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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華

87 離恨其二

山河流華 寄觀 7529 2021-05-09 19:18:53

  夜色愈發(fā)濃了,洞庭畔的人家紛紛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江清心和晉楚微在極天鴻三人出發(fā)的碼頭邊坐了一會兒,見月上中天,江清心道:“時間不早了,公主殿下,咱們回去吧。”

  晉楚微卻搖了搖頭。她心中不詳?shù)念A(yù)感越演愈烈,焦躁地?fù)狭藫项^,卻只聽“當(dāng)”的一聲,頭上玉簪落了下來,摔了個粉碎。聞聲,晉楚微臉色劇變,二話不說,跳上了碼頭小舟,徑直劃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去?”江清心急了,正欲追她,身后卻是腳步聲大作。只見程冥陽、陸云生、江逝、南阡艾和應(yīng)紅袖眾人一路小跑地奔了過來,直取碼頭。陸云生停在江清心面前,急道:“適才六寒天來報,元難恐怕會趁夜偷襲極公子他們,窮奇和朱厭二位護(hù)法已在君山左近尋找了,我們?nèi)ズ献咭惶??!?p>  “?。吭y!”江清心立刻打了個哆嗦。忽而,她想起落了單的晉楚微,急忙向湖中看去,只見月下芳甸寂寂無聲,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再說湖中,極天鴻與空山專揀人跡罕至,岸勢如犬牙交錯的地方走,夜色之下,元難竟是跟丟了他們。他仍不死心,繼續(xù)搜尋起來,隱約聽見不遠(yuǎn)處有擊水聲,就如狼似虎撲了過去,殊不知此時這片水域中數(shù)股勢力交相追逐,四處暗流涌動。

  元難不多時就到了聲源,那里果然停著一艘小舟,舟中人橫過舟身,徑直攔在他面前,竟是許久沒有音訊的商忘川。元難既驚且喜,正想叫他,卻又想起他數(shù)月以來屢屢自作主張,不由得臉色一黑道:“終于知道回來了?”

  商忘川微一行禮,冷淡道:“師父恕罪?!?p>  “回去再跟你算賬……川兒,你這是干什么?”元難按捺下心中怒意,轉(zhuǎn)言道:“極天鴻就在左近,此等天賜良機(jī),為何不用?”

  “師父真的以為那青嵐館主是可信之人?”商忘川冷笑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往?,F(xiàn)在太一天宮近在咫尺,北天權(quán)雖需要與您合作,共同對抗盟軍和玄祭堂,但您的巫神煞生體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圍,他自然想除之而后快……師父,覺得讓盟軍來選,青嵐館和您,他們對誰的恨意更深?”

  “你的意思是,北天權(quán)故意引我追來,其實(shí)是想與盟軍聯(lián)手加害?”元難立時醒悟,沉吟道,“這也說得通?!?p>  “而且他的目的還不一定在此,眼下太一天宮未啟,還沒到最后撕破臉皮的時候,北天權(quán)需要我們、他們、以及盟軍和玄祭堂三方勢力保持一定的制衡,慢慢削弱我們二者,從而漁翁得利。然而,盟軍和玄祭堂對太一天宮最為了解,我們也有爾殊冶作為籌碼,可他們卻沒有一個知情人……師父,若是你,你現(xiàn)在會怎么做呢?”

  元難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我自然會對太一天宮的幾個知情人下手,萬俟鉞武功高強(qiáng),林晚毫無音訊,極天鴻又被他當(dāng)做誘餌,那么,他是想對蘇瑤瑟下手?”

  “所以,師父大可裝作追捕極天鴻,實(shí)則派手下去蘇瑤瑟那里,當(dāng)一回漁翁。”商忘川慢條斯理的說道,“您若是還信得過我,我可以替您跑一趟?!?p>  “也好。你現(xiàn)在去傳命,讓太息與乾坤二使去會會蘇瑤瑟,再讓岳如秋跟著恒玄之……青嵐館想動蘇瑤瑟,必會想方設(shè)法引開恒玄之和舒秦,相較而言,前者威脅更大,更有可能被引走?!?p>  “遵命?!鄙掏ㄝp笑一聲,撐開長篙,悠然向岸邊劃去。

