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司馬子失言惹魘禍
苗異人忽悠借秦鏡
秦皇功業(yè)邁禹湯，萬里長城歷滄桑。
漢武英才興天下，羽旄開疆拓四方。
唐宗貞觀開盛世，功德名傳四海揚(yáng)。
宋祖黃袍承禪讓，一呼百諾興綱常。
朔方可汗策鐵馬，萬里經(jīng)略迸血光。
縱橫天下渾無敵，開盤立局興強(qiáng)邦。
往事如煙皆做古，空留英名帝?；摹?p> 一段奇緣能聚首，風(fēng)云際會又開張。
上回書說到漢唐血盟，梨園弟子歌舞助興，藝貫絕倫。又有大宋尊遣使來訪，大唐尊龍顏大悅，遂命趙國公長孫無忌代駕相迎。少頃，那大宋使臣被迎入太極宮麟德殿，先俯身禮拜道：“大宋特使龍圖閣直學(xué)士司馬光覲見大唐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唐尊喜道：“特使遠(yuǎn)來辛苦，設(shè)席賜座”。司馬光謝過落座。但見此人果然儀表不俗，但見：
面如粉玉，貌似魁星。劍眉星眼，天生英才氣象；直鼻權(quán)腮，自然相佐模形。頭戴直角幞頭，身穿紫羅織錦；腰系烏犀玉帶，胸前方心圓領(lǐng)。神采奕奕，若登科狀元臨太學(xué)；氣勢軒軒，似九天進(jìn)士步青云。慮事深遠(yuǎn)說迂叟，鑒史明道君實臨。
此人乃治世能臣，功業(yè)亦是非凡，怎般說？贊曰：
一德醇儒司馬子，無偽行成赫正聲。
熙寧諫諍竭忠讜，元佑相業(yè)轉(zhuǎn)乾坤。
知今鑒古千秋史，總其大成文成公。
圖形勛閣從帝祀，淳性粹德尚傳聞。
司馬光呈上大宋尊御筆文書，大唐尊接過，看其書甚是恭維，盡是褒揚(yáng)謚美之詞，懇求盟友之意。大唐尊喜道：“宋雖為后世裔邦，然與大唐火木相宜，朕久有結(jié)交之意，奈國事鞅掌，無緣相會宋陛下，幸特使前來，朕不勝歡欣”，乃轉(zhuǎn)頭示意道：“此乃大漢尊陛下，與朕結(jié)為隔世伯仲，使節(jié)可一并見禮”。孰料司馬光嗤之以鼻，乃道：“我奉君命出使大唐，只為大唐乃天朝上邦，與大宋有相生之義，而陛下又是圣主明君，百世敬仰。我未聞漢室賢名，唐陛下與之結(jié)交，有失體面。再則彼此皆大唐之客，我自無須仰人鼻息”。大漢尊聞言，怫然變色道：“豎子目淺，夜郎自大，如何識得天子尊嚴(yán)？”司馬光道：“王者受天命臨四海，上承天之序，下正人之流。而漢高祖不過市井草莽，全無德性，逢亂世而賺天下，居廟堂而誅功臣。爾孝武帝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nèi)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無度，使百姓疲敝，起為資賊，其所以異于秦始皇無己矣”。
側(cè)有東方朔按耐不住，直言道：“漢承百王之弊，高祖撥亂反正，文景務(wù)在養(yǎng)民，我主陛下罷黜百家，表彰六經(jīng)，遂疇咨海內(nèi)，舉俊茂良才，為國立功。圖至匈奴，表河西，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單于失援而遠(yuǎn)遁，漠南無王庭。其文治武功，無出其右，爾不過后生晚輩，草木之人，怎敢妄謗先君，惡言圣聰？”司馬光道：“我位列朝堂相宰之位，經(jīng)營史鑒王略，豈是草木之人？先祖乃故晉安平獻(xiàn)王司馬諱孚，雖是后生晚輩，前朝舊史盡知，爾漢室彘帝鼢相，嬰列三公，奴為上將，上官為桀，都尉稱黯，胡兒為太常，余下盡是豬羊之倌，販卒之輩，如此朝綱，實在不堪，朝中若無二司馬，幾無人矣”。大漢尊道：“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名諱豈定尊卑。漢之得人，于茲為盛，博開藝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學(xué)，得高祖布衣將相遺風(fēng)，屠酤盡為才俊，外考八關(guān)六驗，內(nèi)寧六戚四隱，舉孝廉，任賢才，政通人和。爾以一家之言不避尊諱，詆毀圣譽(yù)，其心可誅“。司馬光道：“陛下寵幸外戚，一人得寵，一門富貴；一人獲罪，九族株連，說甚任人為賢，若與我朝太祖相比，則桀紂與堯舜也”。
