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封神異志

第五回快樂神難成快樂事風(fēng)流帝還做風(fēng)流人

封神異志 清徐散人 5014 2020-11-13 16:13:35

  第五回

  快樂神難成快樂事

  風(fēng)流帝還做風(fēng)流人

  世事無常,數(shù)不盡,故國幾多興亡。百卷青史,覓輝煌,誰及貞觀盛唐。燦燦文德,彪彪武威,凌煙閣顯彰,開元承興,四夷萬里朝正。一朝盛世湯湯,御苑連宮闕,富麗堂皇。灞橋煙柳,長安陌,曲江笙歌攘攘。龍蛇飛帖,妙筆可生花,千古文章。百藝俱興,一時驚艷無雙。

  《調(diào)寄念奴嬌:夢回長安》

  上回書說到大唐尊欲做水陸道場超度亡魂,旃檀功德佛親來朝賀,不想出了個糊涂怪,奪舍利子,擒大唐將。幸得斗戰(zhàn)勝佛孫悟空降妖收徒,方消得這場孽緣。為酬佛恩,大唐尊傳諭光祿寺東閣設(shè)席,以謝眾釋子。

  佛爺?shù)溃骸俺黾胰伺c人方便,與己方便,陛下不必多禮”。八戒不喜道:“我的爺,大師兄收徒為師,名利雙收,獨老豬受人拾掇,非但無功還受綁受罪,全無半分好處,那怕討半盞香茶,潤潤枯喉也好”。佛爺?shù)溃骸敖?jīng)曰:有求皆苦,無求乃樂。你即受持五戒,返妄歸真,轉(zhuǎn)凡為圣,如何這般嗔癡不悟?”八戒道:“老豬來去匆匆,腹中空空,走路不穩(wěn),駕云無風(fēng),若不吃點,實在難從”。大唐尊道:“我等相聚,自是有緣,況眾長老皆有大功德,朕自當(dāng)奉迎供養(yǎng)”。佛爺見八戒耍賴,唐尊盛情,只得應(yīng)允。

  當(dāng)下眾人皆乘輦坐輿,享受一回,隨大唐尊回得皇宮大內(nèi)東閣。那光祿寺果真布置的好,但見:

  香焚寶鼎,花插金瓶。寶妝屏彩艷,珠簾潤色明。水晶壺內(nèi),盡注紫府玉液;琥珀杯中,滿斟皇家醇精。玳瑁盤堆仙桃異果;琉璃盞供珍饈瑤瓊。茶烹玉蕊細(xì)細(xì),膾切銀絲鱗鱗。蜜餞花糕,巧蒸細(xì)饹不重樣;酥膏奶酪,新釀妙作十分精。再有這仙音院新聲競奏;更看那教坊里絕技無倫。翠袖歌姫,捧定龍笙鳳管;紅裙秋娘,盡調(diào)古韻新音。兩行珠翠添錦繡,一派笙歌慶太平。

  主賓落座,尊卑分明。大唐尊舉杯道:“御弟宣揚勝業(yè),澤布中華,功德無量。朕敬御弟一杯”。佛爺?shù)溃骸氨菹潞楦}R天,善緣延綿,誠可賀也。然酒乃渾濁之物,衲子不敢受”。大唐尊道:“無酒不成禮儀,此乃素酒,但飲無妨”。八戒便道:“見了般若湯,佛陀也抓狂”,舉起便飲。佛爺斥道:“你這夯貨,貪吃貪睡難以教也”。八戒飲的急,嗆的直翻白眼,半響方緩過來,卻嘟囔道:“本來大肚難醫(yī),只想大快朵頤,一飽口福,而今全無了食欲,只配廟食聞味,真?zhèn)€怪哉離奇”。眾人大笑。

  正說間,有黃門內(nèi)侍奏道:“啟稟陛下,宮外不知何方女怪,有些齷齪之相,奴婢恐驚了圣駕,不敢聲張,奈何驅(qū)之不去,只得上奏”。眾人一聽女怪大驚,面面相覷,佛爺即命悟空去探究竟。悟空出宮來,不看則已,一看也驚得目瞪口呆。你道來者怎般形象?但見:

  粉面桃腮,放天生異彩;金發(fā)碧瞳,閃自然奇光。眉蹩春心,含雨恨云愁;眼蕩秋波,隱風(fēng)情月意。身無絲線,露冰肌玉骨,沒絲毫羞色;體無寸縷,裸雪膚酥胸,沒半點怩捏。窈窕體態(tài),耿耿天仙風(fēng)韻;綽約風(fēng)姿,飄飄瓊姬神情。媚而不妖,雍容華貴若西子浣紗若耶溪;艷而不淫,婀娜飄逸似貴妃出浴華清池。異教神祗形容美,西番圣女骨格奇。

