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
織錦女強說女兒經(jīng)
云游仙盡興御花園
梅蘭正氣陽春早，竹菊高風(fēng)晚秋清。
一草一花一世界，一榮一枯一世情。
花草若逢真知己，不枉香盡化落英。
但留片紅能入夢，舍得賤軀報東君。
話說西昆侖懸圃宮天香殿有梅蘭竹菊四大女仙，雖是草木修成，偶緣造化，卻也超凡脫俗，仙風(fēng)神韻，俱是百伶美俐的人物。那梅仙子頭綰雙螺髻，額貼梅鈿，絳綃霓裳，孤高冷艷，頗有列女之風(fēng)；蘭仙子頭綰飛天髻，紉蘭為佩，素衣結(jié)裳，清純淡雅，滿袖天香，更有美人之態(tài)；竹仙子頭綰隨云髻，纖體輕盈，綠綃蒼裙，虛心勁節(jié)，平和飄逸，尤似君子之儀；菊仙子頭綰百合髻，黃襦錦帶，軟玉金香，凌霜傲俗，氣正神昂，恰似隱士之表。自古萬物有靈，這花草四仙子皆昆侖瑤府千年草木成精，雖種屬不同，卻是一般的詠絮才情，傲霜風(fēng)骨，有贊道：
花容月儀，蕙質(zhì)蘭性。貌比西子，花精潛修成美姝；才及文君，木質(zhì)凝神自華章。擅吹弄玉之笙，唱韓娥之曲，舞窅娘之步，飛公孫之劍；能搏麻姑之棋，調(diào)文姬之琴，著班昭之書、繪薛媛之畫?？顒咏鹕彽w袖，翻轉(zhuǎn)云綃從旖旎。輕染云箋皆錦繡，頓點香翰盡珠璣。蟠桃會上，王母座前時獻舞；蓬萊島前，仙真席處應(yīng)景詩。乞巧織女傳杼梭，拜月嫦娥授呂律。巫山神女猶讓步，洛水仙妃尚遜色?；ㄖ芯勇暶h，容言功德無人及。
那花草四君子自好訪仙求道，趨吉符瑞，逍遙至極。一日，閑來無事，四仙子相約云游覽景，不期誤入朱雀大唐幻境，恰逢大唐尊與李白在沉香亭品花吟詩，遠遠望見條案上徐惠妃裁的花八仙彩勝，頗感新穎，不由交口贊譽。蘭仙子道：“見過多少彩繪織錦，風(fēng)骨神韻如何及那方彩勝？卻如天工神助一般。我等姐妹清閑無聊，何不借得彩勝為摹本，織幾幀扇面，獨出心裁，別具一格，豈不美哉？”菊仙子道：“主意不錯，奈何我等化外精靈，素昧平生，憑空借畫，只怕人家不肯”。梅仙子道：“與其現(xiàn)形勞舌，還不知人家肯否賞臉，不如留名強借，事后還勝謝圖便是”。竹仙子道：“不可，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梅仙子道：“只說是借，并未圖居為己有，亦是權(quán)宜之計”。姐妹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梅仙子性急，一時性起顧不得許多，只說化外神仙借圖臨摹，用畢即還之詞，使陣清風(fēng)將那彩勝強行遁去，其她姐妹阻止不及，只得隨她。害得那大唐君臣疑神疑鬼，此法實在有些不地道，有詩為證：
徐惠巧裁花八樣，花仙借勝欠思量。
唐皇難卜福禍事，李白祝禱更惆悵。
那花草四仙子借得彩勝，倒不耽擱，即刻打道回府。在那天香殿外百花圃前向陽處，四仙子于石案上排好彩勝八仙，復(fù)取來手繃、針剪、素絹、彩線等女紅用物，八幀扇面一人兩個，各挑所愛，倒也不難均分。然后四仙子皆取細筆在那素絹上依彩勝花樣，勾勒出紋樣水路，定稿完畢又將那紈絹繃于手繃之上，紋理記針，配線擘絲，倒是輕車熟路，毫不費力。然后飛針走線，設(shè)色開染，縷金砌玉，妙入秋毫，卻似機杼飛梭，依樣添白織就。但見花艷鮮美，豐神宛逸，色分五彩，紅如胭脂，黃如檸檬，綠如翡翠，藍如靛石，白如羊脂，卻比那彩勝原色又艷幾分，凹凸別致，有《黃鶯兒》為證：
八幀花仙圖，裁姿異，繡神殊。