  此時,盟軍的人手分散在了湖中,卻只有晉楚微似有心靈感應(yīng)般,徑直朝著空山二人的方向趕了過去。此時元難已被商忘川攔下,她一路暢通無阻,在迷魂陣般的水域中劃了一刻,竟奇跡般的看到了空山二人的影子,空山正在哀悼明道,聞聲看去,只見晉楚微趕了過來。她也不費(fèi)心將船劃過彎曲的水道,直接提氣跳了過來,連兩船之間的距離也沒看清,“撲通”一聲掉進(jìn)了水里??丈诫U些嚇得吐出一口魂煙,立刻跳了下去,將她撈了起來。晉楚微本不會水,一驚之下,喝了好幾口湖水,趴在空山的肩頭咳了個精疲力竭。

  空山一手扒著船沿,一手緊緊環(huán)住她,此時方才涌出后怕,慍道:“你在干什么?洞庭湖氣象千變?nèi)f化,你不識水性,又不熟悉此地,怎么敢……”

  “我怎么敢?我怎么敢眼睜睜看著你被元難打死!”晉楚微聞言大怒,狠狠打了他一拳,打著打著,眼淚忽然涌了出來,伏在他肩頭嚎啕大哭??丈奖臼顷P(guān)心則亂,此時更慌了神,手忙腳亂,卻騰不出手給她擦眼淚。

  晉楚微發(fā)泄般哭了個痛快,嗓子都啞了,緊緊抱住空山的脖子,啞聲道:“我聽說元難……我趕過來的時候……”

  “我怕你真的……如果那樣,我最后見你一面就是板著臉的,我……我……”

  “我想著,要真是那樣,我就……我就跳下來,給你殉葬好了……”

  “空山,我真的……十二星次我也不想做了,金帳公主我也不想當(dāng)了,我沒什么心思去想、去做別的事了,我真的只想……只想……”

  空山木訥地僵住了,頸子濕漉漉的,熱乎乎的,淚水環(huán)了一圈。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也淚流滿面了。

  然后,他緩緩的側(cè)過頭,深吸一口氣,如朝圣般虔誠地俯首,將雙唇印在她光潔的額上。

  明月皎夜光,散了一壺盈盈水,潤了一雙脈脈情。

  等到空山把晉楚微抱上她的小舟時,已到了后半夜。極天鴻與空山各駕一舟,悄悄繞了個圈兒,往君山行去。見晉楚微身心俱疲沉沉睡去,極天鴻輕聲道:“那你們……就這樣了?”

  “就這樣吧?!笨丈筋h首,眉眼溫柔,停了一會兒,他又道,“陸師兄和江師姐不就放下舊仇了嗎?還有以前……你和林師姐也是?!?p>  極天鴻一怔,繼而舒展了眉頭,溫潤一笑:“是啊?!?p>  驀的,像是應(yīng)他心中所想一般,一葉小舟繞出芳甸,白衣女子踏過轂紋,攬起月色,闖入了他的眼簾。

  那夜她無意闖入,驚鴻一瞥,自此之后,余生再也難闖出了。

  林晚怔怔看著面前之人,瞬間失神,直到撞入一個炙熱的胸膛。

  極天鴻輕飄飄掠過水面,在船頭一點(diǎn),就將她攬入了懷中。他整個面容都埋在她的青絲中,盡著全力去感知她的氣息。腰間傳來一陣觸動,林晚緊緊環(huán)住了他。

  遠(yuǎn)遠(yuǎn)的,晉楚律看到了這一幕,心下一痛。旋而,他轉(zhuǎn)身喚過娵訾,與應(yīng)千千一起擋住了她的視線,等娵訾看過去時,林晚和極天鴻剛剛放開彼此。

  幾葉輕舟匯到一處。聽聞明道圓寂,眾人一陣哀痛。事不宜遲,他們拖上載著明道遺體的小舟,向君山行去。路上林晚告訴極天鴻與空山:本與他們同行的林暮和越皎皎在幾天前發(fā)現(xiàn)了元難殘黨的動靜,林暮射殺了昆侖掌門郭絕塵,已帶著越皎皎北上天律城,與青衣子、木梵、文璃師太和畢方、九尾二護(hù)法所率的盟軍會合,共同清剿元難一黨在各地的殘余勢力。極天鴻聽聞林暮無恙,松了口氣;又聽林晚說了越皎皎的身世和忠貞不渝,不由得又悲又喜,心中不勝感觸。

  行至半路,湖中突然傳來一聲女孩的哭聲,眾人的心弦本就繃得極緊,聞聲如臨大敵,紛紛亮了兵刃。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高大人影駕著木船行了過來,背負(fù)雙槍,正是實(shí)沈。那船的船篷半掩著。里面隱約露出一個人形,似乎是個小姑娘。繼而,大火撩起船篷竹簾,探身走了出來。見到二人,林晚一行十分默契地四散開來,呈扇形圍住了他們。

  大火朝晉楚律一拱手,陰陽怪氣笑道:“陛下走得好急,也不提前告知我們一聲?”