  悟空乃石猴成精,自有坐懷不亂之定力,乃厲聲道:“何方妖怪,不知廉恥”。那女神卻嫣然一笑道:“我不是妖怪,我是奧林匹斯山(古希臘眾神之所)上的快樂女神,久慕賽里絲(古希臘稱中國),便閑游至此。原以為中華人物也如阿波羅(古希臘太陽神)般英俊,阿瑞斯(古希臘戰(zhàn)神)般威武,怎么會是這般猴兒模樣?”悟空火眼金睛,細(xì)看那女神亦有祥云瑞彩相伴,果非妖邪,便道:“中華自有好人物,俺老孫與女菩薩引薦引薦”。

  悟空轉(zhuǎn)身至東閣,笑道:“師父造化,大唐尊造化,原是大秦(中國對古羅馬的稱呼)人之初女神,來得倉促,諸位莫怕莫怕,快迎快迎”。大唐尊甚喜,乃道:“昭昭有唐,天俾萬國,正是萬千之喜”,即與眾臣出閣相迎,這一看不打緊,三魂丟了兩魂半,人人合眼,個個掩面,如臨大敵跑回東閣。都說那大唐風(fēng)氣開化,可也沒見過開化到如此地步之人。

  大唐尊不悅道:“甚么大秦國派來的人之初女神,若非妖精,也是瘋顛,恬不知恥,傷風(fēng)敗俗,如此不堪,成何體統(tǒng)?”悟空樂的手舞足蹈,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此大秦非彼大秦,乃西洋之地,化外之邦,一名犁軒國,其地人皆崇尚自然,如人之初,不以為羞。眾位見之如洪水猛獸,實乃孤陋寡聞矣”。

  大唐尊道:“若說那西洋大秦,雖與大唐相隔萬里,卻頗有些淵源,有異教傳國,朕如何不知?貞觀九年,有波斯僧阿羅本,仰東方盛唐文明,乃觀測天象,攜帶圣經(jīng),從化外大秦率一眾信徒,遠(yuǎn)將經(jīng)教來獻(xiàn)上京,傳播基督福音。。朕親自派當(dāng)朝丞相房玄齡以貴賓之禮,迎其于灞上。西番教徒以其教義有真常之道,妙而難名,功用昭彰,強稱景教。朕翻經(jīng)書殿,問道禁闈,感于基督大愛,耶穌慈悲,深知正直,可傳可授。遂敕命在長安城中義寧坊賴建十字大秦寺,度僧二十一人,允其授經(jīng)傳教,播福音,做禮拜,示存異邦之教。但逢圣誕之日,朕必賜天香以告成功,頒御饌以廣景眾,從此景教在本朝得以弘揚光大”。

  悟空不解道:“想來那景教不過異邦怪教,陛下如何不明就理而任其招搖?”大唐尊道:“此言差矣,道無常名,圣無常體,隨方設(shè)教,密濟蒼生。阿羅本東傳景教,與御弟西求佛法源,源不同而道同,皆為心中信仰而不辭辛苦,弘揚道果而廣結(jié)善緣。釋教與景教皆來自番邦異域,禪宗法理與福音真義雖教義不同,各有側(cè)重,然皆以善修行,誠緣法所至,故朕允其弘法傳經(jīng)”。

  佛爺?shù)溃骸熬罢?,光明輝煌之義,想來也是善教,陛下大肚能容,不絕善緣,故百川歸海,萬國來朝,始有盛唐恢宏氣象”。悟空道:“只說唐陛下能包容萬物,如何卻見這西番女神如狼蟲虎豹?”

  大唐尊道:“那景教大主教阿羅本曾獻(xiàn)西番美女,亦似這等形容,卻以薄紗遮面,從不直面示人。朕恐失體統(tǒng)禮數(shù),乃強置其于籠中遠(yuǎn)觀之,不敢近褻。此女子卻又不同,幾近于妖,怕非大秦人物,亦非景教真神”。悟空笑道:“陛下將西番美人囚于籠舍,無異于焚琴煮鶴,暴殄天物,有煞風(fēng)景矣。至于怪異一說,俺老孫是靈石結(jié)胎,日懷月哺;糊涂僧是父禽母獸,水火化育,世間此等怪異事多矣。西行路上也多見此類隆準(zhǔn)深目,金發(fā)藍(lán)睛,皮白肉厚,齉鼻梵音之人。天下非中華一族,蠻夷胡番各不相同,陛下只知有菩薩蠻、昆侖奴、新羅婢,未嘗見此般人種,以為怪異。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看我家老和尚,目不斜視,心無旁騖,多有定性,此真佛也”。

