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
祭黃陵蚩尤氏亂象
斗兵主軒猿圣義征
軒轅應(yīng)元期，功能總百神。
體煉百靈妙，氣含云露津。
摻石曾城岫，鑄鼎荊山濱。
豁焉天扉辟，飄然跨騰鱗。
儀轡灑長風(fēng)，蹇裳躡紫宸。
?。〞x曹毗《黃帝頌》）
話說大漢尊劉徹自瑤池蟠桃會歸來，坐駕麒麟殿，文武多官俱來朝賀。有丞相公孫賀奏道：“陛下，瑤池赴會，可喜可賀。而三月初三亦是軒轅黃帝圣誕之日，時值清明，宜行祭祖大典。臣請陛下，禋祀軒轅，追功頌德，昭告鬼神，悉達天聽”。大漢尊點頭應(yīng)允道：“自古國之大事，戎與祀也。漢承土德之瑞而立祚，朕以孝治天下而傳國，而今振兵釋旅，天下承平，朕當(dāng)親奉禋祭，追慕先哲，以酬恩澤”，當(dāng)下傳諭由奉常太常王臧布置祀典，中郎將司馬相如疏祝祭文，冠軍侯霍去病治軍列舞，皇胄貴戚文武百官相從祭拜。
黃帝乃五帝之首，居軒轅之丘，定都有熊，因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其時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不能征，于是軒轅氏乃習(xí)用干戈，以征不亨，諸侯咸來賓從。時有炎帝欲侵凌諸侯，軒轅氏教熊羆貔貅貙虎六師，與炎帝戰(zhàn)於阪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又征伐蚩尤，決戰(zhàn)于涿鹿，久戰(zhàn)終勝，東夷九黎自歸華夏，天下一統(tǒng)。乃封禪泰山，以土德稱王，立百官，制典章，舟車宮室，律歷算數(shù)，文明咸顯。以至河洛黃龍獻書，鳳凰來儀，時為太平盛世。后軒轅氏訪道崆峒，鑄鼎荊山，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后宮從之七十余人。下臣葬其衣冠于橋山，起冢為陵，禋祀始興，至今未絕。
那衣冠冢在橋山之巔，山下沮河環(huán)繞，形似八卦，陰陽互生，稱為天下之中，歷代多承祀，追功薦德。至漢武帝，乃北巡朔方，勒兵十余萬，還時祭黃帝冢于橋山，并在橋山西麓敕建軒轅廟，禮祠建制，延綿后世。今尚有黃帝手植柏、漢武仙臺等遺跡尚存。有古辭贊曰：
神圣淵玄，邈乎帝皇。
君蒞萬物，冠名百王。
化周六合，數(shù)通萬方。
假葬橋山，超生昊蒼。
?。h劉向）
只說那大漢尊言不虛辭，親率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不辭勞遠至橋山敬祭，一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但見：
周天瑞氣，萬道祥光。羽林郎開路，執(zhí)金吾跟上。雙雙對對，金瓜鐵戟列羽翼；靄靄湯湯，御爐紗燈為排場。鑼鼓聲聲，滿川皆知鑾輿動；旌旗獵獵，傾巢出動拌君王。六龍噴彩扶玉輦，雙鳳合簫奏官腔。三檐華蓋疊八寶，五色云幢掛七祥。珠冠玉帶，王公侯伯依尊卑；紫綬金章，相卿郎尉從品綱。浩浩蕩蕩連數(shù)里，風(fēng)風(fēng)光光不尋常。