  聽到他的稱謂,極天鴻、空山與晉楚微均是神色一變,還未來得及問,就聽晉楚律語氣不善道:“你既稱朕一聲‘陛下’,那朕做什么事,有必要向青嵐館匯報嗎?”

  “確實(shí)如此。不過陛下,您把娵訾帶上,可就有些不合適了。娵訾此舉,可是與叛逃無異?!贝蠡痍帎艕判α诵?,看向娵訾,“所以嘛……我就把她的那個小徒兒一起帶過來了?!彼炷_一踹船篷,里面?zhèn)鞒鰩茁暫磺宓呐⒖蘼?,夾雜著幾聲師父。一張小臉露了出來,赫然是樂正真!

  “這是怎么回事?”林晚立刻驚了神,心想道,“玄祭堂高手幾乎全到了華夏,只留穆云輕看守,若說青嵐館趁機(jī)劫人,也不是不可能??墒恰鎯阂呀?jīng)被暗算過一回,外公他們怎么會讓大火再次得手?難道這其中有詐?”她心中思忖,娵訾卻已經(jīng)慌了,飛快地劃到了木船前,焦急大呼“真兒?真兒?”見實(shí)沈與大火并無阻攔之意,她徑直跳上了船,同時身后數(shù)人一起大喝:“不可!”林晚離得最近,當(dāng)即躍了上去。實(shí)沈截住她,兩人劍槍相交,林晚落在了娵訾的空船上,實(shí)沈卻被打回了木船中。林晚抬頭望去,渾身血液霎時涼了——

  大火一把提起樂正真,徑直拋入湖中。娵訾大呼一聲,閃身去救,慌亂間整個后背都露出了破綻,被實(shí)沈一槍刺下,貫穿了整個胸膛!

  娵訾感到胸口劇痛,恍惚間感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一般。她抬起頭,正對上極天鴻青筋暴起卻又心急如焚的面容。她唇尖剛剛勾起一個笑意,就被實(shí)沈兩槍扎下,雙臂立時廢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被實(shí)沈高高舉起,拋入了晉楚律與空山之間的湖中。

  晉楚律和應(yīng)千千,空山和晉楚微四人本乘著兩舟,見狀紛紛趕去救娵訾,一時情急,兩舟狠狠撞在了一處。林晚此前已跳入湖中去救樂正真,只余極天鴻一人追了上去。實(shí)沈二人此時早已遠(yuǎn)遠(yuǎn)撤開,極天鴻悲憤交加,竟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將一只羽箭竭盡平生之力射了出去,正入大火額頭。他再度甩出羽箭,實(shí)沈卻以大火的尸體為盾躲下,一邊手上加力,飛也似的離開了此地。

  林晚將樂正真抱上船,卻見到她的面龐被湖水浸濕,一張面具落了下來,根本不是樂正真!那女孩兒放聲痛哭,伏在船梢上聲嘶力竭哭道:“對不起!娵訾姐姐,對不起!”

  晉楚律此時將娵訾救了上來,見她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那邊,小女孩還在大哭,跪在船上不停地磕著頭,額頭鮮血淋漓:“娵訾姐姐……他們給我下了毒,我……對不起!對不起!”

  見到她的真面目,晉楚律長嘆一聲,疲憊道:“好了,大梁,這不怪你?!?p>  “陛下……嗚嗚嗚嗚!”大梁哭得更兇了,上氣不接下氣。幾人收攏在一處,晉楚律默不作聲,將娵訾交給了極天鴻,晉楚微抱住大梁,低聲安慰。

  極天鴻的雙目已經(jīng)紅了,他緊咬著牙關(guān),嘴唇抽動良久,方擠出一句話:“……我必為你報仇?!?p>  娵訾的目光已經(jīng)有些渙散了,她靜靜地看著他,似乎想說什么,可嘴唇顫動,話未出口,淚下翩翩,再不能言。

