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要是想死請不要把我們都牽連進來，現(xiàn)在我們只需要穿過霧就能回去了，何必待在這等危險出現(xiàn)。”

　　“現(xiàn)在沒光曝也沒有熔巖云，就算有墟骸找來憑我們五個人也可以輕松解決。相比狂暴狀態(tài)下的霧內(nèi)，這里反而更安全吧？”

　　“這里可是墟所！任何危機都是突然出現(xiàn)的墟所！我們已經(jīng)死了一個人了，在這里待的越久越是危險，你還不明白這點嗎？而且憑什么你就這樣斷定霧壁在狂暴？連儀器都丟了你拿什么確認，直覺嗎?！?p>　　“算上這次，我可是親眼見過狂化的霧壁五次了，這次的它給我的感覺與之前四次完全一樣。而你連狂化霧壁都是第一次見有什么資格否定我。”

　　“那就算它真的在狂暴又怎么樣，一直直走還會走不出去不成？”

　　真煩啊，看來一時半會吵不完了。

　　凱特斯這樣想著，找了塊還算光滑的石頭坐下，但也硌得生疼。

　　面前這兩個爭吵的男人都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想叫他們不要再吵了，但他知道自己沒有話語權――今天是他第一次來到這里，而那兩個人都至少有一年多的經(jīng)驗了。

　　放眼周圍只有雜亂的灰黑碎石塊，除了黑色還是黑色。把視線抬高一點，可以看到稍微遠些的地方就全被如斷壁般的濃霧所覆蓋，一直到延伸到左右兩側視線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如此茫然。

　　這霧正爆發(fā)著不知因何產(chǎn)生的壓迫力，引起生物本能對危險的恐懼，連持續(xù)注視它都讓人毛骨悚然。

　　凱特斯身旁的石面上還坐著一名赤發(fā)女子，她已經(jīng)倦于旁觀兩個人的爭吵，琥珀色的雙眸望著天空。

　　天空很黑，似乎是被無數(shù)黑云填充滿，那云與云之間的縫隙中有幾絲粉紫色微光從中逸出，使天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夢幻感。不過這幅景象看久了反而使人心生焦慮和不安。

　　女子的眼神不停游走，突然間好像發(fā)現(xiàn)什么，眼瞳猛地縮緊，打斷那兩人：

　　“你倆，我為打擾你們分出勝負表示歉意，但現(xiàn)在最好看一下天空?！?p>　　周圍終于暫時安靜下來了，所有人都抬頭看天。凱特斯的目光不斷搜尋，終于找到那女子所說的東西了：

　　在穹頂遠處，有紅與金交織的光在朝這里蔓延，不斷填充將紫色壓住、覆蓋。那是火焰的顏色，宛若無邊烈焰在吞噬天空，它們延伸得很慢，但每次蠶食都讓危機感更進一步。

　　原來那就是熔巖云嗎。

　　在凱特斯來此之前，這片焰色云層就已經(jīng)聽人描述過千遍萬遍。當時感到不屑，但只有這次才親身體會到危機將近的感覺。

　　“哈哈……好，云現(xiàn)在來了。”那個主張穿越霧壁的男人面帶嘲諷的笑，他側著頭對隊伍中另外一名女性問：“希蘭，現(xiàn)在紊時之風強度是多少?！?p>　　那個女人也坐在不遠處的大石塊上，她按下手腕上的表狀儀器的開關：“1.00，剛剛好一點風都沒有。”

　　“那既然沒有起風，熔巖云對我們來說一時半會也算不上威脅吧?！闭J為暫時留在這里比較好的男人還在堅持他的選擇，但爭辯的聲音已經(jīng)輕了很多。

　　“夠了，和你再吵下去沒有意義……你們，選擇和我倆一起走，還是陪這家伙留在這等死?！绷硪粋€張開雙臂男人轉(zhuǎn)向眾人，他臉上浮現(xiàn)著非常自信的笑。

　　“你才是送死吧……”

　　“也就是說，我們要把必要的裝備分成兩份，兩隊人各自選覺得能活的路是吧?！背喟l(fā)女子打斷對話，她的臉非常平靜，似乎已經(jīng)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但你們不覺得，比起這樣還不如所有人選擇一條路要好一點嗎?！?p>　　“這就是你想說的嗎？要是你們都和我們一起穿越霧壁不就對了沒有什么好吵了的嗎?！壁A得爭吵的男人用拇指指了指他背對著的霧壁：“不要廢話直接下決定吧，希蘭肯定和我走，這家伙肯定留在這里，做出選擇的是你們兩個?！?p>　　短暫地沒有人說話，突然間本來喧鬧的人群無比寂靜。