駕至橋山，大漢尊下得龍車鳳輦，與眾人先拜了黃陵，少不得表疏果酢，禮祭恭維，而后高登九轉(zhuǎn)祭臺。那祭臺封土為壇，高有百尺，周圍絳旛紫章，彩旄云旌隨風(fēng)飄揚，與那萬株古柏遙相呼應(yīng)。祭臺以丹青赭堊石砌成四方四象，以芷若衡蘭點綴其上。東方立七人，色按東方甲乙木，青衣青旗，扮作角、氏、亢、房、心、尾、箕七宿；南方立七人，色按南方丙丁火，紅衣紅旗，扮作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西方立七人，色按西方庚辛金，白衣白旗，扮作奎、婁、胃、昂、畢、觜、參七宿；北方立七人，色按北方壬癸水，黑衣黑旗，扮作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正壇二十四人，按周天二十四氣，分執(zhí)青旗、白鉞、朱旛、皂蓋，分列四隅。又有六十四人依六十四卦爻黃衣黃旗，明分陰陽左右，暗合萬象玄機。正中祭壇設(shè)軒轅黃帝正神御座牌位，供案橫陳盨、鈁、敦、簠、豆、俎之器，供以五菜五谷五果五畜，五菜乃韭、葵、藿、薤、蔥，五谷乃稻、黍、稷、麥、豆，五果乃桃、李、杏、棗、栗，五畜乃牛、羊、豕、犬、雞。又設(shè)九鼎八簋九鬲二壺并彝、瓿、罍、尊之器，供七醢七菹三臡七齊之獻。博山爐燃沈榆之香，丹丘瓫盛淳甘之露，更有昆山之玉，明月之珠，夜光之璧，犀象之器，紛雜云陳，不計其數(shù)。
太常令王臧率屬下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yī)六令丞早已壇前恭侯。
獻官執(zhí)事皆服深衣，趨步而進。捧爵捧帛、司洗司樽、樂生舞生等眾相從趨步，各就各位。大漢尊蟬冠祗服，佩玉聯(lián)珠，手執(zhí)鎮(zhèn)圭，步上丹墀，左右金童玉女捧圭執(zhí)簡，主祀從祀相隨左右。卻聽公孫賀唱《郊祀歌》道：
“帝臨中壇，四方承宇。
繩繩意變，各得其所。
清和六合，制數(shù)以五。
海內(nèi)安寧，興文偃武。
后土富媼，昭明三光。
穆穆悠哉，嘉服上黃。”
大漢尊于銅匜沃盥凈手，整束衣冠，行四拜禮，獻上六瑞之玉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祭天，以黃琮祭地，以青圭祭東，以赤璋祭南、以白琥祭西，以玄璜祭北。乃祝道：“堂獻六瑚，庭舞八羽，太牢犧牲，追薦圣先。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承平土瑞，廣光勛跡”。卻聽金鐘玉磬齊鳴，鉦鼓鐲鐃諧奏，文武百官隨大漢尊唱和，反復(fù)拜興，甚是虔誠。禮畢，中郎將司馬相如持祝文誄辭，祝曰：
“維大漢封神元年，子嗣中宮一炁無極大漢尊皇帝劉諱徹，謹遣臣中郎將司馬相如敢昭告于黃帝軒轅氏，曰：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歷選列辟，首薦軒轅，繼天立極，垂統(tǒng)保民，仁育群生，義征逆忤，夷狄臣服，生靈闿澤，土德覆載，五谷哺乳，萌澤后世，功追千古。卿云歌頌，告祭樂舞，頌曰：