參差五彩皆春色，滿目仙姝。
天工匠心，活色生香什錦敷。
九張機，耗干心思，未及此功夫。
花草四仙子專心致志，十指春風(fēng)，水路添錦，一氣呵成。女紅之巧，非虞眉娘、管仲姬可比，卻是得了天孫織女真?zhèn)鳎鎮(zhèn)€神速，眼見功成結(jié)就，方舒臂伸腰，彼此交觀。正說間，卻聽一聲大喏，轉(zhuǎn)來四位游仙，驚得四仙子忙起身招呼。為首的乃是石居士，其人豐神秀骨，八面玲瓏，羽扇綸巾，頗有風(fēng)度，有詩單道此人好處：
石居士，石通靈，三生石上且標名。
才如子建成章易，貌比潘安擲果輕。
好古藏經(jīng)眠抱石，顛子結(jié)緣夢里尋。
眾香國里說自在，情到毒時尚迷津。
隨后是個女仙，名喚木仙子，其人花容月貌，麗質(zhì)淑德，頗有才情。有詩單道她的好處：
木姑娘，女兒花，洛神赴水絳珠嗟。
才色無儔猶卓氏，貞節(jié)赴義比瀟湘。
情結(jié)石顛癡無悔，夢解紅樓幾斷腸。
輪回只因情未了，邂逅難消舊惆悵。
又有一位和尚，自號了緣，其人神情放曠，鶉衣百結(jié)，有些瘋顛之狀，卻是得道的羅漢，有詩單道此人好處：
醉和尚，佯顛狂，破扇破帽破袈裟。
市井留連好酒肉，游履混俗度冤家。
修緣只為廣濟世，宇宙茫茫任揚長。
俗眼無珠諛供佛，不如衲子笑拈花。
又有一位道士，自號無塵子，其人黃帔玄冠，神情散漫，也有些癡顛之態(tài)，卻是修真達道的散仙。有詩單道他的好處：
顛老道，武夷翁，謫仙緣自虛皇宮。
師承泥丸化金丹，主醮授眾揚南宗。
書畫詞書驚俗世，刀圭寶章道德同。
緲緲煙波水解去，清清玉宇總無塵。
咦，這石精木怪瘋僧顛道來歷不俗，應(yīng)證奇緣，源頭活水，說來話長，且容我慢慢道來。
話說故宋時有一名士，名叫米芾（音夫），字元章，乃襄陽人氏。其人能詩文，善書畫，精鑒別，書畫自成一家，尤以“米點山水”為畫壇一絕，被宋徽宗詔為書畫博士。米芾生性好石，戀石成癖，拜石稱兄，為當時笑話。其夫人李氏，閨字湘竹，乃南唐后主李煜世孫，天生麗質(zhì)，秉性賢淑，新婚夜奉上家傳“靈璧研山”為情信之物。那靈璧研山經(jīng)長愈尺，前聳三十六峰皆大如手掌，參差錯落，諸峰皆有其名。又有下洞三折而通上洞，左右皆因兩岸陂陀中鑿為硯，天雨則潤，遇水則津，經(jīng)久不燥。米芾得之，如獲至寶，竟置新婦不顧，將研山抱眠三日，然后供藏于密室，并不輕易示人。
后來米芾經(jīng)同僚蔡京引薦，結(jié)識當朝天子道君皇帝徽宗趙佶，彼此皆好金石書畫，因此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不想一日米芾因酒后失言，將靈璧研山示于道君，那皇帝愛不釋手，有索石之意，米芾不舍，乃佯醉裝癡，奪硯于懷，大笑不止。道君皇帝無奈，只得順口道：“活像個顛子”，“米顛”之名由此而來。
道君皇帝即生覬覦之心，豈肯罷休，乃召蔡京商議。蔡京自去勸說米芾獻硯。米芾不從，蔡京遂設(shè)計治米芾欺君之罪，并關(guān)入大牢。李氏為救夫君，親將靈璧研山獻于朝庭。米芾獲釋，心痛難舍，乃求官家開恩，欲與研山道別，道君允之。于是米芾將研山供于香案，三叩九拜，并作《研山銘》留念，文曰：
五色水，浮昆侖，潭在頂，出黑云，掛龍怪，爍電痕，下震霆，澤厚坤，極變化，闔道門。