　　女子聳了聳肩：“那可真麻煩啊，做出選擇……我要依據(jù)雙方的人數(shù)下判斷，所以你先選吧，新人?！?p>　　“?。课覇帷业脑??！眲P特斯突然聽到叫到自己，立刻抬頭：“讓我想想，我還沒有任何經(jīng)驗所以我也很難做出選擇，但一定選一個的話……還是先待在這更穩(wěn)妥點吧?！?p>　　“真可憐，才工作第一天尸體就要埋在這墓地里了?！蹦悄腥穗S即爆發(fā)出不知是憐憫還是嘲諷的笑，轉(zhuǎn)向赤發(fā)女子：“現(xiàn)在可以做出你的抉擇了吧，是什么?！?p>　　“那么現(xiàn)在就是二比二了，我還是接受不了毫無準備地去挑戰(zhàn)狂化霧壁。我選擇在這里等待奇跡出現(xiàn)，祝你們好運?！迸訐]揮手臂，示意自己也決定和另外兩人留在這里。

　　“還以為你資歷那么深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再見，愿你能遇到你所說的奇跡?！蹦凶映浇慕鸢l(fā)女子招了招手，臉卻依然對著眾人：“是你們自己沒有珍惜機會，希望你們在被巖漿燒死前會感到后悔。走吧，希蘭?！?p>　　那兩人并肩朝遠處殺氣盤踞的霧走去，剩下的三人目視著他們的身影在白霧中變淡。

　　那兩人終于消失在眾人視線中了。

　　“你們選擇了留下來啊……其實我也沒有把握留在這就不會死。”那個男人還是面朝霧壁，輕聲對身旁的兩人說道。

　　“現(xiàn)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先告訴我們你的打算?！?p>　　“好的。姑且先不要打斷我聽我講吧?！蹦凶优牧伺氖郑骸俺嘞跄阋呀?jīng)當了四五年的開拓者，我聽說過你是水平數(shù)一數(shù)二的近衛(wèi)，那有你在就不用擔心墟骸的襲擊?！?p>　　“而目前來看威脅最大的熔巖云在沒起風的情況下一時半會還不會飄過來，所以我們有一點時間可以等待?！蹦凶宇D了頓，他用沒有護甲的右手指著地面：“我們在這等到狂化結束，除非危險逼近實在不行了再冒險?！?p>　　凱特斯和被稱為赤硝的女子點了點頭，算是同意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然后三人就一直沉默，凱特斯覺得氣氛太壓抑了就提出疑問：

　　“聽說狂化狀態(tài)下的霧壁很危險，我現(xiàn)在親眼看過已經(jīng)知道它很可怕了，但危險到什么程度呢。”

　　男子說：“不是有危險，而是是非常危險，極為危險。做過準備能不能跨越我不清楚，但就憑他們兩個……進去就回不來了?！?p>　　“但是他們看上去很自信哎。”凱特斯回憶那兩個人臨走時的笑容，那是完全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才會有的自信。

　　“我曾經(jīng)所待的一個隊伍也那么自信，水平也比他們倆高得多?！背嘞跽酒鹕恚c霧壁反向的山坡緩緩踏步：“進入霧壁后，直到狂化結束的一小時內(nèi)全在霧里兜圈子，就在那不超過一百米厚的霧內(nèi)兜圈子，你能想象吧?！?p>　　眾人無話，男子依舊背對眾人，獨自坐在霧前等待狂化的結束，赤硝在視野更為開闊的高處望風，防止墟骸的襲擊。

　　凱特斯明白自己作為一個沒有實力也沒有經(jīng)驗的新人幫不到什么忙，于是將視線從天空移向霧壁。霧壁依舊給人強烈壓迫，但凱特斯堅持凝視它，試圖強忍著本能的恐懼。

　　不知過去多久，霧的壓迫感貌似淡了不少，已經(jīng)可以放松去觀察它了。

　　“狂化好像逐漸變?nèi)趿?。?p>　　“嗯。”凱特斯也有同感。

　　“剛開始只是有那么一點感覺，現(xiàn)在可以確定了?！蹦凶咏又f下去：“應該在五分鐘到十分鐘內(nèi)就可以徹底結束了吧。”

　　“但熔巖云可也沒有停下，我們沒有測定紊時之風的儀器，最關鍵的是，我們穿越霧壁所能使用的道具有限。”赤硝在高處說。

　　“確實是這樣，我手上雖然有微耀石，但只有兩個?！蹦凶訌纳砩系陌腥〕鰞深w暗黃色的石頭，這種魔石凱特斯此前就常常見到，只要注入魔力不論何種屬性都能發(fā)光。

　　“兩個的話，那起不到作用啊?！?p>　　“穿越霧壁的方法，我從很久以前就有構思過……可能挺幼稚的，但或許可行?！?p>　　少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兩人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最后男子先開口：“聽一下總沒有壞處，說來聽聽?！?p>　　“就是我的概念?！眲P特斯說：“說明的話太麻煩了，我直接來演示吧?！?p>　　他的指尖周圍突然彌漫起白霧，這些白霧凝結成冰又被抽成絲，朝不遠處一塊石頭拋去。冰線觸及石塊后迂回著舞動，盤旋數(shù)圈后緊緊纏繞在石塊上。