昔者圣人奉天明命，開物成務(wù)，修德化民，振威元勛。立官建制，化野分川，廢繩結(jié)契，營宮汲井，授律定數(shù)，鑄鼎興禮，握圖演兵，功卓天星之繁，德薦日月之明，上暢九垓，下泝八涎，撫育黎庶，彝倫修敘，功參兩儀，澤垂萬世。
告曰：漢興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內(nèi)修法度，克成厥勛，誕膺天命。尚望福我維新，垂?jié)扇f民，翊衛(wèi)啟迪，吐納風(fēng)云，道光黃族，神協(xié)蒼穹，神其鑒茲。歲逢龍誕，謹以制幣牲帛，粢盛肴饌，明薦于帝。尚鑒精枕，永垂歆格，伏惟尚饗”。
然后執(zhí)事獻官進薦五齊之酒、全牲羹汁、黍穰飲食，并以實柴燔黍捭豕，繒帛璧圭盡燎，禋祀秘祝，而后飲福賜胙，君臣同賀。而后有羽林軍列八佾，或執(zhí)盾戚，或執(zhí)雉羽，隨樂進退，舉步頓挫。冠軍侯霍去病唱曰：
“四夷即護，諸夏康兮。
國家安寧，樂未央兮。
載戢干戈，弓矢藏兮。
麒麟來魂，鳳凰翔兮。
與天相保，永無疆兮。
親親萬年，各延長兮?！?p> 而后霍去病親擂夔鼓，聲若雷霆。八百勇士列陣唱舞，群情激昂，眾志凌云，嵩呼萬歲，不絕于耳，一時黃鐘長鳴，八佾頓興，盛況空前。有詩為證：
百尺靈畦薦軒轅，恭陳牲帛昭告天。
祗承天序依舊典，式修明祀仰先賢。
古王相承思春露，萬治永賴撫黎元。
惟神昭鑒萌子嗣，永祚邦家福澤綿。
正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這邊禋祀燔燎，樂舞正興；那邊云天變色，陰暗晦昏，隱隱幻出無窮怪神異相，嗚嗚咽咽，如泣如訴，但見：
悲風(fēng)氤氳，煞氣彌現(xiàn)。黑暗暗俱是鬼哭神號，昏鄧鄧時見炸雷流電。飛沙走石，應(yīng)是妖邪在橫行；卷霧封云，該有魔怪造禍愆。啼啼泣泣，誠如鬼府行刑處；點點忽忽，卻似陰火時結(jié)怨。冷氣襲人，三昧火難消這透心寒；陰風(fēng)撲面，九陽體怎抵那解骨劍。周天慘淡，丟魂失魄何方來顯？上古宿仇，挫骨揚灰至今尚怨。惡謚渾名，墳典傳遍；先師圣哲，口誅筆貶。原是討債鬼，今番續(xù)罪孽。
大漢君臣于明堂神廟撥薦先祖，未曾想?yún)s招來陰魂怨鬼，一時慌亂，眾臣將紛紛護駕。卻聽得云深處那幽靈滿口哀怨道：“軒轅何德？廟食禋祀；蚩尤何罪？分尸惡謚”，嚇，好不駭人，那陰氣郁結(jié)處蚩尤形象漸顯，但見：
八肱八趾，四目六臂。發(fā)如劍，銅頭鐵額無人敵；角如錐，頑皮錚骨生來怪。鑿牙鋸齒，啖獸斗士尤好戰(zhàn)；錘鼻斗睛，喋血梟雄豈甘敗。身高丈余，猶如共工重生；力撐千鈞，分明夸娥尚在。呼風(fēng)喚雨，詭譎兇殘誰能比；吞沙吐石，專橫囂頑無不摧。能做劍矛戟鎧，齊人奉祀尊兵主；善吹陶塤泥魚，雜耍百戲祖師拜。崇尚神牛英勇，三苗九黎稱先祖；敢比猛虎威風(fēng)，百越巫族神明待。千秋人祖，敗北終一死；百世戰(zhàn)神，威名傳萬代。