漢臣東方朔道：“天漢者，在天成象，仰之輝燦：在地顯祚，昭之清明。我主陛下，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道，金聲而玉振。故而躬發(fā)圣德兮（李）廣利，統(tǒng)輯群元兮（韓）安國，宗祀天地兮（霍）去病，薦禮百司兮（李）延年，天地并應(yīng)兮（司馬）相如，符瑞昭明兮（田）千秋。天道自在人心，豈匹夫可妄議”。司馬光道：“汝非瞽史，焉知天道？漢陛下乃守成之君，酎金封侯不論功過，求仙好道蠱禍成災(zāi)，外戚當(dāng)權(quán)臺諫不言，窮兵黷武不計民生，實不堪細(xì)言”。東方朔欲再與理論，大漢尊道：“曼倩休與豎子一般見識，朕不屑與其相辯爭言”。
原來那大漢尊前世惡緣盡忘，而司馬光乃后世史官，盡知前朝詬弊，因此上大漢尊有些困窘難辯。大唐尊見兩家言語沖突，便道：“五尊列鼎分食，駢闐于茲，何必惡語相加，斯文掃地”。司馬光道：“我自好史，天性耿直，見賢思齊，嫉惡如仇，陛下勿怪”。大漢尊道：“這廝枉讀圣賢之書，有悖君臣之禮，朕不屑與匹夫?qū)χ艩幯?。承蒙李后生盛情，朕不勝歡欣，然天下無不散之筵，朕就此別過，后會有期”。大唐尊見其欲走，因目下尷尬不諧，不便強(qiáng)留，便道：“漢先生迂貴屈尊，御駕親臨，朕亦銘記大義，但得閑暇，自當(dāng)回拜”，言罷，將大漢尊一行人等送至承天門外，彼此依依惜別。有詩為證：
千載緣結(jié)不易求，君實何苦是非多。
目不察眉人通詬，口舌刀兵亂春秋。
大唐尊復(fù)轉(zhuǎn)回宮，大宋特使司馬光伏地告罪道：“唐陛下恕我失儀爭舌之罪？”大唐尊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孝武皇帝雖窮兵黷武，疲弊中國，驕奢無常，延祀幾危，然其平一天下，拓定邊方，聞禮樂以恢風(fēng)，廣文義以飾俗，改正朔而興太學(xué)，開鴻業(yè)而威天下，晚年能輪臺罪己，亦不失為一代圣主。使君言語差池，如禰衡狂謔魏武，自討沒趣，何苦來哉？”司馬光道：“我也知孝武能遵先王之道，知所統(tǒng)守，愛忠直之言而惡人欺蔽，好貴不倦，誅賞分明，晚而能改，顧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矣，故黃鵠飛兮下建章，始有孝宣中興。我自幼好史，每為太史公鳴不平，生性直爽以致按捺不住，傷了兩家和氣，置唐陛下于尷尬，實在有悖禮儀，如今悔之晚矣”。
大唐尊道：“讀史可以明智，知古可以鑒今，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故史為后世之師。汝即好史，可知后世如何說朕功過？”司馬光道：“文武圣皇帝之才，高出前古，蓋三代以還中國之盛未之有也。贊曰：天命圣智，率其雄杰，補(bǔ)其裂，紉其絕，續(xù)其歇，益其竭，東西南北，張再造之乾坤；春夏秋冬，皎重新之日月。功有如是之大者，唐太宗文皇帝者哉。文皇未起時四海如毀，文皇即位兮八荒如砥，文皇之跡兮炳如丹青，文皇之德兮配于天地”。
