓你接任傳功長老的?!?p> 柳文策看了錢海一眼,沒說話。
錢海嘆道:“我這么做也是沒法子。若不如此,我如何能夠撤去副幫主之位?”
柳文策聞言心中一動,他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又熟悉幫內情況,略想一想,便明白了錢海的意思。他試探道:“莫非……幫主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錢海笑道:“當面作梗是不敢,不過暗下絆子卻是難免。即使我現(xiàn)下乾綱獨斷,壓服他們,他們口服心不服,等到以后的幫主即位時,又要議論重設副幫主,到時又該怎么辦?”
柳文策道:“所以幫主干脆用一勞永逸之法,讓現(xiàn)任副幫主一力支持此事?!?p> 錢海點頭道:“不錯。”
柳文策嘆道:“若想現(xiàn)任副幫主心甘情愿地支持此事,只有以職位更高的傳功長老為餌。幫主高明,屬下拜服!”
錢海道:“你也不必灰心。我讓尤大堅繼任傳功長老,不過是權宜之計,等過兩上年,尤大堅老朽不堪,再尋接任人選時,就是你真正發(fā)揮的時候?!?p> 柳文策當即心動,忙向錢海拱手道:“幫主如此抬舉屬下,屬下感激不盡!”
錢海笑道:“咱們自家兄弟,你的才能如何,我還不了解嗎,說這些見外的話干甚!”他說著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問:“那兩人怎樣了?”
柳文策怔了怔,道:“還是老樣子。姓裘的小子一直在苦練鐵掌功夫,足不出戶;齊老兒日日訓練咱們送去的那批孤兒。我在外聯(lián)絡一些與鐵掌幫交好的幫派勢力,尋求他們的支持?!?p> 錢海點頭道:“很好?!彼峙c柳文策閑談一陣,后者這才告辭離去。錢海眼見他走遠,不禁仰望天空,呆呆出神。
忽聽一個女聲道:“你干什么呢?”
錢海一驚,忙轉過頭去,發(fā)現(xiàn)林小茹已站在離自己不遠處,正注視著自己,眼中滿是關切之色。他有些尷尬,問道:“你何時來的?”
林小茹道:“我一直就在人群里?!?p> 錢海搖頭笑道:“要說你們林氏的輕功和藏匿之法,真是一絕。竟能瞞過我去。”
林小茹緩緩走到錢海近前,伸出纖手握住他的大手,柔聲道:“你很難過,是不是?”
錢海道:“我……”他一時竟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林小茹道:“死者已矣,就別再想了。咱們回去吧,我下廚給你做些好吃的去?!?p> 錢海聞言,卻激靈靈打一冷戰(zhàn),忙道:“我可不吃那些補品!”
林小茹臉上一紅,嗔道:“你胡說什么!如今幫內有喪事,我只是給你做兩個清淡的小菜?!?p> 錢海道:“那就好。對了,你給我炒兩個雞蛋吧,多放蔥花,我就愛吃這個?!彼c林小茹談談說說,攜手乘船,一起離開了君山島。
此后大仁、大義、大智、大禮、大信五大分舵的舵主攜帶屬下,接連告辭離去,而魯澤生去世以來的傷感氣氛,也隨著眾人的離開而逐漸淡去。
這一日,錢海把洪七和魯有腳都召集到自己的院子里,考校他們的武功。首先是魯有腳,他施展了一套少林長拳,打得勁力通透,法度嚴謹,顯見是深得三昧。
錢海暗自點頭,認為魯澤生為其打下的基礎果然堅實,只是招法連接有些古板,少了靈動的韻味,這卻是天賦的問題,很難強求。
等魯有腳練完一套拳,錢海便指點了他幾個疏漏之處,并傳了他一些降龍掌中的基礎運勁、練勁法門。魯有腳資質一般,錢海也不嫌煩,細細講解,一直到他點頭說聽懂了為止。
接下來是洪七,他以一根竹棒施展打狗棒法,一時間綠影重重,連綿不絕。錢海見獵心喜,空手搶入棒影之中,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是竹棒,不斷朝著自己周身各大要穴襲來。
錢海喝道:“好!”伸出右手去抓棒頭。不想那棒甚為靈動,倏地躲了開去,隨即劃開一個小小的半圓,擊向錢海的后背。錢海將左手背到身后,屈拇食二指彈去,結果棒身縮回二寸,導致這一指并未彈實,只有指甲微微劃到棒頭。
即使這樣,洪七也有點禁受不住,棒身遠遠蕩了開去,人也被竹棒帶得向后跨了一步。
錢海哈哈一笑,一掌直擊洪七的胸腹之處,那里已是空門大露。不想洪七人往后退,卻從腰間突起一掌,恰與錢海掌掌相對。就聽啵地一聲輕響,錢海身體一震,洪七則向后翻了個跟頭,輕輕落地。
洪七剛一站穩(wěn),便橫棒身前,謹守門戶,盯著錢海。
錢海愣了愣,笑道:“好,好!你這一手棒里夾掌用得不錯!一式‘或躍在淵’,已經(jīng)有了七分火候。”
洪七見到錢海沒有繼續(xù)進擊的意思,才收住招式,嘻嘻一笑,道:“那是師父教得好!”