那蚩尤氏乃上古九黎族首領(lǐng)，大名太黎，人稱仡戎，有小龍之意，蚩尤乃其惡謚也。曾與黃帝華夏部族和炎帝東夷部族組成的聯(lián)軍爭戰(zhàn)，兵敗涿鹿，因有不死之身，被黃帝分尸四處，使之不得全尸，乃頭化血楓林，血凝解池囟，肩髀巨野冢，股足闞城墳，而魂魄禁錮于西泰山中，一晃五千年矣。蓋因相柳做亂大秦，真武大帝差龜蛇二將去請那看守西泰山幽靈洞的火鳥畢方，玄龜好奇，偷窺幽靈洞，以至蚩尤與四大惡獸等一般鬼魅魂魄走失，因風(fēng)成形，借氣還元，尾隨玄龜，遁入其中，偶見大漢尊禋祀軒轅，激起心頭惡氣，故而顯形現(xiàn)象。
大漢尊未曾想祭祀軒轅，卻招來蚩尤，好不慌恐，忙伏地告罪道：“朕臨制萬方，稽古禮文，重祠敬祭，謹修祀事，四時八主，百神咸享。兵主蚩尤，同參天地，尊極玄黃，日祭于寢，月祭于廟，四時祭于便殿，畢恭畢禮，未敢輕怠。今日兵主顯圣，自當(dāng)敬陳牲帛，明薦于堂”。蚩尤道：“爾祀軒轅，恭如祖宗。蚩尤無德，弗敢居功。今日應(yīng)劫，玉石俱焚”。大漢尊聞言大駭，情知來者不善，急呼救駕，眾臣工亂做一團，拽戟持戈，竭盡忠義。
眼見危急，卻聽半空中笙簧嘹亮，霞霓澄彩，至明處虹開玉照，鳳引金聲，現(xiàn)出九龍瑤象，執(zhí)御者孅阿氏，龍輦上方畢方盤旋展翼，龍輦左右是白澤、騶虞二神獸相從，輦后盡是云師大監(jiān)公相輔弼諸臣，五色旗旛盡描鷹雕鹖鳶之形。龍輦停處，珠簾挑起，現(xiàn)出那軒轅黃帝圣人尊容，怎般形象？但見：
龍顏日角，艷艷光生；河目隆顙，灼灼愰亮。眉如云托弦月，眼似珠藏脂華。鼻如靈犀吐氣，口似玉麟含絳。三光聚頂，天生威儀猶銳氣；五氣朝元，自然神采尚風(fēng)光。生而神靈，禮化披于群生；圣而預(yù)知，郅治符于玄章。阪泉成勛為一統(tǒng)；轡野嚴義因尊攘。蚩尤亂德，難脫涿野之誅鋤；葷粥不庭，援正朔方之撻降。置四史行九德，赫赫元祖草創(chuàng)文明；延百世澤八方，巍巍圣德玉成偉光。紹文德前追羲農(nóng)，開武功后繼禹湯。龍駕赴太清，廟食饗黃陵。
原來那火鴉畢方應(yīng)邀除去相柳毒魔，歸得西泰山，見那玄龜言辭閃爍，火中生疑，再細看那幽靈洞封皮雖在，已然受損，情知不妙，便告于黃帝圣人。黃帝圣人掐指一算，知蚩尤五千年后當(dāng)魂靈復(fù)聚，恐其傷害無辜生靈，便開天眼遍察周天，方知蚩尤所在，因此上帶了三公四輔六相九德等眾來尋，以防禍亂。
不出所料，蚩尤果然欲行兇做亂。因見軒轅，蚩尤由不得一腔憤懣，連聲道：“軒轅氏，爾害我好苦”。黃帝圣人道：“蚩尤氏，爾嗔心未退，道德全無，害我黎民，擾侵塵囂，致罹殺戳之殃，累及百千之劫。爾自墮惡趣，如何怨我？”蚩尤道：“軒轅氏，休要鼓舌強詞，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雖敗落，不過天不護佑，非我戰(zhàn)之過。爾雖成事卻不該將我分尸，圖我惡形，謚我惡德，如何心甘？今日復(fù)出，必雪前恥，方消我恨。”黃帝圣人道：“爾分尸四野，正是報應(yīng)?；赕i幽洞也正是為防爾做亂害人，本以為禁錮日久，磨心煉性，乃能幡然醒悟，不想爾不思悔過，意欲翻天。彼此恩怨，今日了斷，不可傷及無辜”。蚩尤道：“冤有頭債有主，生死只在今日”。黃帝圣人即命大漢尊及國中賢愚速速退下，不可喧嘩，以免誤傷。大漢君臣幸遇大赦，趕緊退下，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