大唐尊聞言，甚是受用，卻道：“謚美至極，褒揚(yáng)過譽(yù)，朕實不敢當(dāng)。古制立儲以嫡，無嫡立長，朕非嫡長，承位非常，不知后世有無惡議？”司馬光道：“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逼，必不相容，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太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jié)，則亂何自生矣。即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fā)，然后應(yīng)之，如此則事非獲己，猶為愈也。即為群下所迫，遂至喋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大唐尊聞言直道：“非我逆忤，形勢逼人。昔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以存魯，朕之所以，亦類似耳，史官何諱言”。原來那太宗皇帝亦知得位不正，恐后世惡貶，因此有些心虛。而好史者常將隋煬帝與唐太宗比較，二者頗有相似之處，褒貶卻有天壤之別。有詩為證：
紛爭天下亂世中，晉王秦王盡奇功。
弒長原為立嫡事，納美皆為好色人。
一般功過曾相似，兩朝禍福各不同。
去禮遠(yuǎn)眾貶煬帝，文武大圣有太宗。
大唐尊又問大宋尊是何等英雄，司馬光應(yīng)道：“我朝太祖武德皇帝聰明齊圣，由揖遜而有天下，乃受天明命，撫有大寶。其時戰(zhàn)士不過數(shù)萬，北御契丹，西捍河?xùn)|。以其馀威，開荊楚，包湖湘，卷五嶺，吞巴蜀，掃江南，服吳越，棒打四百軍州皆姓趙，實在大大的英雄”。大唐尊道：“你家太祖德行比朕如何？”司馬光道：“大唐陛下德行天下，義重四方，施恩積德，人人景仰，乃千古明君。我家太祖皇帝有成湯之仁，微子之德，文以靖國，武以安邦，仁以戢下，廉以治躬，持己以靜，待士以寬，臨事以謹(jǐn)，治軍以節(jié)，毫不矝伐，誓不妄殺，乃千古仁君，與唐陛下一般無二“。大唐尊道：“皋陶歌虞，奚斯頌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過宋陛下即能列鼎封尊，想來也有些本事。朕自好結(jié)交英雄，愿與貴邦結(jié)盟，以為照應(yīng)”，言罷，親書回札，交于宋使，又命光祿寺卿暴紗亭設(shè)宴招待大宋使節(jié)。有詩為證：
千年唐宋一時親，猶木生火比近鄰。
龍鳳呈祥千般瑞，唐宗宋祖萬古名。
再說那大漢尊自唐長安回歸本朝，每思宋使之言，如鯁在喉，如芒刺背，頗為郁悶。時有水衡都尉江充在側(cè)伺侯，見龍顏不悅，便道：“陛下喜登神壇，自該歡喜，如何自大唐歸國后悶悶不樂，莫非大唐鄙夷大漢？”。大漢尊道：“非也，大唐尊乃仁義君主，與朕結(jié)為股肱。不期遇著個大宋使節(jié)，叫做甚么龍圖閣直學(xué)士司馬光，此人最是無禮，百般羞辱于朕，礙于主家情面，朕不與他計較，然一口惡氣難消，因此上有些郁悶”。江充道：“士可殺不可辱，何況天威尊顏。臣?xì)v北海時偶遇異人，授臣魘魔之術(shù)，雖為左道旁門，卻是獨(dú)家伎倆，自可神不知鬼不覺要那廝性命，以消陛下心中怨氣”。大漢尊道：“只怕不妥”。江充道：“后輩小子不仁不義，辱沒先聰祖宗，罪該萬死。陛下只需畫下那廝形象，標(biāo)上名諱，臣自有辦法”。大漢尊一時猶豫，終拗不過江充慫恿，果取筆墨，畫了大宋使節(jié)形象，并標(biāo)了名諱交于江充，再三叮囑莫與外人言，江充領(lǐng)命，辭了大漢尊自去僻靜處設(shè)案刻俑，標(biāo)名刺穴，而后焚點香表，舞簡念詞，做起了魘魔大法。真?zhèn)€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詩為證：
曾為蠱禍害無窮，今做魘魔演陰兵。
無名口舌生怨氣，惹得心祟掩圣明。
花開兩枝，各表一頭。只說那大宋特使司馬光使唐入朝，徑入文德殿見駕。但見鐘磬齊鳴，文武分班，好生威儀。有詩為證：
寶燭明輝紫陌長，流蘇錦綬墜珠光。
簪纓列序臨丹陛，羽衛(wèi)分行侍龍床。
劍佩聲隨鳳池步，衣冠身惹御爐香。
共沐天恩承圣眷，朝朝染翰拜君王。