　　“就像這樣，我能用魔法在概念輔助下生成能靈活操控的冰絲，這些冰絲和普通的線不一樣，沒那么容易斷。”凱特斯解除了對石塊的纏繞，緊接著又甩向另一個方向的石頭將它捆?。骸叭绻盟p住我們各自的手臂，既能在霧中保持靈活也能確認彼此的位置。”

　　男子握拳錘向自己的手掌：“你的冰線，加以魔石配合……好像確實可行！”

　　赤硝點了點頭：“還算不錯的方法，就這樣吧。”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狂化的結束。在凱特斯思索如何做出更利于在霧中行動的冰絲時，熔巖云更接近了，赤硝持續(xù)警戒可能會出現(xiàn)在周圍的墟骸。很幸運，一直到男子呼喚二人時，都沒有出現(xiàn)異常：

　　“你們！可以過來了，霧壁的狂化現(xiàn)在完全結束了。”

　　三人聚攏，男子取出魔石。赤硝說自己不需要，于是這兩顆唯一的光源由剩下兩男性分別拿著。凱特斯生成出冰線纏繞在自己與另外兩人的手臂上，用了合適數(shù)量的冰絲，剛好不易斷掉也方便行動。

　　眾人來到霧壁前，霧的氣場與剛才已經(jīng)大不相同。雖然壓迫感依舊，但那股令人寒顫的危險感已經(jīng)消失了。

　　“我得在后方。”赤硝拉上與戰(zhàn)斗服相連的口罩，頓時聲音蓋起一層沉悶：“我需要預熱才能達到最優(yōu)狀態(tài)?！?p>　　“那我在最前面吧，我自認為方向感還不錯的，新人你到隊伍中間?！蹦凶訌难g抽出一把不長不短的鋼刀，反手握著作半防御姿勢。

　　“好的，有情況用力扯一下冰絲就可以了，不用擔心斷掉……我準備好了?！?p>　　“那出發(fā)吧?！蹦凶釉傧蚯耙徊剑羌庖呀?jīng)碰到絲絲霧氣。他終于全身浸入霧中，在霧中留下聲音被削弱后的一句話：“沒問題，不過這冰絲涼涼的真讓人覺得奇怪啊?！?p>　　“等下就會習慣了?！眲P特斯也邁出數(shù)步，跟著進入霧壁。

　　才進入霧中兩三步，眼前便白茫茫一片。凱特斯已經(jīng)徹底看不見其他隊友，只能在灰蒙中盯著前方微耀石發(fā)出的微光。

　　霧失城，過去霧壁的舊稱。凱特斯聽說霧壁的霧其實沒有那么濃，但所有進入霧壁的人視野都會被強制限制，也幾乎聽不見他人說話。

　　霧壁給予的幻覺讓凱特斯對腳下的地面產(chǎn)生不確定感，每一步都是強迫自己身體踏出的。能作為目標的只有那微光，但那光在灰色中閃爍不定，讓人總覺得它會像蠟燭一樣熄滅。

　　千萬別滅，凱特斯在黑暗中對自己說。

　　他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魔石飄忽得更厲害――那是給赤硝指明方向用的。他捏緊了魔石，盡可能讓心中的緊張感平靜，微耀石才穩(wěn)定了些許。

　　持續(xù)往冰線中注入冰屬性魔力，使冰線得以保持。眼前的霧在逐漸變淡，越來越淡，再跨出一步――

　　“呼哇?！?p>　　視野瞬間遼闊給人以暈眩感。凱特斯支撐著站立，確認身后的赤硝也離開霧壁后才停止了冰屬性魔力的輸送，就這樣讓冰絲化成水。

　　大口吞咽霧之外的空氣，站在這里視野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阻擋，站在作為高地的此處可以一直看到最遠處的光柱。

　　只要進入光柱，就可以離開墟所了。

　　“我們出來了，出來了啊?！鼻懊娴哪凶哟蟠豢跉?，笑了幾聲，然后重新抬頭看遠處的光柱：“出來了，居然出來了?！?p>　　他因為興奮，有點踉蹌地朝外行走：“我還以為我們得死在這了呢，謝謝你們了……呃？”

　　他緩緩朝外走出去時，不知是被絆倒還是滑倒，突然失去重心整個人砸向地面。

　　“啊，對不起，腿有點麻……我先起來?！?p>　　他雙手支撐地面，但未能重新站起來。

　　“你的……手?！?p>　　凱特斯驚愕于他所看到的恐怖景象，一時話卡在嘴里說不出來。

　　那個男人也才看到，自己之所以沒法站起來，是因為自己的手掌已經(jīng)消失了。

　　“呃……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光是手掌，剛剛摔倒時接觸到地面的手臂部分也失去了皮膚，大量血液不斷從中噴涌或流淌，隱約可以看到手臂斷面上被鮮血覆蓋的骨骼。

　　男子的雙手正在化為血水。

　　――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