錢海聞言十分欣慰,實則他對洪七最滿意處,不是那“棒里夾掌”中的靈巧,而是落地后不忘立即采取守勢的謹慎。這種對敵應對時的穩(wěn)妥感,竟不不下于江湖老手。
錢海道:“不過你的下盤功夫還是不穩(wěn),不然我那一指甲,也不至于讓你人隨棒退。”
洪七聞言臉一紅,吐了吐舌頭。
錢海囑咐他道:“降龍十八掌的練勁之法你已經(jīng)小成,打法上我也傳了你十五掌,而第十六掌‘羚羊觸藩’,最關鍵之處便是步下方位的變化,需要有極深厚的下盤功夫作為基礎,才能習練。不然就算我告訴你口訣,也是枉然?!?p> 洪七連忙點頭,而一旁的魯有腳則是一臉羨慕之色。
錢海轉向魯有腳,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希冀之色,不禁失笑道:“怎么,看見我教小七降龍掌,你眼饞了?”
魯有腳當即鬧了個大紅臉,囁嚅道:“我……我……不是……”
錢海笑道:“眼饞就眼饞,降龍掌這么好的功夫,你一個少年,眼饞還不是正常的嗎?”
魯有腳輕輕笑了兩聲,低下頭去。
錢海正色道:“不是我不肯傳你這套功夫,只是你的基礎還差了不少,降龍掌的招式雖然簡單,內力運轉卻繁雜高深,若是你內力不足,勉強練習,只會傷了你自己。不信你問問你師兄,他練習降龍掌用了幾年?”
洪七馬上道:“師弟,師父說的半點不假,我九歲跟著師父練武,十二歲才得傳降龍掌中的一式練法,半年后傳我一式打法,又過了兩年,師父才把降龍掌剩余的十四式傳了給我?!?p> 魯有腳忙道:“是我心急了,不知好歹,還望師父和師兄見諒!”
洪七哈哈笑道:“都是自己人,還見諒什么呀。我和師父都不會為這點小事怪你的。是不是呀,師父?”
錢海道:“話都讓你這個師兄說了,還讓我這個師父說什么?”
師徒三人都笑了。
洪七忽道:“對了師父,你總是說降龍十八掌,其中十五掌你傳我了;第十六掌叫做‘羚羊觸藩’,我還學不了;那么第十七掌和第十八掌都是什么名堂呢?”
錢海嗤笑道:“還沒學會走,就想學跑了?”
洪七忙道:“師父您就跟我說說吧,讓我也長長見識。就連師弟也想知道呢,是吧是吧?”他說著猛沖魯有腳使眼色。
錢海失笑道:“行了,我就跟你們說說吧,反正這也不是什么秘密?!?p> 洪七聞言大喜,魯有腳也十分感興趣,兩位少年當即屏息凝神,靜聽錢海講述。
錢海道:“第十七掌為‘鴻漸于陸’,是說輕飄飄一掌出去,內中卻蘊含無窮勁力……”他說到這里,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不辭而別的梅馨。自從三年前梅馨離開岳州,即使以丐幫的情報能力,竟也查不出她的下落來。
錢海常常暗想:“程姑娘(梅馨原名程知心),你究竟到哪里去了,怎么臨別前也不跟我打聲招呼呢?我這‘鴻漸于陸’之所以練成,還多虧了你呢?!?p> 他此時解說“鴻漸于陸”,不知不覺觸動舊思,有些失神,忽聽洪七道:“師父,師父!”錢海道:“怎么?”洪七道:“您剛說了第十七掌就停住了,第十八掌呢?”
錢海頓了頓,道:“第十八掌為‘神龍擺尾’,這一招我都沒練成,沒什么好說的?!彼鋈挥X得意興闌珊,也沒有教徒弟的興致了,便道:“今天我已教了你們不少東西,你們回去后要勤加練習,不可懈怠,等再過一段時間,我親自檢查你們的進度。下去吧。”
洪七和魯有腳一愣,見到錢海臉上隱露不耐之色,忙肅然應是,一齊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