  佛爺?shù)溃骸笆篱g萬相皆為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nèi)f物皆不變,心中有佛佛自在,心中無魔魔自滅”,乃念偈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大唐尊道:“朕原無定性,比不得御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只是此女縱非妖狐魘道,亦是不祥異端,只怕褻瀆神靈,招災(zāi)惹禍”。悟空道:“陛下多慮了,不妨讓她穿了行頭,看她有何言語再做計較”。大唐尊依言差女官與那女神穿了襦裙襟帶,珠冠霞帔。少頃,那女神上得殿來,卻是又一番風(fēng)韻,有詩為證:

  步搖入鬢鳳搔頭,面靨斜紅梅色稠。

  碧眼笑時秋水動,櫻唇啟處現(xiàn)銀顆。

  鮫綃攢翠花始綻,玉釧流光藕初收。

  媚骨綺容奇韻致,新妝難掩舊風(fēng)流。

 ?。ㄆ剿软崳?p>  那西番女神上殿來全無半點羞色,提裙拽袖,東張西望。你看那佛爺合什禪定,大唐尊冷眼垂眉,眾臣工呆若木雞,獨八戒有些心猿意馬。那西番女神見八戒形象怪異,禁不住近前按按草包囊膪,捏捏蓮蓬鼻,拽拽蒲扇耳,把老豬弄得意亂情迷,骨軟肉麻,難以把持。

  悟空喝道:“呆子斯文,這粉骷髏有甚好看?”八戒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獨你這偽君子假道學(xué)鐵石心腸,不知憐香惜玉”。佛爺?shù)溃骸俺黾胰艘廊匚褰?,五蘊皆空,不可癡妄”,八戒不敢多言,扭頭不語。佛爺又與大唐尊道:“陛下,貧衲不便久留貴地,就此告辭”。大唐尊道:“御弟勿走,朕正要設(shè)壇做醮,請御弟主持水陸道場,說法傳經(jīng),超度亡靈,如何便走?”佛爺念偈道:

  “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

  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又道:“貧衲有弟子窺基,得我衣缽,伺奉于大慈恩寺。待盂蘭盆節(jié)時,可代貧衲為陛下主持法壇,追薦亡靈以禳解災(zāi)尤。萬法隨緣,貧衲去也”,言罷自與徒子徒孫同歸婆娑世界。那大唐君臣焚香禮拜,依依不舍,有詩為證:

  隨緣順命自然中,舍己度人運勢逢。

  唐陛仁慈敬禮法,福緣善慶報釋門。

  大唐尊復(fù)轉(zhuǎn)歸來,心中惆悵,因此上悶悶不樂。那西番女神不知天朝繁文縟節(jié),見眾人面慍神凝,便有些不解道:“太怪了,你們?yōu)槭裁炊疾婚_心呢?”大唐尊道:“大唐乃禮儀之邦,文明之國。雖說西番乃化外異域,風(fēng)土人情各異,然爾全無禮數(shù),廉恥盡失,此處容不得爾,還是去吧”。西番女神道:“陛下不要趕我走,讓我看看這個神奇的國度”。大唐尊無奈道:“也罷,不管你番神也好,奇仙也罷,即非妖邪,朕便差人陪你游玩,也不失大國之風(fēng)度,天朝之雅量”。

  大唐尊環(huán)顧左右,問道:“那位卿家愿陪此女神到御花園轉(zhuǎn)轉(zhuǎn)?”眾人面面相覷,皆不言語。卻見玉階旁閃出一個風(fēng)流天子,郎聲道:“美人相伴乃人生快事,我堂堂天朝如何怕她西番女子?”眾人看時,原來是玄宗皇帝李隆基,果然生得風(fēng)流倜儻,一表人才,但見:

  豐姿英偉,相貌軒昂。頂平額闊天庭滿,目秀神清地閣長。唇若涂朱,齒排玉顆聲清麗;面如敷玉,耳垂月輪氣颯爽。開元應(yīng)乾,神武聰明;風(fēng)骨巨麗,碑版崢嶸。思如清泉吐風(fēng),筆為驚海吞鯨。八分章草,豐茂英特;五律靡麗,意遠(yuǎn)詞華。知人善任,先創(chuàng)開元之盛世;貪圖淫樂,后留安史之亂綱。阿瞞少壯尤大志,三郎衰老亦愴涼。華清懷長恨,青史幾明皇。