  一行人的眼眶都紅了,啜泣聲此起彼伏。

  娵訾的淚無聲流了許久,零落如雨,卻是脈脈不得語。許久,她輕輕道:“我只要你……好好的?!?p>  明月被云遮去了面容,眾星漸漸顯露,湖水冷浸了一天星,似是皎人遺下的淚珠。微風(fēng)輕拂,湖水擊著小舟,一嘆三詠,余哀綿綿。

  潺潺的水聲鉆入娵訾的耳朵,這聲音那么像帝子洲的花海。她只到過那里一次,可那景象,卻是烙進(jìn)了一輩子。

  一洲杜若,燦若煙霞,潺潺水流蕩在蘭澤中,似碎玉般靈動。而在芳馨中,白衣卿相側(cè)著一笑,沉淪了滿洲光采。

  沅有芷,澧有蘭,公子獨(dú)立,而伊人獨(dú)癡。

  “小哥哥……帝子洲真的好美,你看到了嗎……”

  “把我……葬在那兒……”娵訾閉上了雙眼,那幕光景化為眼簾,永駐不滅,“我想看著你娶妻生子,看著你好好的……好好的……”

  她的頭垂了下去。

  夜光照玄陰,長嘆戀所思。誰謂我無憂?積念發(fā)狂癡。

  從此以往,再無所思。

  君山內(nèi),恒玄之未接到極天鴻三人的消息,在碼頭邊不住踱著步子,焦慮難耐。他久候無果,搖了搖頭,回居所去與蘇瑤瑟和舒秦商議對策。行至半路,一人忽在路邊走出,攔住了他,躬身一抱拳:“恒教主,在下奉萬俟堂主之命,特請教主相助?!彼终品玻f出了暗號,“人生如棋,落子無悔?!?p>  恒玄之微驚,還了一禮:“不知堂主有何事?玄之眼下還有急事……”

  “在下要說的正是這個?!蹦悄凶拥?,“我們在不遠(yuǎn)處發(fā)掘青嵐館的鶉火正在候人,想來是接應(yīng)元難一行。堂主現(xiàn)在親自去追元難,想勞煩教主走一趟,看看鶉火打算干什么,或許能從他那里問出些信息。”說罷,他又轉(zhuǎn)言道,“事關(guān)重大,教主要是不嫌棄,可以讓在下幫忙跑一趟,聯(lián)系蘇盟主與舒大俠。”

  “既然如此……也好?!焙阈妓髌蹋h首道,“勞煩閣下告訴我兄妹,若是半個時辰后還無消息傳來,就聯(lián)絡(luò)六寒天尋求援助?!?p>  “在下明白。那鶉火現(xiàn)在就在君山旁香爐鎮(zhèn)的北郊密林中,多謝教主了。”男子微一欠身,繼而離去。

  恒玄之亦是回禮,而后向香爐鎮(zhèn)北郊行去。他走后不多時,岳如秋探了出來,悄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香爐鎮(zhèn)與君山相距頗近,去一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恒玄之一路暢通無阻,潛進(jìn)了北郊的密林。搜尋幾時,他果然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戴著銀色假面的男子在林中空地靜候。恒玄之心神一動,悄悄向他靠近,待抬到第三步時,他腳底一空,整個人忽然向地下陷去。

  恒玄之突逢大變,幸而武功卓絕,提著一口真氣跳了上來,只是腳底已插進(jìn)了一根陷阱內(nèi)的細(xì)針。他重新躍上地面,下意識向后撤,卻見一圈明晃晃的圓刀當(dāng)胸飛來,立時向左側(cè)身避開,以手撐地,誰知此地也事先被人挖空,泥土陷落間,恒玄之的左掌已是鮮血橫流,遍布傷痕。那圓刀飛入一白髯人手中,向他的頭頂劈落。

  命懸一線之際,恒玄之雙腳忽起,橫掃而出,踢飛了圓刀,扎在他左掌的細(xì)針被帶著一轉(zhuǎn),狠狠鉆入了他的掌心。恒玄之卻強(qiáng)忍劇痛,右手拔出浮生劍自下而上當(dāng)空一劈,不偏不倚,在那白髯人胸前劃開一道血痕。

  那白髯人正是壽星,他后退數(shù)步,哈哈大笑道:“鶉火,老夫就不奉陪了,交給你了!”說罷立時溜之大吉。北沉風(fēng)轉(zhuǎn)過身來,雙目滿是憎惡之色。見恒玄之忍痛拔出細(xì)針,他抱劍在側(cè),卻不趁機(jī)而上,而恒玄之見他竟不偷襲,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然。