道君皇帝將靈璧研山強納入內(nèi)宮，索入九禁。后來金兵南下，攻破汴梁，徽欽二帝被虜，皇宮內(nèi)府遭亂兵劫掠，那靈璧研山遂流落民間，幾經(jīng)轉(zhuǎn)手，至宋理宗朝時落于丞相賈似道之手。其人位居相宰，不思報國，終日價花天酒地，尤好斗蟋蟀，時人稱之為蟋蟀宰相。后來臨安賈府藏寶密室每至夜晚必有哭泣之聲，賈似道心疑有鬼，便出重金請人設(shè)蘸驅(qū)儺，正好有一云游道士自薦做法，問其名諱，只言武夷叟。賈似道將信將疑，將道人帶入密室，只待降鬼除怪。
那道人卻是水解成仙的金丹南宗白玉蟾，頗有些道法，乃將密室看了一遍，掐指一算，知是米芾陰魂不散，不舍故物，入夜時分便入密室附與靈璧研山之上啼哭。于是白玉蟾便叫相府眾人退出室外，只待三更時分，果然泣聲不絕。白玉蟾行禹步，掐指訣，厲聲道：“米襄陽，爾即駕鶴乘箕，何故滋擾陽宅？”那哭聲頓止，有言道：“我本火正后人，偏好奇石，此物乃吾寶齋硯山，先被道君強索，幾經(jīng)碾轉(zhuǎn)于蛐相斗室，實乃焚琴煮鶴，暴殄天物，因此上心結(jié)難解，唏噓而已”。白玉蟾為其癡石所感，忍不住滴淚嘆息道：“研山雖寶，終為身外之物；骸骨將朽，只求尸解結(jié)仙。貧道乃武夷叟白玉蟾，水解化劫成真，與你有緣。你若能聽貧道良言相勸，摒棄凡心俗念，自可水火結(jié)胎，果證清虛”。那米芾道：“真言雖善，可憐我孤魂無依，奈何？”白玉蟾從袖中取出一塊赤瑛石道：“你若有心修緣，可附于此石中，我自與你度化”，那米芾魂魄果附于赤瑛石中，并吟道：
“研山不復(fù)見，哦詩徒嘆息。
唯有玉蟾蜍，向予頻淚滴”。
?。总馈稇涯咸蒲猩健罚?p> 那白玉蟾收起赤瑛石，也不要甚酬金，連夜辭了相府。乃走不出幾步，腳下一絆，打個趔趄，看時只見一個麻屣鶉衣跛足蓬頭的和尚，橫躺于路中央睡大覺。白玉蟾便道：“比丘比丘，露宿街頭。不知參禪，如何清修？”那和尚翻身爬起應(yīng)道：“比丘比丘，德比孔丘，會了周公，參了佛陀”。白玉蟾見此僧出言不俗，忙道：“大和尚法號如何稱呼？因何此處修行？”那和尚道：“貧衲乃靈隱道濟，閑來到相府去偷了幾個蛐蛐，一時困乏，鋪地蓋天，剛剛禪定，聽得蟾蜍到，蛐蛐都跑掉”。白玉蟾聞言，忙躬身稽首道：“原是道濟活佛，久仰久仰，武夷翁走得慌張，驚了修行，罪過罪過”。那道濟道：“都是一般出家人，不必多禮，只可惜跑了幾員大將軍，那可是壽星頭喲”。白玉蟾聽得好笑，便道：“莫非活佛要度幾個蛐蛐成佛？”道濟道：“只許蟾蜍度大米，貧衲便度不得蛐蛐？”白玉蟾道：“又是個顛子”。道濟道：“彼此彼此”，二人邊走邊聊，盡說些沒頭沒腦，云遮霧隱的話，不覺天已大亮。
看時已到了蓮花峰東麓，迎面撞見一個絳衣女冠，攔住二位道：“二位師父留步”，彼此行禮。女冠道：“我乃離恨天太虛幻境警幻仙姑，主司人間之風(fēng)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茲因西方靈河岸畔有絳珠仙子有些厄難，不得超生，故來尋那有緣人以續(xù)前緣”。白玉蟾便問道：“不知仙姑所說有緣人在何處？”警幻仙姑道：“只在赤瑛石中”。白玉蟾遂取出赤瑛石道：“有緣人尚未開竅，如何與人解厄？”警幻仙姑道：“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但得九竅者即有機會脫胎成真”，乃接過赤瑛石，從髻上撥下一綴牡丹花的金簪在那石上刺了九竅，念聲咒語，果然靈驗，那頑石竟化成人形，倒也眉目清秀，英姿颯爽，自與眾位拱手謝恩。警幻仙姑道：“我與你在三生石上標了神瑛侍者的名號，只因你俗緣未了，有緣人全賴相救”。偏那道濟多事，直言道：“這金釵與瑛石已有肌膚之親，周公之禮，卻不是金玉良緣？”警幻仙姑道：“縱有因果，亦是孽緣”，卻叫神瑛侍者去靈河石畔救助有緣人。