  原來此回封神,不拘一世,一朝賢愚,但有功封廟食者,皆有神爵,因此李隆基得先祖遺澤也得以封誥。大唐尊不知其底細(xì),便道:“爾乃何人?如此輕狂?”李隆基忙禮拜上皇,乃道:“不肖玄孫李隆基拜過先祖陛下”。大唐尊見他儀表不俗,想是爭氣子孫,便道:“即是天璜貴胄,當(dāng)知宗法規(guī)矩,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只帶此西番女神御花園轉(zhuǎn)轉(zhuǎn),略盡地主之誼,讓她早點離開,免生是非”。

  玄宗皇帝李隆基領(lǐng)諭,便將那西番女神帶到一個好去處,卻是那綺麗堂皇,宏偉壯觀的華清宮。那華清宮南依驪山,北臨渭水,本是周秦漢隋唐數(shù)朝的行宮別苑,景色自不尋常。但見:

  萋萋芳草,曼曼瓊花。竹篁吟風(fēng),松濤起浪。白玉欄桿,彩石結(jié)甬;假山玲瓏,荷池旖旎。紅簾幕高懸寶檻,綠圍帳隱見軒窗。七里花榭,盡是異草奇花;九曲回廊,皆縷龍游鳳翔。離宮別殿,碧瓦朱甍,玉柱銀門,抖不盡的皇家顯勢;珠庭琳館,蕭墻粉壁,畫棟雕梁,道不完的御苑奢華。龍臺鳳閣,每見優(yōu)伶唱社戲;松軒竹館,常有學(xué)士比文章。借天下百景,比秦始皇阿房宮之麗;采自然風(fēng)光,爭晉石崇金谷園之華。湖光山色無倫比,御苑離宮第一家。

  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那處有名的又有九景九樂。那九景?曰:

  靈龍泉嗽玉飛珠、太液池粉荷碧蓋、瑤光樓玉宇迎輝、九龍橋瑤池望春、紫竹林百鳥鳴篁、怡春閣松濤鶴唳、飛霜殿玉屑飛靄、芙蓉園萬紫千紅、九龍臺驪岫夕照

  那九樂?曰:

  賽馬場驊騮馳電、尖草坪陽春擊鞠、釣魚臺畫舫垂綸、宜春院秋娘樂舞、蓮花湯并蒂翻波、逍遙軒竹鳶御風(fēng)、快活林活稽百戲、百鏡殿幻影魔光、景明苑秋千飛猱

  此間美景乃人間絕勝,世上奇觀。有詩為證:

  驪岫接新豐,岧峣駕翠空。

  鑿山開秘殿,隱霧閉仙宮。

  絳闕猶棲鳳,雕梁尚帶紅。

  溫泉曾浴日,華館迎舊風(fēng)。

  肅穆瞻云輦,沈深閑綺櫳。

  東郊倚望處,瑞氣靄蒙蒙。

 ?。ɑ矢θ剑?p>  那李隆基與西番女神徜徉于湖光山色,留連于紅香綠玉,陶醉于絲竹管弦,暢游于溫泉香湯;或臨溪垂釣,或蓮池擷艷,或聽百鳥鳴春,或看西京皮影,果真是悠哉優(yōu)哉,不亦樂乎。那二人俱是性情中人,如此良辰美景,難免暗生情愫,頗有一見鐘情相見恨晚之意,言語之間自然有些呢喃風(fēng)情。有詩為證:

  明皇本是風(fēng)流帝,不期遇上快樂神。

  風(fēng)流快樂兩不誤,恰似巫山夢中逢。

  忽有黃門內(nèi)侍急走而至,口宣圣諭:“異教番神,不合正源,即刻離開,不得有誤”。見圣諭驅(qū)離,李隆基戀戀不舍,又不敢違拗,只得道:“女神仙,先祖陛下讓你離去,你便去吧”。那西番女神正玩得盡興,如何肯離去,卻見又有內(nèi)侍手執(zhí)金牌,二宣逐客令道:“圣諭在此,番神速離,不得延誤!”李隆基知祖制難違,圣諭難駁,只得再勸那西番女神。那女神道:“這里不歡迎我,殿下何不隨我去找快樂”。李隆基道:“女神仙美意朕豈不知,然人倫祖制難違”。那西番女神好生失望,只得乘云光悻悻離去。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有詩為證:

  千里有緣來相會,無緣相逢亦匆匆。

  悲歡離合多少事,算來由命不由人。

  歡娛苦短,寂寞時長。李隆基目送西番快樂女神離去,不由滿腹惆悵。乃緩步來到沉香亭,見那海棠垂垂聯(lián)珠,粉荷亭亭玉立,牡丹姹紫嫣紅,百合含苞欲放,不由觸景生情,想起那貴妃楊玉環(huán)。

  書中暗表,那楊玉環(huán)本是蟾宮素娥,因上皇游月,素娥舞于桂樹之下,一面之緣,遂生思凡之情,乃私自下凡與玄宗成就一段千古奇緣而傳為佳話,因有仙箓,故未列此番神祿。那李隆基孤寂難耐,侘傺于心,便在那沉香亭中取文房四寶,親疏《貴妃誄》,以寄托哀思與孤寂之情,文曰:

  維脫骸化虛之時,緣慶福德之日,如夢如幻,如醉如癡。每感勞雁紛飛之苦,常念疇昔故人之情。塵念難絕,癡情不改,對斷弦空落淚,捧濁酒枉凝眉。故作文憶悼玉環(huán),遙寄哀思。

  結(jié)識玉環(huán),有幸三生;相知太真,緣定千秋。貴妃風(fēng)韻,千古獨秀。貌比西子,情若湘妃。金尊玉貴,麗姬王嬙難比;麗質(zhì)芳容,綠珠紅拂不及。嫵媚嬌艷,笑若解語白蓮;酡顏生春,醉似尚眠海裳。香膚玉澤,若出水芙蓉;起翩韻儀,似玉樹臨風(fēng)。春和景明,湖山姽婳,伴佳人登峰拾幽,情趣盎然;夏暖花鮮,萬物清新,陪嬋娟采蓮折蕙,意合情投;秋高氣爽,觸目錦繡,偎美娘放歌縱酒,比翼雙棲;冬雪兆瑞,玉樹瓊枝,依嬌娃踏雪尋梅,傾顏相悅。霞綃云幄,每見鳳凰并翼纏綿;溫衾輕裘,常懷麒麟合首繾綣。沉香亭,笑傲牡丹花仙醉;飛霜殿,長轉(zhuǎn)胡旋斯人迷。山盟海誓,在天愿做比翼鳥;交杯結(jié)愿,在地愿為連理枝。共結(jié)鸞鳳,自比金童玉女海枯石爛心不變;永偕琴瑟,常擬相如卓君夫唱婦隨永相和。

  孰料天妒紅顏,更苦樂極生悲。蠱蠆專權(quán)誤國,胡逆凱覦謀綱。不堪西京落魄事,淪落巴蜀喪家人。一命嗚呼,百身莫贖。哀哉,逃亡路上花殘月謝;於戲,馬嵬驛前玉殞香消。云散高唐,可憐芳魂早逝去;水涸湘江,徒嗟倩影無處尋。紅顏薄命千古恨,黃粱春夢破鏡分。水中月,鏡中花,癡情人,猶斷腸。

  或曰楚王幸巫女于高唐,武帝會李后于云帳,劉阮遇仙姬于天臺,子建結(jié)宓妃于洛水。伏乞皇天后土八方神曹,念癡人期冀之苦,賜愚夫百拜之情,重續(xù)舊緣,不負(fù)虔心。誠疏誄文,悼之以期。嗚呼哀哉,尚饗。

  李隆基寫罷誄文,徑至那焦骨牡丹前,擺上蜺獸金爐,點上清香,表白宣疏而后焚化誄文,望那煙飛灰滅,不由萬分悲戚。有《長恨歌》單道這段情緣,曰: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不識。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待兒扶起嬌無力,始有新承恩澤時。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到春游夜專夜。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待夜,玉摟宴罷醉和春。

  姐妹弟兄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驪宮高處入青云,仙樂飄飄幾處聞。

  緩歌曼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而南行。

  翠花搖搖行復(fù)止,西出都門百余里。

  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ò拙右住堕L恨歌》)

  李隆基嗟嘆良久,神思倦怠,遂伏案而臥。隱隱聽得有人引吭高歌《蝶戀花》,曰:

  “牛郎織女鵲橋行。梁祝化蝶,孔雀東南飛,西廂張生戲崔鶯。柳杜尋夢牡丹亭。檀郎癡情奴癡情。山盟海誓,連理結(jié)同心。長恨無情天地遠(yuǎn),生死紅塵總關(guān)情”。

  李隆基循聲望去,只見二僧,一個手執(zhí)荷花,一個手執(zhí)圓盒,且唱且笑,由遠(yuǎn)及近。李隆基見其怪異,遂攔住問道:“敢問神仙尊諱?”那二僧吟道:

  “和氣乃眾合,合心則事和。

  世人能和合,快活樂如何?”