  然而,這不代表別人不會趁虛而入。只見岳如秋一聲不吭,拔劍直刺恒玄之后心,招式狠毒無比。恒玄之手中正攥著一把細(xì)針,情急之下指上用力,激射而出,逼退了岳如秋。他后退數(shù)步,被岳如秋和北沉風(fēng)夾在中間。

  岳如秋自知不是恒玄之的對手,看向北沉風(fēng),笑道:“這位青嵐館的朋友,你我目的一致,不如互相幫把手,如何?”北沉風(fēng)面色漠然,也不回答,只是上前數(shù)步,長劍出鞘,阻住了恒玄之的去路。恒玄之冷笑一聲,左手回袖,右手執(zhí)劍,喝道:“喪家之犬,寡義鮮恥的東西!”他右手浮生劍一抖,向岳如秋喉頭遞了出去。岳如秋俯身避開,雙手取他下三路,而北沉風(fēng)也是出劍,劍鋒似要挑開他握劍的手。恒玄之左掌已傷,只得抬起右腿腳尖一勾,卸開岳如秋的勁力,同時長劍回撤,落向岳如秋后背。岳如秋連忙向側(cè)躲去,受了恒玄之一足之力,胸口一陣甜腥。恒玄之要反攻他,卻被北沉風(fēng)攔了下來,岳如秋閃在一邊,緊緊盯著兩人相斗。

  恒玄之少了一個對手,優(yōu)勢立現(xiàn),劍氣磅礴,大開大闔,北沉風(fēng)每次仗劍與浮生相撞一次,虎口就會麻上數(shù)分,心中不由得暗自贊嘆。他劍上生出一股勁力,撞開了恒玄之,后退兩步,換了一口真氣。恒玄之見他只用右手不用左手,知他是不愿乘人之危痛下殺手,不禁微有動容,心道:“此人倒是個君子。”兩人暫緩間,岳如秋瞄準(zhǔn)了時機(jī),再度向恒玄之發(fā)起偷襲。恒玄之再遭強(qiáng)攻,只得應(yīng)戰(zhàn),只是他連戰(zhàn)二人,卻毫無疲態(tài),越發(fā)精神抖擻,一柄長劍如同有靈般游龍。

  岳如秋此時也察覺到不對,怒目而視北沉風(fēng):“這位朋友,你只擋下他的攻勢是什么意思?為何不攻他后背?”

  “我可沒接到什么指示要我下殺手?!北背溜L(fēng)冷淡回道。恒玄之聽他之言,心中一驚,暗道:“他們將我引來,只是要鶉火拖住我?那他們是為了……不好!大哥和阿淺還……”還他分了神,被岳如秋乘虛而入,一劍刺入肩窩。岳如秋正想運(yùn)起毒掌欺上,缺聽北沉風(fēng)道:“不過……殺你們這幫人的命令,我倒是接到了?!彼缤謇邹Z頂,甫一轉(zhuǎn)身,就見北沉風(fēng)面無表情說完了后半句,刺出長劍,“同小人循禮并無意義吧?那休怪了?!彼呐鍎εc恒玄之的浮生一前一后同時遞出,岳如秋的胸膛被扎了個對穿,大叫一聲撲倒在地,抽搐幾下,旋而一命嗚呼。

  恒玄之甩開劍尖鮮血,看向北沉風(fēng):“這位公子,恒某不愿樹敵,請你避開?!?p>  北沉風(fēng)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攔在路中:“抱歉,身不由己?!?p>  “那便對不住了!”恒玄之心急如焚,也不多言,攻了上去。他平日出手總留著幾分力,此時卻是情急之下全力而為,三四十回合過去,北沉風(fēng)已漸力不從心。猛而,他激斗之下,腳下不慎陷進(jìn)了先前壽星挖的坑中,整個身子立時失去平衡,此時恒玄之恰好長驅(qū)一劍,徑直刺入了他的小腹!

  恒玄之沒想到他竟沒格擋,本又不欲傷他,立刻收了劍,北沉風(fēng)卻已跌倒在地,小腹處暈開一圈血跡,恒玄之面上失色,還未開口,身后忽有人匆匆趕來。南榮眠循聲而來,未見他人,先看到北沉風(fēng)小腹上的汩汩鮮血,險些魂飛天外。他立刻沖了過來,一把扯下自己衣帶,死死裹住了北沉風(fēng)的傷口,又替他封上數(shù)處大穴。見到北沉風(fēng)面色慘白,南榮眠怒發(fā)沖冠,厲然看向恒玄之:“是你傷的?!”

