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子呆了呆,這手中的銀錢哪里夠買口薄棺的?一時間難為起來。
石頭見狀,也心知怕是銀錢不夠,但這些銀錢是他家中全部積蓄了,跪于王嬸身前,不住磕起頭來。
王嬸子也犯難,如今這關(guān)山村之人,也沒有什么大富大貴之家,自己又不當(dāng)家,哪里敢隨意貼補(bǔ)這衛(wèi)家?
正犯難之際,蒼月卻眼中一亮,銀錢自己有?。?p> 立時于懷中將萬捕頭臨行前所贈的銀錢都掏了出來,放于王嬸子手中問道:“嬸子這可夠?”
萬捕頭雖是隨身所帶,可他堂堂一個捕頭,便是常日所帶的銀錢,也比平常人家要多得多。
王嬸子眼中帶著幾分愕然,沒想到這孤女竟愿意為了這剛剛相識的衛(wèi)婆子拿出所有積蓄,要知道那衛(wèi)石頭可是個瘸的。
雖是多年鄰里,這聲瘸子王嬸子也只背后提過幾句,但凡明眼人皆知,衛(wèi)婆子為何要認(rèn)下這孤女當(dāng)什么孫女,還不是為了衛(wèi)石頭?如今衛(wèi)婆子沒了,那石頭孤身一人,若此時這孤女逃了,誰也怨不得她什么??伤]有逃的意思,還將自己所有銀錢拿出來為衛(wèi)婆子安葬之用,王嬸子不知該說她是心好還是傻了。
石頭也未想到蒼月此時會拿出銀錢來,那立于身前瘦弱的身影,在他心中高大起來,好似還散發(fā)著光。
淚水于眼眶之中打轉(zhuǎn),石頭感懷于心,于這冬日之中,最暖心肺,石頭也知道,如此良善女子,自己萬不該誤了她一生!
隆冬大雪之日,紙錢漫天,隨北風(fēng)卷向遠(yuǎn)處。
石頭長跪于一口薄棺之前,一身孝白,泣不成聲,深深叩首,在雪地之上留下一個深深雪印來。
四周鄰里不停勸著,伸手將石頭攙扶起身,本便單薄的身子,別再跪壞了,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四五名漢子,高舉著鋤頭,在這大雪之季,挖著土坑……
烏鴉于枯枝上而飛,震落陣陣清雪,嘎嘎叫個不停。
幾日操勞,衛(wèi)婆子總算入土為安了。
今夜,蒼月睜著大眼,漆黑夜里躺在坑上,心中暗暗思量著為人苦。
為人之苦,至親之人離去,再無所依。
窗外,北風(fēng)呼嘯伴著低低狼嚎,懷中抱著小白,他身子暖暖的,輕閉著雙眸,睡得安穩(wěn)。
“做人都是苦的,為什么還有那么多妖想修成人呢?”蒼月望著小白不解的問著,“做只小狐貍,整日在鳳凰山上玩耍不好嗎?”為何你也要化為人形呢?若是可以選,蒼月寧做只狐貍,做只黃鼠狼,成日于林間穿行,那樣自由自在,不好嗎?
可回答她的,只有寂靜之夜,再無其它。
漫長的黑夜過去,蒼月收拾一番坐起身來到個間,卻未聽到石頭屋內(nèi)有動靜,想這幾日他不眠不休,定是累壞了,蒼月也不便打擾他。
轉(zhuǎn)身去尋米缸,想著先做點粥,待飯好了再喚石頭起身。
可缸中米已見了底,所剩不多。要知道這幾日白事,街坊來幫忙,也是要招待的,那幫抬棺的人,也要吃碗飯的,衛(wèi)婆婆本存了一冬的米糧,這一場白事吃了個干凈。
蒼月?lián)u了搖頭,暗尋思著要想個辦法弄些糧食了,眼下便入深冬,天氣冷得滴水成冰,聽聞每每這個時候便會大雪封山,要直到來年春天才能融化。
自己與石頭兩張嘴,一點吃食沒有可怎么行?
蒼月心中做打算,便動手燒了火,熬起粥來……
待尋了柴才發(fā)覺,家中柴也不多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蒼月只覺是不是這些為人的倒霉之事皆被自己遇上了?
看來明日要早早起身去林子里砍些柴回來了。
粥熬好了,也未聽到石頭屋內(nèi)有什么動靜,蒼月小聲喚了喚,只隱隱聽到石頭輕哼了聲。
推開石頭屋門,蒼月便走了進(jìn)去。
這茅草土屋之內(nèi),光線并不是太好,可外面雪白一片,屋內(nèi)還是亮堂些的,蒼月來到坑旁,便見石頭緊緊裹著被,滿面潮紅,渾身不住哆嗦著。
蒼月伸手探了探,心中暗道聲不好,他發(fā)了高熱。
低聲輕喚著他,卻只見他蜷縮著,抖得厲害,那身上熱得,便是隔著衣料也感覺燙手。
如今村外大雪一片,也不知村中是否有郎中,便是有郎中,如今的衛(wèi)家可是一枚銅錢也拿不出來了。
蒼月轉(zhuǎn)身便跑到隔壁王家,找到王嬸子問村中可有郎中。
王嬸子嘆了嘆氣,搖了搖頭,關(guān)山村本便是個窮苦的小村子,村民便是生了病也唯有挨著,不是大病根本便沒有看郎中的。
“月啊,石頭定是祖母離世,心中難過,加之前幾日他一直長跪靈前不起,這內(nèi)憂外患,才一病不起的……”接下來王嬸子便只余嘆息了。
聽聞王嬸子之言,蒼月紅了眼眶,石頭……石頭才剛失了至親之人,若是……若是便如此沒了,那自己如何對得起衛(wèi)婆婆?
蒼月向村外飛奔而去,離關(guān)山村不遠(yuǎn),有座繁華的小鎮(zhèn),鎮(zhèn)子名也很好聽,月牙鎮(zhèn)。
蒼月深一腳淺一腳踏著厚雪,來到月牙鎮(zhèn),尋了幾處醫(yī)館,坐館的大夫見蒼月一身破棉衣,這深冬之季還顯單薄,又一聽是鎮(zhèn)外關(guān)山村皆擺了手。
蒼月一路求著,下跪,磕頭皆不無所動。
為人悲涼,真真是難倒了蒼月。
天將傍晚,蒼月失落的向關(guān)山村走去,這足足一天的奔忙,終是一場空。沒有銀錢當(dāng)真是寸步難行。
回想著那晚衛(wèi)婆婆與石頭相擁而泣的畫面,蒼月只覺心中悲涼,為他二人命運惋惜。而自己雖有觸覺,再不似個殘魂般飄著,卻一樣的無能無力!
茫然天地間,一地雪白,誰又能幫幫那可憐的石頭?
垂著肩頭,蒼月回到衛(wèi)家,剛推開了屋門,便覺這屋內(nèi)與屋外溫度差不多少,抹了抹臉,立時跑到灶堂,燒起火來。復(fù)轉(zhuǎn)身去看石頭。
他還是蜷縮著那單薄的身子,渾身顫抖著,不停的喃喃著什么。
蒼月坐于他身側(cè)燃了油燈,細(xì)細(xì)看他。只見他臉色蒼白,雙眸緊閉,好似極難受般不停拱動裹著被子。