  李隆基聞言喜道:“原是和合二仙,定知姻緣運數(shù)。朕乃大唐玄宗皇帝,百拜上仙,懇告朕與貴妃玉環(huán)的情緣定數(shù)”。那和仙笑道: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

  無物堪倫比,教我如何說”。

  李隆基再三懇求,那合仙道:

  “上皇游蟾宮,素娥舞桂風(fēng)。

  傾心為一動,嬖愛兩消魂。

  春霄恨夢短,江山盡蒙塵。

  金釵隱鈿盒,新荔依舊紅。“

  那合仙吟罷方道:“明皇與太真妃自有三世恩緣,不須我等多言”。李隆基喜道:“貴妃現(xiàn)在何處?”合仙道:“桂下素娥尚在舞,續(xù)緣還待月中逢”。李隆基忙道:“請大仙行個方便”。那和仙道:“我等即無葉法善之仙箋,又無鴻都客招魂之術(shù),只管啰聒,一邊去吧”說罷一掌推開,轉(zhuǎn)身便走。李隆基猝不及防,跌個趔趄,不由暗自叫苦,爬起看時,卻又不知身在何處。但見天地一片蒼茫,有明文征明詞為證:

  桂花泛玉,正月滿天街。夜涼如洗。風(fēng)泛須眉透骨寒,人在水晶宮里。蛇龍偃蹇,觀闕嵯峨,縹緲笙簧沸。霜華遍地,欲跨彩云飛去。

  一般銀河耿耿,玉漏迢迢,霧靄中飄來陣陣桂花清香,真?zhèn)€明月如霜,金風(fēng)似水。李隆基尋不著路徑,有些失措,忽聽的有天籟之音娓娓傳來,于是循聲而去。卻見玲瓏四柱牌樓上書“廣寒清虛之府”,乃暗自尋思:“朕曾與葉法善中秋游蟾宮,來過此處,如何又至?”也不多想斗膽入內(nèi)。但見:

  桂花離海嶠,云葉散天衢。清影圓滿,萬里云輝空曠野;素魄迷離,一天星斗宇宙處。光搖銀漢,縹緲天香無塵境;影射平湖,氤氳瑞靄太陰路。云輝玉宇,總見素娥舞桂樹;冰宮冷殿,又聽寒簧擊金敔。玉兔搗藥,只待金蟾合仙丸;望舒垂足,坐看吳剛伐仙木。流煙化云清虛冷,飛霜結(jié)霰仙籟孤。

  及至桂樹之下,果見一群恒娥仙子舞動霓裳羽衣,長袖隨風(fēng)而舞,唱得卻是唐明皇填詞的《好時光》,曰:

  寶髻偏依宮樣,蓮臉嫩,體紅香。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鬢長。莫倚傾國貌,嫁取個,有情郎。彼此當(dāng)年少,莫負(fù)好時光。

  李隆基看那領(lǐng)舞的正是楊玉環(huán),不由喜極生泣道:“愛妃如何在這里,想煞朕矣”。眾恒娥仙子冷笑道:“素娥休理這負(fù)心漢”,竟不待寒簧擊敔,簇?fù)硭囟鸱餍涠?。李隆基搶步上前拽住寒簧道:“姐姐止步”。寒簧道:“原是李三郎,故地重游好逸致?”李隆基道:“朕至廣寒,只為玉環(huán),求姐姐幫攜”。寒簧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家姐姐為你受了多少委屈,如何又來相擾?”。李隆基道:“蓋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只為一個情字”。寒簧冷笑道:“季布無二諾,侯贏重一言,三郎七夕殿中發(fā)大愿,如何馬崽坡前忘盟言?無情無義,負(fù)心負(fù)意,莫褻瀆了那情字”。李隆基滿臉躁紅道:“君子不念舊惡。朕對玉環(huán)一片癡情,唯天可鑒,還望姐姐成全”。寒簧道:“癡情女子負(fù)心漢。你若有情,如何又與那西番女子暗生情愫?”李隆基道:“朕實無心,不敢有非分之想,亦知前愆孽重,后悔莫及”。寒簧道:“三郎與素娥姐姐有三世姻緣,我自無需幫你。你休聒噪,可求花王慈悲,莫待一柱香盡誤了緣份”,猛地一推,又把李隆基摔個趔趄,驚出一身冷汗,定睛看時,那有寒簧?原是一夢。