  恒玄之還未回答,北沉風(fēng)卻握住了按在銀鐮上的手,釋然道:“不怨恒教主……這樣也好,我也算解脫了?!?p>  “你小子給我閉嘴!胡說什么?”南榮眠霍然變色,怒吼一聲。見恒玄之遞來傷藥,他手忙腳亂開始給北沉風(fēng)敷傷。北沉風(fēng)咳嗽數(shù)聲,向恒玄之道:“恒教主,我不知他們?yōu)楹我彝献∧?,您若要緊,請盡快些離開吧,我兄弟現(xiàn)在脾氣不太好?!?p>  南榮眠又氣又心疼,叱道:“別說話了,調(diào)息!”恒玄之深感自責(zé),然而事態(tài)緊急,他只好長行一禮,閃身離去。南榮眠堪堪止住北沉風(fēng)傷口上的血,就要帶他離開,北沉風(fēng)卻拉住他,喘息了幾口氣道:“眠兄,我沒事……你看,我現(xiàn)受傷甚重,北天權(quán)總不能強(qiáng)迫我去做什么了吧……你就把我送到尋常村落去,讓他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等傷好后,我漁樵耕讀自在逍遙,不是解脫了嗎?”

  “沉風(fēng)……”南榮眠心疼不已,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哽咽。他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我?guī)阕摺芩裁幢碧鞕?quán),什么青嵐館呢……”

  北沉風(fēng)淡淡一笑,抬手摘去了自己臉上的假面,笑道:“不,眠兄應(yīng)該還有事要做吧……等事情了結(jié),我們再走也不遲。”

  南榮眠聞言,心中一怔,他愣在原地,半晌方道:“沉風(fēng)……你……”

  “眠兄,北天權(quán)他們不了解你,但我……”北沉風(fēng)面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笑道,“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去怪罪無辜之人,將無妄之罪加在別人身上?所以,我想你離開玄祭堂,不是因?yàn)槟蠘s姐姐之事遷怒于萬俟堂主吧?”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也有事瞞著你。我?guī)е倜?,是因?yàn)檠巯逻@道記號與妹妹相同,而她又被北天權(quán)派到了華夏。我為了保護(hù)她,才……不過她現(xiàn)在也解脫了,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了。母親的在天之靈,一也定會欣慰的吧……”

  “沉風(fēng)……”南榮眠忍了又忍,終是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淚水輕輕滑下。他肩膀抽動良久,哽咽道,“你不怪我嗎?”

  “從來沒有?!北背溜L(fēng)也溢出了淚,輕笑道,“眠兄,你還記得嗎?你曾經(jīng)問過我,在我看來你是南榮眠還是析木,而我自己是北沉風(fēng)還是鶉火?在我眼里,你不是析木,只是眠兄,不管你是青嵐館還是玄祭堂的人,你都是我的兄弟。而我現(xiàn)在,也終于可以做回北沉風(fēng)了。”

  南榮眠用力擦去淚,又給他擦了擦臉,深吸一口氣,背著他離開了此地,“沉風(fēng),你放心……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等著我?!?p>  “嗯,眠兄,我嫂子呢?”

  “你……小子,連這你也知道?”

  “哈哈哈……”

  密林中,只有一具尸體、一張假面和一把被主人扔下的佩劍,沉默的告訴后來者一個為掩蓋真相而編織的故事。

  湖邊,林晚一行人火化了明道方丈和娵訾,封入壇中,準(zhǔn)備事畢后送往婆羅寺和帝子洲。北沉風(fēng)見了晉楚律一面,帶走了大梁和些許傷藥,又請林晚解了大梁身上的毒,暫時離開了江湖,打算等紛爭平息后再將這孩子送回金帳去。湖中的江逝一行陸陸續(xù)續(xù)上岸會和,與林晚一行一起向君山行去。

  隊伍彌漫在逝者的悲傷與重逢的欣慰中,五味雜陳。直到行至眾人的居所時,悲痛欲絕的哭聲打破了月夜殘存的最后一點(diǎn)寧靜。此時,天已蒙蒙亮了。

  一夜之間,洞庭湖留下的魂靈,何其之多,何其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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