書中暗表，米芾生性怪異，收藏金石書畫無數(shù)，視之如命，自感天命將至?xí)r竟將所藏付之一炬，而后沐浴更衣，吃素焚香，坐臥棺中。大限將至，乃手執(zhí)拂塵，念《臨化偈》道：
“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
人欲識去來，去來事如許。
天下老和尚，錯入輪回路?！?p> 米芾合掌而逝。其妻李氏湘竹自與米芾伉儷情深，乃痛不欲生，終日涕淚，七日后淚盡而亡，唯一點怨氣不散，聚于靈河三生石畔，生成絳珠草，終日泣淚，眼見干竭。幸有警幻仙姑看那風(fēng)月寶鑒，知有這段情緣，不由嘆道：“花能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遂在三生石上標了木石前盟的名號，來尋有緣人以期了結(jié)這段風(fēng)流債。
米芾脫胎赤瑛石，是為神瑛待者，及至靈河石畔尋那有緣人，那里得見？往來只見一株絳珠草日漸枯萎，心中不忍，遂取甘露灌溉。那絳珠草得久延歲月，受天地精華，修成女體，終日游于離恨天外，饑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其五內(nèi)便郁結(jié)了一斷纏綿不盡之氣。那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便下凡經(jīng)歷幻緣，絳珠仙子亦隨機入俗，以淚還情。又有那警幻仙姑髻上金釵，亦是通靈之物，聽得道濟和尚金玉良緣之說，便動了凡心，警幻仙姑便容她了此孽緣。那道濟和白玉蟾知一干風(fēng)流冤家俱要應(yīng)劫了斷塵緣，便化做癩頭和尚和跛腳道人，只喚做茫茫大士與緲緲真人，一起臨凡，并將那青梗峰下媧皇所遺的通靈寶玉一并帶入凡間。因緣際會，恩怨情仇，只為癡情二字，便引出一段風(fēng)流緣案。此段傳奇自有曹公雪芹著《石頭記》詳撰，故不復(fù)言。有詩單道這段情緣道：
終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孜毂痉怖姡?p> 且不說那風(fēng)花雪月，亦不論那愛恨情仇，只說那神瑛侍者下凡歷劫，塵緣盡了，遁入空門，卻隨那癩僧跛道歸那太虛幻境，警幻仙子憐那絳珠仙子癡情矢志，淚盡殉情，便在那三生石上又標了名號，致那寶黛重逢，做了神仙眷侶。只因時過境遷，便改了名諱，卻以本質(zhì)為姓，喚為石居士和木仙子，那茫茫大士改稱了緣和尚，緲緲真人改稱無塵道人。四眾卻是化外逍遙真仙，朝游昆侖，暮宿蓬萊，真?zhèn)€不亦樂乎。有詩為證：
情到癡時堪為苦，緣至盡處始覺珍。
鏡花水月猶一夢，且化閑云挹清塵。
言歸正傳。那花草四仙子與木仙子同屬草木，自然私交甚篤，今日與那石精顛僧醉道同來懸圃宮游玩，彼此見禮。梅仙子道：“早起聽得喜鵲叫，果然迎得貴客到”，姐妹們便收起扇面諸物請客人至那天香殿九思堂。但見門卷珠簾，鉤控蝦須緊；額著華匾，字書鳥篆新。那處雖是閨房，卻布置得文雅極致。怎般說？珠簾挑起，迎面山墻便是四副彩屏，畫得正是梅蘭竹菊。第一幀乃傲雪粉梅圖，題寶塔詩曰：
梅，
粉面，香腮。
君子骨，美人胚。
孤芳冷艷，細蕊輕裁。
折枝報春信，煮酒論花魁。
玉妃聲節(jié)三弄，羅浮花月雙偎。
迎寒傲雪丹心在，握瑾含瓊鐵骨懷。
?。ㄑ夯翼崳?p> 第二幀乃空谷幽蘭圖，題詩曰：
蘭，
雅者，悠然。
避空谷，喜奇巒。
遺世獨立，流芳自安。