  回想夢中情形,李隆基自覺蹊蹺,尋思那花王乃牡丹,若見玉環(huán),須求花王,頓時茅塞頓開,徑往剛才焚香化表的焦骨牡丹處,看時清香不足半寸,不敢擔(dān)擱伏身大拜道:“牡丹花王顯靈,賜我玉環(huán)歸來”,連拜三匝。但見輕風(fēng)拂來,牡丹似若點頭,香煙起處,果真幻出那傾國傾城絕代絕世的美人楊玉環(huán)。但見:

  天生飽滿,自然風(fēng)流。蛾眉含遠(yuǎn)黛,鳳眼蕩秋波。腮凝新荔,梅花鈿異彩明額;鼻膩鵝脂,櫻桃口微綻銀顆。花容裊娜,如月浴海棠;玉質(zhì)娉婷,似露凝粉荷。千種嬌柔,渾如閬苑仙葩;萬般俏嬈,絕勝瑤池姬娥。雍容華貴,天姿國色堪絕艷;軟玉金香,傾國傾城稱女尤。美孜孜一團喜氣,能使胡兒生嗔心;嬌滴滴萬種風(fēng)情,便是謫仙亦詩謳。獨寵六宮,明皇貪色不早朝;艷慕千年,盛唐至美尚描摹。霓裳醉酒一枝舞,蓮花解語長恨歌。

  那楊貴妃頭戴碧玉飛鳳芙蓉冠,身穿金縷彩云絳綃衣,項戴紫金盤螭瓔珞圈,腰掛連理比目同心佩,真?zhèn)€美倫美奐絕世無雙。但見那美人巧趨金蓮鳳步,前行十步,伏身三拜,笑靨如花。好家伙,這十步三拜又一笑,把個唐明皇迷的骨軟筋迷,心猿意馬。因何此說?卻是:

  一步走,好比金鳳吹逸章臺柳,

  二步走,恰似玉霞凝珠龍澤荷。

  三步走,好比疏影粉梅吐春蕊,

  四步走,恰似暗香金菊傲清秋。

  五步走,好比蜻蜓點水連漪起,

  六步走,恰似蛺蝶穿花戀香久。

  七步走,好比白鶴掠翅開新羽,

  八步走,恰似朝陽丹鳳三點頭。

  九步走,好比鵲橋織女望牽牛,

  十步走,恰似瑤池麻姑獻(xiàn)芝酒。

  一叩首,如同摘星樓妲己迷殷紂,仿佛驪山臺褒姒逗周幽;

  二叩首,如同響屐廊西施惑夫差,仿佛昭陽宮飛燕誤炎劉;

  三叩首,如同光祿塞昭君會單于,仿佛鳳儀亭貂蟬戲溫侯。

  這一笑,

  直笑得百花失色羞掩面,直笑得皓月無光閉蟾宮;

  直笑得魚沉水底錦鱗暗,直笑得雁落平沙杳無聲;

  直笑得孔雀開屏無光彩,直笑得鳳凰舞韶不威風(fēng);

  直笑得君王忘卻社稷事,直笑得三千寵愛加一身;

  直笑得輕男重女民風(fēng)易,直笑得九重宮闕蕩煙塵。

  或言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也,不知彼姝之美者,非人也。真是英雄難過關(guān)人關(guān),就這十步三叩又一笑,足令古今紅顏遜色,更使一朝盛世蒙羞。想那唐明皇,乃人間龍鳳,開創(chuàng)了開元盛世,大唐鼎盛至極,終因沉溺享樂,以至朝綱不振,狼煙四起而流亡巴蜀,絕代美人以死謝罪,令人唏噓。如今又生出個三世情緣,真不知結(jié)果如何。

  言歸正傳。只說那楊貴妃簇蛾眉,閃鳳目,輕啟朱唇道:“吾皇陛下,臣妾叩請圣安”。李隆基如夢方醒,雙手相攙道:“愛妃請起,想煞朕矣“。楊貴妃含情凝睇道:“承蒙陛下嬖愛,臣妾刻骨銘心萬劫不忘”。這兩個相擁而泣,互訴離思別苦,重盟舊誓。有詩為證:

  憐香惜玉帝子意,雨恨云愁美人心。

  梨花帶露相思苦,蓮結(jié)并蒂重逢欣。

  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算一樁好因果。正歡喜之際,忽聽有人跪拜道:“恭喜陛下,再續(xù)前緣;賀喜貴妃,復(fù)承恩寵”。李隆基看時,卻是總管太監(jiān)高力士。那高力士乃玄宗皇帝寵臣,聰慧機敏,謹(jǐn)慎細(xì)密,對玄宗順而不諛,諫而不犯,深得賞識,恩遇特崇,功卿宰臣,官至驃騎大將軍,進(jìn)開府儀同三司。楊貴妃見是故人,自然親切,便道:“同享神祿,同喜同賀”。高力士道:“此乃上皇恩澤,奴婢縱肝腦涂地亦難以報”。李隆基道:“卿有何事?起來回話”。高力士方起身道:“大唐圣尊傳諭宣陛下覲見”。李隆基道:“卿且侍奉貴妃回宮,朕去見圣尊,少頃便回”。高力士道:“大家但放寬心,奴婢小心侍候”,言罷伏待楊貴妃回后宮去了。

  玄宗皇帝李隆基上得大明宮宣政殿,拜過大唐尊侍立一旁。大唐尊問道:“那西番女神是否已去?”李隆基道:“奉圣尊圣諭,早已離去”。大唐尊點頭道:“非朕不容她,實在是不合時宜。今國祚復(fù)興,須的謹(jǐn)慎。今日朕宣來歷代帝子諸卿,動問安邦之策,眾卿當(dāng)薦言獻(xiàn)策,以安邦定國”。有趙國公長孫無忌奏道:“陛下宅心仁厚,天地護佑。而今上有秦漢為長,下有宋元繼序。大唐乃禮儀之邦,欲立國威,必和諸番。如今五尊鼎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臣以為當(dāng)差使節(jié)和交列邦,以為照應(yīng)”。

  大唐尊道:“近代平一天下,拓定邊防者,惟秦皇漢武。秦皇暴虐,自殘社稷;漢武驕奢,國祚幾危,宋元乃為后世,不知根底,未明善惡。如今五行相制,不可輕妄,諸卿有何高見?“。秘書少監(jiān)虞世南道:“漢武承六世之余萌,張撻伐之雄師,犁庭掃穴,四夷懼伏,又有高人之姿,故能總攬英雄,駕馭豪杰,內(nèi)興禮樂,外開邊境,制度憲章,煥然可述。其文治武功,不可小覷。強唐盛漢,火土相生,自當(dāng)親近。臣以為可差特使訪漢,以結(jié)兄弟之盟,互為犄角,以順大勢”。大唐尊道“甚善,而今列邦分鼎,各懷異心,只能各個擊破。可合者和之,不可合者分之,即立威于世又不失禮于人。秦皇為人刻薄不宜親近;漢武雖驕奢,千年余威猶存,可以結(jié)交。只有兩件,一則倉促唐突,二則風(fēng)土人情各異,需蘇秦張儀之膽略,晏嬰唐睢之巧辯,方不辱使命。卻不知何人可擔(dān)當(dāng)此任?”

  玄宗皇帝出班奏道:“啟稟皇祖圣尊陛下,本朝開元年間有一翰林,名叫李白字太白,亦是隴西李氏子孫,此人乃謫仙轉(zhuǎn)世,頗有才略膽識。時有渤海國大可毒狂妄自大,不敬天朝,虧得李白識得蝌蚪文,代朕回書,挫其銳志,滅其鋒芒,大揚國威,一紙書勝十萬兵矣。若差此人使?jié)h,自不辱使命”大唐尊道:“國無賢臣,圣亦難理;山有猛虎,獸不敢窺。即有如此能臣,該是社稷棟梁。不知此人現(xiàn)在何處?”玄宗皇帝道:“時為集賢殿翰林大學(xué)士”。大唐尊喜道:“集賢殿,廣集賢矣。天下才俊為我所用,氣象清明,政儀暢和,社稷福慶也”。李隆基吟道:

  “廣學(xué)開書院,崇儒引席珍。

  集賢招袞職,論道命臺臣。

  禮樂沿今古,文章革舊新。

  獻(xiàn)酬尊俎列,賓主位班陳,

  節(jié)變云初夏,時移氣尚春。

  所希光史冊,千載仰茲晨,”

  大唐尊聞言喜道:“君子樂胥,受天之佑。傳朕口諭,宣李白上殿見駕,朕思賢若渴,不得怠慢”。正是盛世清明,文韜武略皆得表著之中;朝綱威振,經(jīng)天緯地?zé)o非廟堂之才。直教萬國來朝朝上邦,千古傳名名天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書解。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