坐北朝南蟠龍寶座上正是那被封為東震九炁青龍大宋尊的啟運(yùn)立極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太祖趙匡胤，怎般形象？但見：
面如重棗，眉似鉤月。雙睛點漆，透天生睿智；對耳抱犢，藏自然英魄。懸膽鼻凌然正氣；火龍口若吐丹華。烏須輕掩，含天威八面；虎軀軒昂，昭神氣十足。頭戴沖天轉(zhuǎn)角明金幞頭，身穿日月云肩袞龍絳衣，腰系金鑲玉嵌如意玉帶，足穿描金顯縫云根軟靴。渾如天齊顯象，更似紫微臨闕。
有詩單道太祖武德皇帝的好處：
藝祖臨軒如破竹，雷霆萬鈞逐殘星。
豁達(dá)仁德蓋天下，神武獨(dú)斷四海清。
文治彬彬開盛世，武功赫赫立國新。
圣道篤遵始龍興，建隆大治方太平。
大宋尊乃上界霹靂大仙轉(zhuǎn)世。時逢殘?zhí)莆宕?，天下紛爭，藝祖承運(yùn)禪周，棒打天下，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立國延祚，今日應(yīng)運(yùn)，正合功德福慶。乃聞奏報，即坐龍庭，司馬光袖舞清風(fēng)，三叩九拜行君臣大禮，呈上大唐尊親筆回札。大宋尊閱畢龍顏大喜，言道：“官家久仰文皇盛德，更慕大唐雄風(fēng)。今日有緣結(jié)盟，彼此照應(yīng)，乃兩國之幸。卿使唐有功，賜金珠美酒”。司馬光叩謝皇恩，乃道：“臣謝陛下皇恩浩蕩，唯大漢天子先期至唐，早結(jié)盟誓，步人后塵，引以為憾”。大宋尊道：“官家本欲移駕親唔大唐圣尊，蓋因國祚初定，未敢輕動。大唐尊乃英明君主，交火德之運(yùn)，始成大治。宋以木德符瑞，生機(jī)盎然，木可生火，緣自化生，卿不必疑慮”。司馬光方辭了圣駕，出了金殿。
未及數(shù)步，司馬光一聲慘叫倒在丹墀之上，唬得大宋君臣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措，大宋尊即命太醫(yī)救治。太醫(yī)奉諭于偏殿內(nèi)為司馬光把脈號診，少頃上殿奏道：“司馬相公雖氣息尚存，然魂魄不能守宮攝關(guān)，怕是邪癥，臣才疏學(xué)淺，不明病理玄機(jī)，不敢妄診”。大宋尊疑道：“國祚重啟，官家廣羅賢才，蓋因眾卿舉薦此人乃鴻儒名宿，通史好古，故破格優(yōu)擢，出朝使節(jié)，怎這般沒福，甚是蹊蹺”。丞相趙普道：“貧富貴賤，宿命所載；壽夭短長，人生分定。此各人之劫數(shù)，非人力可挽之，陛下不必驚疑”。大宋尊道：“話雖如此，終究是吾的臣子，豈能置若罔聞，何況神祿再冊，偏生怪異，何處消歇。事到如今，如何是好？”眾臣工竊竊私語，皆束手無策。
正在此時，內(nèi)侍奏說有一游方道士，自稱慈濟(jì)宮妙道真人求見圣駕，大宋尊傳諭準(zhǔn)見。少頃進(jìn)來一老道，鶴發(fā)童顏，神清氣朗，頭戴軟角唐巾，身穿月白長衫，系雜色絲絳，乃叩拜圣躬道：“臣吳夲叩見太祖皇帝萬萬歲”，真?zhèn)€聲如洪鐘，氣沖霄漢。
書中暗表，這吳夲正是保生大帝，俗稱大道公。大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歲次己卯，其母夢吞白兔而孕，生時滿室異香，毫光燦爛。長大后受室業(yè)醫(yī)，精于岐黃，懸壺濟(jì)世，陰陟豐功，承天眷顧玉詔飛升，羽化成真，于后世屢有顯靈，民間多有廟祀，歷代帝王又追封加謚，至明時尊至“恩主昊天金闕御史慈濟(jì)醫(yī)靈妙道真君萬圣無極保生大帝”，至今閩臺之地香火猶盛，可謂至尊至圣至顯至靈，乃當(dāng)?shù)乇Ｗo(hù)神。有詩為證：
仙風(fēng)道骨保生帝，妙手岐黃杏林師。
三指通玄因靈性，七天功滿在瑤池。
枯骨化生收江張，診脈懸絲盡相知。
扶傷救死功德滿，大道通天顯神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