綬帶隨風(fēng)舞，骨朵任霜寒。
清芬一縷入味，正氣九畹標冠。
尼父托辭空自許，騷人紉佩意闌姍。
?。ㄑ汉崳?p> 第三幀乃勁節(jié)虛竹圖，題詩曰：
竹，
玉清，煙綠。
秉正氣，參空谷。
勁節(jié)凌云，虛心脫俗。
曲徑清虛處，幽林賢逸族。
吹簫能引鳳至，投杖可化龍伏。
清風(fēng)泣露湘妃怨，明月傾輝晉士牘。
?。ㄑ喝肼曃蓓崳?p> 第四幀乃凌霜逸菊圖，題詩曰：
菊，
錦簇，香馥。
性高潔，不媚俗。
延壽重陽，流芳野谷。
濯露飛龍足，結(jié)霜彩霓服。
寒條不甘秋盡，冷蕊豈怕晚熟。
陶令東籬閑醉酒，黃王西京任逐鹿。
?。ㄑ喝肼曃蓓崳?p> 右邊是四條彩屏，行書題跋，卻是那琴棋書畫四藝，亦各有寶塔一七令。其一為琴，曰：
琴，
戛玉，敲金。
宜月夜，坐竹林。
秋泉應(yīng)景，晚籟恬心。
華亭廣陵散，瑤島越江吟。
春雷排山倒海，鶴軫裂帛遏云。
雁落平沙成絕響，高山流水少知音。
?。ㄆ剿猪崳?p> 其二為棋，曰：
棋，
虛實，正奇。
布星陣，越雷池。
審時度勢，設(shè)局潛移。
手談頻抱肘，坐隱竟蹙眉。
雖說寸紙關(guān)河，干系全盤安危。
石室忘歸樵柯爛，華山逢賭紋枰遺。
?。ㄆ剿ы崳?p> 其三為書，曰：
書，
韋編，尺牘。
鳥獸跡，金石敷。
隸楷折鋒，行草連珠。
香翰染云煙，白鵝換道符。
文開風(fēng)月顏柳，筆走龍蛇黃蘇。
煙霏露結(jié)神出彩，潤骨豐筋意不疏。
?。ㄆ剿~韻）
其四為畫，曰：
畫，
出神，入化。
留春久，觀世曠。
竹石堪描，云煙可掛。
生綃花不謝，丹青鳥無價。
弘法佛陀莊嚴，游春仕女姽婳。
瀟湘山水天工筆，輞川風(fēng)情巨擘劃。
（平水入聲陌韻）
左邊又是四條彩屏，同樣是行書題跋，卻是詩酒花茶四雅，亦各有寶塔一七令。其一為詩，曰：
詩，
押韻，修辭。
觸景處，生情時。
托物明志，煉字成詞。
折梅寄隴上，聞笛思故知。
桂月忽驚蝶夢，蘭風(fēng)誤擾花癡。
愁逐雁陣情切切，醉臥陶籬意遲遲。
?。ㄆ剿ы崳?p> 其二為酒，曰：
酒，
天祿，福酎。
釣詩鉤，掃愁帚。
曲水流觴，長亭折柳。
歃血義不負，交杯情長守。
太白酣興神飛，劉伶酩酊出糗。
狂草龍蛇一筆帖，放浪形骸千秋叟。
?。ㄆ剿下曈许崳?p> 其三為花，曰：
花，
幽香，奇葩。
沐雨露，映煙霞。
東君織錦，莊蝶飛斜。
含苞吐玉蕊，斗彩放霓裳。
紉佩清氛解穢，入鬢美色堪夸。
妙手丹青描不就，高風(fēng)瑤朵入凡家。
?。ㄆ剿轫崳?p> 其四為茶，曰：
茶，
雀舌，蘭笌。
煎新雪，壺紫砂。
香浮蘭麝，色映煙霞。
清心禪入定，養(yǎng)性道無涯。
松濤蕩盡俗念，玉露不負韶華。
羽客呷來翼風(fēng)起，武夷春到云浮槎。
（平水麻韻）
真?zhèn)€畫含春秋意，書追魏晉風(fēng)，真?zhèn)€書畫文雅，逸趣橫流。再看四周，描金卷耳幾上擺著韋誕筆、潘谷墨、薛濤箋、武后鳳池硯文房四寶，彩繪博古架上放著君子劍、處士棋、圣人書、仕女圖。又有紫檀架上白玉盆，栽的是郁郁青青羅漢松；又有碧紗櫥內(nèi)多寶閣，擺的是珍珍奇奇玉石雕；又有金絲籠連玉竹杠，棲的是伶伶俐俐綠鸚鵡；又有紫砂缸里青苔水，游的是穿穿梭梭赤鱗魚；又有雞翅八仙桌上蓮花爐內(nèi)，裊裊繞繞龍腦香；又有花梨羅漢床前紅木幾上，端端正正鳳尾琴。這閨房坤宮果然是頗有品味，有詩為證：
梅蘭竹菊花仙子，書畫琴棋樣樣精。
芝堂蕓室閨閣雅，淑德絮才女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